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夜半無虛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輕輕邁出的玉履不染纖塵,隨着這一道身影出現,高殿之中浸潤羊脂魚膏的巨燭一陣幽閃,好似受到了絕大的驚嚇一般!

白衣翩然如渺,銀瑩羽氅無風自揚,式樣古雅卻又華貴非凡,幽藍珠冠束髮之下,一縷髮絲不羈而出,肆意掠過眼角眉梢——好似浸了墨的生絲掩映着一雙寒玉明珠,望之攝人魂魄!

但衆人所能見到的,也只有這一雙眼——他面上好似蒙了一道幻具:珠光流幻,蜃華迷醉,只要多望兩眼,眼前便會接連不斷的出現海市蜃景,最後雙眼一暗,竟是似見非見!

即使是在三宗公議的盛會場合,無塵公子仍不願以真面目示人!

“無塵公子,你真是太狂妄了!”

夢流霜冷冷一笑,卻並未大怒,只是聲調略微變尖提高,“如此目中無人,你是不把本宗放在眼裡?”

“哈……天樞與我天機並列三宗,本無高下之分——只是夢宗主你動作頻頻,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

無塵公子意態閒雅,居然掩袖打了個呵欠,“先是以咒術四童行刺,接下來又迷惑那位女將軍,以欺詐之術使她爲禍宮中——夢宗主,你這麼沒完沒了的鬧騰,皇帝本尊卻是好端端沒丟一根寒毛,我若是你,羞也要羞死了,哪還有臉擺什麼前輩架勢!”

“你……!!”

無塵公子仍是如往常一般,言辭刻薄鋒利,幾近惡毒,即使是涵養再好的人,也要被他氣得昏死過去。

夢流霜終於勃然色邊,一拍寶座扶手,正要站起,卻聽一旁蘇幕沉聲道:“你們的寒暄,實在太長,太羅嗦了。“他語速緩緩,也並不大聲,不知怎的,聲調中卻帶有一種肅殺重威,突兀插入兩人對峙的氛圍之中,沉然卻似泰山壓頂之險,兩人心頭一凜之下,齊齊住口。

無塵公子輕“咦”了一聲,目光一閃,看向他卻是有些古怪,“蘇幕,你的術力,真是突飛猛進啊……”

“俗語有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不是嗎?”

面對她深深凝視與打量,藍玉卻只是低沉一笑,絲毫不見往日鋒芒畢露的得意之態。

那一日的恥辱,似乎讓他在短短時日內,真正脫胎換骨,更上一個進境了!

想到這,無塵公子眯起了眼,下一刻,藍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凝思——

“既然到齊了,就各自入座吧!”

他微微一笑,率先走向第一尊寶座。

金燦流光的寶座,給人一重睥睨天下的狠利,藍玉一身白衣,扇墜鬼面,卻是與它異樣的和諧!

無塵公子輕笑一聲,也走向最末一尊,那平淡溫潤的白石之座。

他一身氣質,超逸出塵中更見華貴無雙,穩坐在這般平凡的高座之上,卻更覺謫仙一般,讓人只瞧一眼便要自慚形穢。

玄金二道光氣瞬間大漲,交織纏繞宛如八卦太極之象,神秘中卻蘊含着極爲巨大、危險之力!

夢流霜眼都不眨地看着這一幕,冷笑聲中,卻含着隱約的嫉妒憎惡,“怪不得,素來只會觀星算命的天機宗會變得如此囂張,原來先祖所創的九轉琉璃之法,被你偷學了去!”

無塵公子連回答都不屑,只是一腳踢開座下那具白骨,閉目傾聽着骨頭碎裂的聲響,好似在聽着什麼悅耳的音樂:“沒有強大的實力,就想覬覦權勢尊榮……這樣的人,就算做花肥都沒有資格!”

他似是在說方纔死去的這人,言下之意卻是讓夢流霜驚怒交加。

藍玉冷冷道:“夠了!”

見兩人冷然無語。他才道:“今日三宗公議,似乎不是來練嘴皮子的吧?”

見兩人再無意見,他這才道:“這次公議,乃是由我召集,所議之事,涉及我天門今後百年間的氣運。”

他這話一說,其餘兩位宗主只是目光一閃,三方身後心腹、精銳,卻是齊齊一凜,各自全神貫注的聽了起來。

“哈……所謂本門今後百年的氣運,說到底,就是到底該由誰來坐那九五至尊之位!”

無塵公子輕笑一聲,仍是乾淨利落的說穿了此事的本質。

夢流霜也是嬌笑一聲,似乎聽見了什麼

有趣曖昧的笑話,“俗話說,皇帝輪流坐,今年到我家……卻不知道,真正做得穩這個位置的,會是誰呢?”

