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聽着搖搖頭,不過知道二十兩銀子,維持這麼大個家十來日,那真如鳳琴所講的是所剩無幾了,弄不好過兩日連青菜豆腐都沒得吃了。
孟夏不由得爲自己當初沒那接二十兩銀子感到慶幸,懶得聽幾人爭吵,就出了堂屋上了街。
青菜豆腐吃得孟夏也嘴裡沒味,所以不怪桃櫻受不了,孟夏尋了個麪攤坐下來,要了一碗麪,讓老闆多加滷汁、滷肉,吃了才覺得肚裡有底氣了。
吃飽的孟夏正在想自己往哪裡去打發時間,卻看見桃櫻氣哼哼地走出了桂巷,那桃櫻打扮得豔麗,所以一出來就挺招惹人的,而桂巷的前面就是脂粉街,竟有兩個登徒子說了些調戲的話。
孟夏出門多次,還真沒看見這幾個整日忙着窩裡斗的女人出過門,而孟夏總是出入桂巷,自然發現,永昌街的男主人、女主人出門都有馬車或轎,而桂巷的男主人、女主人出門條件要差些,男人很多是步行,但女人出門倒都會叫個轎子之類的,象桃櫻打扮成這樣出門,沒坐轎的,實在不多,出於各種好奇,她尾隨了桃櫻。
桃櫻要去的地方並不太遠,當然就以她這身打扮,身邊連個丫頭都沒有,去遠了好象也不太適合,孟夏見桃櫻一拐彎,就往一個茶館走,只是剛走到門口,斜裡竟衝出一個男人一把將桃櫻抱住叫道:“桃櫻,我找你找得好苦呀!”
孟夏嚇了一大跳,仔細一看竟是餘順兒,桃櫻自然也被唬了一大跳,等她看清人,趕緊把餘順兒的手扯開道:“你幹什麼?”
“桃櫻,我是順兒,你看清呀,我是順兒。”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餘順兒。”
“桃櫻,我是你男人,你跟我回家吧!”
“你說什麼呢,你不是死了嗎?”
“我沒死!”
“你爹說你死了。”
“桃櫻,我沒死,你跟我回去!”
“怎麼回呀!你爹孃把我賣了。”
“我讓他們把你贖回去!”
“餘順兒,你回去吧,別胡鬧了。”桃櫻推開餘順兒,茶館也不進了,轉身就往桂巷裡跑,餘順兒哪肯放手,立刻就追了過去。
桃櫻跑了幾步,忽然折向桂巷正面,餘順兒也趕緊折向那面,孟夏趕緊追了過去,只見桃櫻一路女人式的小跑,就跑到了“蕊香樓”,餘順兒到底是個男人,步子大,在桃櫻要進“蕊香樓”之前攔住了桃櫻問:“你去窯子幹什麼?”
“那你回去問你爹孃就是了。”
“你說我爹孃把你賣窯子裡了?”餘順兒的語調充滿了哭意,那桃櫻哼了一聲道,“你去問不就知道了。”說完擡腳就走了進去,餘順兒便坐在“蕊香樓”門口嚎陶大哭大罵起來,孟夏大約是聽清楚,餘順兒罵的全是他爹孃。
不過桃櫻這舉止讓孟夏很吃驚,很猜不透,餘滿江和王氏明明把她賣給了賀中珏,她被餘順兒糾纏上,沒有往桂巷的家裡走,而把餘順兒往“蕊香樓”引,她這種做法,分明是不願意給賀中珏惹事,看樣子這桃櫻對賀中珏應該不是一般的一枉情深。
餘順兒在“蕊香樓”門口越鬧越不象話,終於那阿木老姑娘受不了,揮着手帕出來問:“這位公子你在我樓門前這麼傷心是爲個什麼?”
“你快叫我媳婦出來,否則我砸了你們‘蕊香樓’!”
“我這樓裡有各式各樣的姑娘,可沒你媳婦,你識相的就趕緊滾,否則...”
“否則你想怎樣!”餘順兒一插胸脯就衝上去,那阿木老姑娘一揮帕子,就出來兩龜奴,把餘順兒爆打一頓,然後遠遠地扔到街邊。
這齣戲把孟夏看得眼花繚亂的,就以餘順兒當年在相府的舉動,孟夏有些不太相信他是如此捍衛媳婦的男人。
那餘順兒卻象鐵了心,堅決不肯離開,後來被出門的王氏看見,連哄帶嚇地讓家人架走了。
孟夏才小心地走了出來,把衣服一整,就往“蕊香樓”走,因爲她來過三次,三次都跟着很有些身分的人來的,那就以認人臉爲生的龜奴自然都認識她,沒人阻攔她,反而都把一張臉笑得稀爛,孟夏沒想到自己在“蕊香樓”還能取得如此成就,也就不客氣,一邊點着頭一邊邁着徐澤儀的鴨步進去了。
進去就聽見阿木老姑娘的聲音:“這位美女,今兒,我幫了你大忙,你說你如何報答我?”
