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看!”司悅興奮的打開了一間屋子,裡面一塵不染,以珊瑚和海石佈景,一個巨大的蚌殼擺在中央,鋪着絨毯,像是一張休憩的大牀,殼蚌上裝點着珍珠。牆壁是透明的玻璃屏障,可以清晰看到外面隨水飄蕩的海草,和在海草間游來游去色彩斑斕的小魚。
一條鯨魚自她頭頂遊過,環顧四周,這場景,她似乎在夢中見過,簡直一模一樣。
:“這就是吉冉的房間。”落嫣低頭問司悅。
司悅旋起小梨渦:“沒錯,這是姑姑的房間。”
:“姑姑?”落嫣一下子震住。
司悅反應過來,拍了一下腦袋:“你和姑姑差不多相仿,按理,我不該叫你姐姐,因也是叫你姑姑來着,不然都亂了輩分了。”
:“落嫣姑姑你跟我來。”他立時改口,拉着落嫣走到一幅畫前,畫中人正在起舞,如玉的素手婉轉流連,裙裾飄飛,周圍繞了粉紅色落花,整個人猶如隔霧之花,朦朧飄渺,稚嫩的容顏尚且年幼,卻已足見其風華,頭上兩個可愛的龍角,低眉之間,饒是俏皮可愛。
落嫣似乎受了什麼吸引,撫上畫中人的眉眼。
:“這幅畫,自我記事起便一直掛在這裡,聽外公說,這是姑姑最珍貴的一件東西。”
落嫣手指停在畫中央:“那你知不知道,你姑姑是因何失蹤的?”
司悅搖搖頭:“沒有人跟我提起過,我也不清楚,只聽說姑姑是因爲逃婚離開龍宮,從此杳無音訊。”
落嫣大概也看出他並不知情,摸了摸司悅的頭問道:“你真覺得我和你姑姑像嗎?”
司悅歪着頭想了想:“我從未見過姑姑的模樣,只看過這幅畫。倒還有那麼幾分神似。所以見你的第一面就覺得親切,纔會纏着你來着,不過。”他又仔細瞧了瞧落嫣,又瞅了瞅那幅畫:“細看着,也不完全像呢。”
畫上的人還未及豆蔻,未長開的模樣,與現在的自己自然不完全像了,知道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落嫣索性不再去問,不過看着這幅畫作,越發好奇起她的故事來。
畫卷之上有一落款,落嫣湊近一看,是一行小詩,寫着:素肌不污天真,曉來玉立瑤池裡。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題款處,她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澤堯,
這幅畫,竟是出自澤堯的御筆。
他,果然愛極了她?是怎樣的愛,纔可以畫出如此美妙神動的畫卷。
想到這裡,不知爲何,心裡有些痠痛。
果然,澤堯是因爲吉冉,纔對她好的吧?
:“落嫣姑姑。”司悅見她發呆,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落嫣回過神來,淡笑着摸摸她的小腦袋。
龍主在這時候走了進來,對司悅說:“悅兒,外公有話要對這位姑娘說,你隨龜丞相先出去玩好不好?”
老龜丞相弓着身上前拉司悅的小手,誘哄着:“小殿下,老龜那裡有好多好玩的東西,你一定會喜歡,我們去玩好不好?”
:“那孫兒就去玩了,外公可快些說完,孫兒還要帶落嫣姑姑到處逛逛呢?”
:“好好好。”龍主連連答應,看小孫兒的眼神滿是慈愛。司悅歡脫的拉着老龜丞相,一蹦一跳的出去了:“那我們走吧,老龜丞相您快些點,我還想看看是什麼好玩的呢?”
:“好,小殿下你可慢着點!當心摔着!”
目送他二人出門,龍主的目光轉向那副畫,悵然說:“這幅畫,是冉兒最喜歡的畫,一直捨不得收起來。本王也就給她留到了現在。”
落嫣輕輕低眉:“多謝龍主收留,小女子不知該如何感激纔是?”