蘇幕看向無翳公子,幽黑平靜的眸子裡,卻似有着別樣的危險意味,“天機宗主,你剛一現世,便明火執仗的支持西門暗,甚至不惜破壞術者的規矩,去做了他的國師。”

“那又如何?”

無塵公子笑得漫不經心。

一旁的夢流霜嗤笑了一聲,“你願意去做一介凡人的鷹犬,我們又能拿你如何?只不過,你年輕氣盛,下注未免也太急了點。”

無塵公子笑聲一停,看向其餘兩人的目光,卻是冷厲如刃,“我做事一向不喜拖泥帶水!既然提起這個話題,你們兩家也該亮出底牌了——無非是姬氏後裔和熙王而已,又何必裝神秘呢!“夢留霜輕聲一笑,彷彿十分得意,頓時魅華攝魄,宛如曼佗羅盛開,定力稍差之人,頓時便是頭暈目眩,雙目如火!

“無非是——你這三個字用得真妙!”

她笑靨如花,眼波流轉間魅瞳盈盈,“你真能分辨,我和蘇宗主,各自支持的是哪一方嗎?”

良久的沉默。

隨即,無塵公子一聲長笑,目光如電,看向藍玉,“好、真好!你們兩方倒是勾起手來,跟我作對到底了?”

“也不算什麼勾起手。”

藍玉的嗓音仍是那般平靜,不怒不喜,卻是威嚴自成,“我與夢宗主各扶其主,也算不上合作,只是我們共同針對的目標是一致的——那就是昭元帝的性命。”

“很好!”

無塵公子冷然長笑,“我果然低估你了!”

藍玉略一頷首,“這個議題,三宗心中都瞭然了吧?”

他甚至不去看其餘兩人點頭與否,只是例行公事的問道:“要表決嗎?”

天門三宗雖然分裂,但三宗公議卻有一條獨特的規則:若是有兩位宗主贊同,其餘一位也不反對,即可視爲天門共同的決議,三宗都必須遵守。

然而今日此事,根本是各爲其主,哪裡能通過什麼表決呢?

夢流霜咯咯一笑,似乎覺得很是滑稽可笑,“三宗公議雖然是傳統,可真正能表決通過的,根本是寥寥無幾——這條規矩,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也不盡然!”

無塵公子的短短一句,卻讓其餘兩人愕然了。

無視兩人眼中的驚訝,無塵公子站起身來,輕敲摺扇道:“要殺昭元帝,我當然反對——但是我有另一個議題,希望你們能通過。”

“那就是——”

無塵公子的嗓音,清朗中透出華麗決絕的自信,“以天門全體之力,向清韻齋宣戰!”

“什麼?!”

她這一句石破天驚,饒是兩人智謀多端,冷靜沉着,卻也因此而大驚色變!

“我的耳朵沒聽錯吧?!”

夢流霜驚怒過後,眼角浮現極爲輕蔑的冷笑——

“你要向清韻齋宣戰?!”

“不是我一人,而是整個天門。”

無塵公子隨意而立,意態從容淡定,彷彿只是在說一件理所當然之事。

“簡直是異想天開……你的心也未免太大了!”

夢流霜怒極反笑,笑聲中帶出複雜的憤恨意味。

天門與清韻齋作爲術者中最頂尖的勢力,本就水火不容,只是三宗分裂之後,三家各自爲政,天門之勢從此一落千丈,而清韻齋廣施仁義,普濟天下,卻成爲正道的翹楚,爲民請命的聖賢。

這幾百年來,天門對上清韻齋,屢屢落於下風,而無翳公子居然這般心高氣傲,竟要與天門開戰?

“你的理由。”

藍玉靜靜問道,雙目冷銳清華,卻又幽沉難辨。

“我們三家各選一人爲君,眼下短期內是無法分勝負的,而清韻齋卻是另扶一人,以異術再造真龍氣運——一旦讓她們功成,這天下命數都將顛覆翻盤。”

“異術?”

夢流霜美眸一閃,好似想起了什麼,連嗓音都有些發顫。

她精通的便是攝魂引魄這等奇玄方面,略一思索心中便有

閃念,“難道是,從泰西傳來的,‘煉化聖童血肉精元爲聖油,塗於天子之額’?”

“夢宗主不愧是多年浸潤此道,果然見識廣博。”

無塵公子笑吟吟說道,似褒似貶。

夢流霜的面目隱藏於黑紗之中,瞧不清神情,一雙纖纖玉手卻是顫抖着緊握在一起,顯示這位美豔魅惑的女宗主,心中已是劇烈動盪!

無塵公子趁熱打鐵道:“所以我們自家內鬥,不過是給人家看笑話——一旦那個假天子連真龍氣運都蓄養得圓滿,清韻齋一統天下將勢不可擋,那時候,別說什麼三宗,連天門之名,都將湮沒於歷史塵埃之中,成爲後世術者的笑談!”