因爲這會還早,“蕊香樓”準確講還沒正式營業,所以沒有什麼客人,而樓裡的姑娘、龜奴都在看桃櫻的稀奇。
那桃櫻明擺着就是見過場面的,阿木老姑娘這一招顯然沒有嚇着她,她一邊拿眼打量着“蕊香樓”一邊笑嘻嘻地道:“媽媽想我如何報答?”
“不多,在這裡給我接三日客,接三日客過後,你該當和誰鬼混就和誰鬼混去。”
“那我要不接呢?”
阿木姑娘立刻就發出一陣怪笑,然後又象打量怪物一樣地打量着桃櫻:“那你就試試看,我讓你站着進來的,躺着出去。”
那桃櫻把手帕往自己眼上一按就抽泣起來:“那能不能把我男人叫來,讓我男人來說話。”
“你男人?”阿木姑娘一攤手道,“你到底有多少男人,門口那個嗎?”
桃櫻立刻不好意思地把眼睛一抹道:“當然不是門口那個,門口那個是以前的男人。”
這下輪到阿木老姑娘發自內心地佩服道:“喲,真是瞧不出來,就我們樓裡的這些姑娘,也沒你這臉皮呀!”
不過在阿木老姑娘眼裡利益才上上上的事,立刻讓桃櫻把男人報上來,桃櫻立刻一翹蘭花指道:“我男人叫王玉,經營着一個古玩鋪子。”
“我管你男人叫什麼,經營着什麼,我在哪兒能找着你男人。”
“當然在鋪子上。”
“鋪子在哪裡?”
這一下桃櫻眨起眼睛,她還真不知道王玉的古玩店在哪裡,和阿木姑娘鬧騰一陣,那龜奴終於去桂巷家裡打聽到賀中珏的古玩鋪子,又趕緊去古玩鋪子,然後在“蕊香樓”開始營業的時候,賀中珏終於姍姍來了。
賀中珏一進來,那桃櫻立刻就撲了上去,阿木老姑娘看到是賀中珏十分吃驚,用手帕捂着嘴,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喲,喲,真沒想到,她是你家的。”
賀中珏把桃櫻扶住道:“好了,好了,別哭了。”
桃櫻就象沒骨頭一樣,偏立不起,人就粘在賀中珏身上不滿地問:“她是什麼意思?”
“什麼她是什麼意思?”
“這地方,你經常來嗎?”
阿木老姑娘立刻不懷好意思地道:“哎喲,王公子,你家裡的可真有意思,連你是我們這裡的常客都不知道。”
賀中珏一瞪眼道:“真是,真是,這種事能讓家裡的人知道嗎?”
阿木老姑娘才用帕子一掩嘴有幾分不好意思地道:“真是,真是,你看我,看我真是老糊塗了,既然是王公子的家人,剛纔那些事,一筆勾銷。”
賀中珏立刻不滿地道:“這怎麼勾銷,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家裡的,怎麼到這裡來了。”
這下輪到桃櫻迫不及待地把賀中珏往樓外拉了:“走啦,走啦,回去,給我講個清楚明白,你跟這老女人什麼關係?”
孟夏就象看演戲一樣,看着桃櫻把賀中珏拉出了“蕊香樓”,兩人在樓裡一消失,阿木老姑娘一揮帕子不屑地說了聲髒話,然後大呼一聲:“別圍着,別圍着,該幹嘛就幹嘛去,去!去!去!”
孟夏見一出自己沒看明白的戲演完了,自然不敢在“蕊香樓”留,剛準備開溜,一股刺鼻的香氣迎面撲來,定睛一看,那阿木老姑娘迎了過來道:“喲,是夏夏小公子呀!”
孟夏趕緊低頭哈腰地嗯了一聲,阿木老姑娘立刻熱情地叫道:“夏夏小公子來了,開上上房!”
孟夏趕緊用最快速度從樓裡跑了,身後還不停地傳來阿木老姑娘的聲音:“咦,怎麼跑了,媽媽我要熱情款待你,否則那徐公子問及,媽媽我如何交待呀...”
在那樣熱情洋溢的聲音下,孟夏溜得比耗子還快。
回到桂巷的家,孟夏還心驚肉跳的,只是還沒走到堂屋,就聽到了桃櫻的血淚控訴:“你們知道嗎,知道王玉成日裡的不着家,是幹什麼去了嗎?”
鳳琴有幾分不解地問:“二爺不着家,自然是去鋪子裡掙銀子了。”
“纔不是呢,纔不是呢!”
“那是幹什麼去了。”
“他去逛窯子去了!”桃櫻一句話把大家都震住了,那鳳琴立刻跟着就控訴上了,“二爺呀,二爺,你怎麼可以這樣,怪說不得鋪子開着,到現如今總共只給我二十兩銀子,原來銀子都讓你拿去逛窯子了,你這可叫大傢伙怎麼活呀。”
堂屋裡一片混亂,是孟夏把這屋佈置好以來從來沒有的熱鬧,好一會孟夏聽到賀中珏把桌子猛地一拍道:“你們...你們是不是都活得不耐煩了?”
那哭鬧聲一下嘎然而止,賀中珏又咬牙切齒地道:“你們再鬧,爺明兒就把你們全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