“是,要過年了,衙裡歇假了。”徐書同說話的語氣很溫和,不象京州城見過的凶神惡煞的捕頭,倒象…倒象一個讀書人。
“那可好,忙了一年,總算可以歇了。”孟夏說完竟再找不出第二句話,一時沉默,徐書同還想講什麼,手腳利落的蘆花卻挑完水回來叫了兩聲,“小姑!”
孟夏忙噯了一聲,蘆花才道:“怎麼躲到那裡去了?快端過來,我來洗!”
那棵老樹,正好把徐書同擋住了,蘆花自然沒有看見,孟夏生怕蘆花看見徐書同,忙端起木盆回到井邊,那些村婦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散去了。
蘆花接過木盆道:“你趕緊回去給我盯下火。”
“嫂嫂水挑完了嗎?”
“夠用了,用了早食再挑!”
“那我先回去了!”孟夏往那棵老樹瞄去,卻發現徐書同已然不在樹下。
孟夏急急往家走,只是沒想到在上次那拐彎處,再次聽見賀中珏與桃櫻嘻笑的聲音,真不能怪村婦們的猜忌,這兩人還真不是一般的臭味相投,自己就去洗個衣服這會子功夫,就湊在一堆了,選的這地並不是寨上最繁華的地段,甚至還有些僻遠,但從水井邊回自家,卻是必經之處,孟夏想繞開都不成,這會子是桃櫻在問:“王玉,你真是京州人嗎?”
“怎麼,你覺得我不象嗎?”賀中珏和桃櫻在一起的時候,聲音總是那麼懶洋洋的,而今天他這聲音懶得很曖昧,大約這種曖昧讓桃櫻捕捉到什麼不一樣,所以聲音比往日都嗔,嗔得孟夏噁心,“聽你的口音有些象。”
“什麼叫有些象,本來就是,好不好,倒是聽你的口音,不象京州的呢?”賀中珏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那桃櫻繼續解釋道,“我們本是京州人,但因爲公公做生意,時常不住在京州,口音也雜了。”
“怪說不得我聽你的口音更象蘭坊一帶的,蘭坊離京州可就遠了。”
“你去過蘭坊?”
“蘭坊是因爲花樓而聞名天下,蘭坊靠近雲州,快出京州的地界了。”賀中珏的語調還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看樣子一無所長的賀中珏還是有善長的,對這大鵠的花樓分佈狀況分明是瞭然於胸。
賀中珏“一不經意”就把桃櫻冒充京州城人、擡高身價的事給揭露了,好在周圍沒人,那桃櫻沒任何不妥當或害羞,繼續追問:“你既是京州人,你在京州都做些什麼事?”
“我?”賀中珏大約沒有想到桃櫻會問這樣的話,孟夏也嚇了一大跳,難不成這桃櫻不是勾搭賀中珏,而是來探賀中珏底的,卻聽賀中珏思慮一會道,“好象沒什麼一定要做的,每日遛遛鳥、鬥鬥雞、喝喝花酒、吃個花飯、彈個琴吹個蕭…,好象就這樣。”
這番話,賀中珏講得大言不慚,孟夏卻替賀中珏講得這麼沒遮沒擋的而臉紅,不過這些好象就是賀中珏當王爺時過的日子,只是孟夏覺得賀中珏對自己的荒唐日子還少講了一樁,如果再加上“敗敗家”這一樁,就更符合京州城對他的傳聞了。
誰知那桃櫻卻“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講得你在京州過的日子跟官家子弟一樣?”
卻聽賀中珏“嘿”了一聲道:“你不信我,懶得理你了,困了,回去睡覺。”
那桃櫻卻又“撲哧”一笑道:“真看不出,你女人還挺能折騰你的…”
“這跟我女人折騰我有什麼關係?”
“如果不是你女人會折騰你,這才大清早的,你怎麼就困了。”
賀中珏這次與這桃櫻在一起,和上一次還不太一樣,兩次的語氣都是輕佻而慵懶,上次的輕佻和慵懶帶着拒絕,這次的輕桃和慵懶帶着迎接。
這種迎接和早上賀中珏那眼神一樣,都讓孟夏不喜歡,只覺得賀中珏與昨日不同,與一路逃亡時不同,不過她弄不明白這是爲什麼,不願意再聽兩人苟苟且且的話,便走了出來,見那賀中珏今日是爬在柵欄上,背對着自己這個方向,那桃櫻在他旁邊,那頭幾乎快觸到賀中珏的肩上,這一幕看得孟夏兩眼都要噴火了。
聽到聲音,桃櫻一下回了頭,看到孟夏,就裝若無其事的,連身體都沒移一下,賀中珏正調笑着:“想知道我女人昨夜怎麼折騰我的嗎?”