:“你又何必見外。”龍主慈愛的眼框中隱忍着思念之情,做出個邀請入座的姿勢。
二人一同入座,落嫣替龍主甄了一杯茶水遞去,龍主握了那盞茶,未及入口放下又嘆道:“我也是太想念冉兒,才把你認成她,要是冉兒還在,這裡何至於這樣冷清。”他環顧着這房裡的一切,突生感慨來:“小時冉兒最是調皮,總是闖禍,卻也只有她,能逗得本王開心。如今,也只有那小孫兒能與我這老頭兒作伴咯。”
落嫣笑着安慰道:“您的女兒一定會回來的,相信她也像您一樣思念着家人。”
龍王嘆了一口氣:“冉兒這一走,就是六百多年,六百年,她估計都不記得有我這個父王了。”
:“怎麼會,沒有女兒不記掛父親的,你要相信她一定會回來。”落嫣安慰道。
龍王定定的看着她,許久才言:“雖然我不確定你到底是不是冉兒,但你終歸是長着與冉兒一模一樣的臉。若是你願意,也可像冉兒一樣喚我一聲父王。當成回到自己家一樣。”
落嫣有些受寵若驚。她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也從未知道自己的父親長什麼樣子?她也曾經渴望過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父母疼愛,可那終究只是奢望。
不過這會兒見龍主失望的低下眼簾,落嫣又覺得不忍:“我知道你終是不願意的。”
見他如此思念女兒,她也不忍打破他的夢,輕輕喚道:“父王…”
:“欸!”龍王瞬時熱淚盈眶,百年了,他終於等來這一聲叫喚,用袖子揩去眼角激動的淚,將落嫣摟入懷中:“以後,你便也是我龍主的女兒。便也是這神龍殿的小公主。”
她有些羨慕吉冉,有這麼多愛她的人,還有這麼一個牽掛着她的父親,吉冉,的確比任何人都要幸福許多,那她又是爲何?要選擇逃婚?如今她?莫非真藏在自己體內不成。
她想起時常夢見的那個無邊黑暗的地帶,想起那條冰塑的龍,想起她纏着自己喘不過氣,憤怒吼着:“還我身體!”的話。
一場夢驚,醒來已是冷汗矜矜,落嫣扶着貝殼牀畔,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彷彿被誰扼住了喉嚨,她迫切的想要爭搶外界新鮮的空氣。
赤着腳下牀,安靜的看着屏障外面的游魚,玻璃壁反襯出她的容顏,她伸手撫上那一半面紗掩去的疤痕處,喃喃自語:“我是誰?到底是誰?”
在神龍殿的日子過得如細水般長流。龍主喜歡下棋。每每閒時,落嫣也會陪他下上幾局,不較量輸贏,總歸是樂在尋常相伴的樂趣。
自從龍主將落嫣收爲義女,神龍殿的每個人見了她,也都親切的稱呼爲小公主。司悅往往會抱着許多新奇好玩的東西過來,奶聲奶氣的聲音給她講海底發生的趣事,往往裝得一本正經,那滑稽的小模樣卻又惹得她忍不住發笑。
這會兒那小傢伙正在搗鼓着些什麼,一邊搗一邊用手抹着小臉蛋,愣是弄出了個大花臉。
落嫣忍着笑朝他靠近:“小鬼,你在做什麼呢?”
:“我在給落嫣姑姑你搗藥呢。”落嫣升爲龍主之女,雖說只是義女,但所有人都把她當成真正的小公主。司悅也很樂於有個人陪他玩了。
:“搗藥?”落嫣好奇的瞅去,但見他正在研磨着些白粉。
:“這是我神龍殿千年珍珠磨成的粉,對治療姑姑臉上的傷或許會有作用,姑姑不妨試試。” 他舉着罐子,一臉的天真。
落嫣心裡有些許感動,若不是遇到這小傢伙,她都不知道怎麼辦了,不過她也好心告訴他別白費心思了:“我是被魔毒所傷,這珍珠粉也只能治療普通的傷,祛不了我這疤的。”
:“這樣啊…”他失望的抱着罐子:“我也想讓姑姑快些好起來,那樣,你便不會傷心了。”
聽說女孩兒家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容貌了,記得以前龜奶奶家的小孫女兒不小心磕破了頭,愣是哭得肝腸寸斷,何況落嫣姑姑這麼大的傷疤。她必然是怕他跟着難過纔不願表現出來。
:“”謝謝你,司悅。”落嫣摸着他的頭,真誠感激道。
他揚起了笑臉:“姑姑不用謝我,姑姑只要陪着司悅玩就好了…”
落嫣但笑不語,望着外面的風景發呆,司悅歪着頭問她:“姑姑在想什麼呢?你最近總是魂不守舍的,莫非是這神龍殿住得不舒坦?或是覺着無趣。”
:“當然不是。”落嫣低頭揉揉他小腦袋,擡頭目光變得深遠起來:“我只是在想,若這具身體不是自己的,我又該何去何從?”
司悅搔着腦袋,覺得大人們的問題好複雜呦。身體不是自己的,那和遊魂有什麼區別?落嫣姑姑好生生一個人,怎是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