孟夏在心裡罵了一聲無恥,走了過去,又不想放過總在給自己丟臉的賀中珏,於是吩咐道:“王玉,嫂嫂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去幫她挑幾桶水。”
“啊!”賀中珏纔回過頭來,左右看了孟夏一會才無辜地問,“夏,又怎麼了?”
“讓你去挑水。”
“挑水?到哪兒挑呀?”
“到水井那邊挑。”
“我不會挑!”賀中珏更加無辜地道,孟夏便加重語氣道,“不會,就學,我們在家又不是隻住一日兩日,就嫂嫂一個人做活,哪裡受得了!”
賀中珏聽了好奇地指着桃櫻問,“她們也不只住一日兩日,爲什麼就可以什麼都不做?”
“她們是她們,她們吃白食吃慣了,我們可不能學她們。”
桃櫻柳眉一豎走到孟夏面前問:“孟老二,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不明白嗎。”孟夏聞到一股子桂花頭油味道,她用手扇了一下毫不示弱地迎上桃櫻的眼光,桃櫻哼了一聲道,“別忘了你們一家這叫寄人籬下,我婆婆這大的屋子拿給你們一家子住着,你一家乾點活,還覺得虧了不成,覺得虧了,我叫上婆婆,咱們找族長講理去。”
“別動不動就拿族長出來威脅人,我看真到族長那裡去了,有些人怕要被沉塘。”
“孟老二,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你今日給我講清楚!”
“我講的還不夠清楚嗎,你整日纏着人家的男人,沉塘不是遲早的事。”
“我纏着誰家的男人了?”桃櫻拍着柵欄叫,孟夏哼了一聲道,“你心知肚明。”
桃櫻還要叫,賀中珏卻衝桃櫻迷人一笑道:“好了,好了,女人吵架是最難看的。”
桃櫻一見賀中珏衝她笑,嬌哼了一聲怪怨道:“還不是孟老二,沒事找事!”
“我女人讓我去挑水,我們以後再聊吧!”賀中珏笑得更傾倒衆生了,那桃櫻忽也妖妖一笑地挑唆起來:“王玉,你是男人,怎麼反聽你女人的話。”
賀中珏覺得有理,立刻轉向孟夏道:“就是,我爲什麼要聽你的話?”
孟夏看賀中珏與那桃櫻眉來眼去,被桃櫻一挑唆,居然這樣講話,氣得掐死賀中珏的心都生了,不過更多是覺得委曲,看了賀中珏好一會,扭頭就回家去了。
桃櫻一見把孟夏氣走了,立刻伸手來抓賀中珏道:“別理她,我們耍子去!”
賀中珏因爲那張契約,有些摸不準孟夏的來路,不過孟夏剛纔哀怨又委曲的那一眼,把他心看得象被什麼戳了一下。
孟夏看完火,回到自己的房裡,從小包裹裡數了一百個錢,找了張紙包上,重新回到竈房,剛把蘆花放在竈邊的豆子剝完,賀中珏就拎着一桶水走進來,那拎水桶的動作,和孟夏當初拎熱水的動作是一個模樣,那是因爲自己的個頭小,力氣也差些,僅管如此,自己也不象賀中珏拎桶水,手忙腳亂,褲腳打溼,孟夏沒搭理,賀中珏卻象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不滿地道:“夏,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孟夏看了賀中珏一眼才道:“我爲什麼要關心你?”
“你說了我是你男人,哪有女人不關心自己男人的?”
孟夏便低下頭洗菜,賀中珏立刻把臉湊過來叫了一聲:“夏!”
孟夏還是沒搭理,賀中珏忽然伸手就抱住了孟夏,孟夏嚇了一大跳:“王玉,你發什麼瘋,我娘和嫂嫂會看到的,趕緊鬆開。”
“如果夏不關心我,我就這麼抱着不鬆,讓你娘和你嫂嫂看到!”
孟夏急了,一邊拍着賀中珏的手一邊道:“你不是有人關心嗎,都快把臉關心到你臉上了。”
“夏吃醋了,好酸呀!”
“誰吃醋了!”
“不過夏吃醋的樣子真好看,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