他這一句一出,不管兩位宗主如何,他們身後衆人卻是再也忍耐不住,驚怒交加只下,紛紛竊竊私語,場面頓時有些輕嘈。

“三宗公議,何容爾等輕褻!!”

藍玉一聲低喝,卻讓所有人打了個冷戰,紛紛垂下頭去,不敢再多言多說。

“天機宗主……”

藍玉淡淡開口,卻是異常冷漠的有禮陌生,“你這一席話,駭人聽聞,讓三宗都大受震撼。”

無塵公子含笑以對,孑然一人靜立,卻如芝蘭玉樹,讓人望之讚歎,“我無意驚嚇大家,只希望各宗能居安思危,早作綢繆。”

“你的話也不無道理,只是……”

藍玉的聲音,變得越發低沉清晰起來,“只是你捫心自問,真不是秉持自己私心,以報自傢俬怨嗎?”

他這話意有所指,衆人一聽便知另有蹊蹺,頓時高殿之上鴉雀無聲。

“你這是什麼意思?”

無塵公子軒眉一挑,寒玉一般的眼中卻閃過一道光芒。

“我之話意,你該清楚纔是。”

藍玉漫聲說道,深深地看向無塵公子,那複雜而深邃的視線,好似要穿透她那蜃華迷離的面具,看透她的真實內心。

無塵公子輕笑一聲,微昂起頭,神色間卻帶三分蔑然清狂,“何必故弄玄虛呢,蘇宗主有話不妨直說。““我不願在衆人面前說穿你的私人隱事,給你留了三分顏面,可你既然執意,不妨就把話說清吧。”

藍玉脣角略微勾起,俊美無雙的面容,因這似笑非笑的譏誚和隱痛而越發生動,“你跟清韻齋之間,有着不死不休的血仇,多年來一直心心念念,要向她們討還這筆帳。”

這一句一出,現場頓時譁然一片。

無塵公子,深居終南,冷酷高傲,刻薄乖戾的無塵公子,竟與清韻齋有着生死仇怨?!

“這樣的胡言亂語,聽着倒不似蘇宗主的做派——你什麼時候學了民間愚婦,以長舌造謠惑人?”

無才塵公子目光不動,脣邊一抹冷笑,宛如高崖冰雪,深淵凝羽!

“本座親眼所見,何來造謠之說?”

藍玉淡笑着看向他,眼中卻帶着最後一絲的隱痛,與決絕——

“你我兩人的師尊,乃是莫逆情篤之交,你拜師的那一日,我隨師尊赴天機宗小住,因爲調皮惹禍,所以藏在門側的長鼎之內。”

他輕嘆一聲,“所以那一日的情形,我看得、聽得一清二楚。”

無塵公子眼中的神光,終於在這一瞬變了!

他眯起眼,周身冷冽之氣讓人心頭一寒,“是嗎?”

藍玉望定了他,深深的,複雜的凝視着,彷彿過了千萬年,又好似只是一瞬,他終於又開口了——

“你素衣染血,身負長劍,一身狼狽,在天機宗山門前長跪,求上一任宗主收你爲徒,可是,他當場就斷然拒絕了。”

“我還記得,他把拒絕你的幾個理由,都說得很清楚。”

“其一,你身負軒轅十四姓氏的王侯之血,依照規矩不能授你術法。”

這一句引得衆人又是一陣竊竊私語:無塵公子居然是出身帝血王侯之家

這些國君以及其後代男女,雖然並非都能成帝爲王,但既然身爲軒轅後嗣,便不許修習術法,據說傳下這一規矩,是怕有人身具帝血。又習得術法中長生不死的至高之義,成爲萬古一朝的皇帝,不老不死,永統天下萬民。

(本章完)

恍若荒涼一夢,夢斷腸。{四}人生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道不出是癡,說不出是傻【六】天下何人不識君,澤國江山入戰。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只因四味,需藍王傷心秦漢經行處,憑君莫話封侯事。淺碧眉長約迷樓,深紅短刺勾春色。{二}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二}可憐夜半無虛席,不問蒼生問鬼神。一夢恍眼似南柯,金風未動蟬先覺簾外雨潺潺,春意鬧三世道不出是癡,說不出是傻【五】一舞傾城色,二舞醉人心。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夢迴鶯囀重逢,亂煞年間光遍。雲鬢花顏金步搖,猶爲離人照落花{二}天生麗質難自棄 一朝選在君王側。{二我要與你分別了~!顫巍巍花哨弄影,亂紛紛落紅滿徑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我與你的交鋒纔剛剛開始~!風池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世間生物倆邊開,魔界獨尊千年。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二}相恨不如潮有信,渡盡蒼生怔本願。密鎖重關掩錄苔,廊深閣回此徘徊。{二}未經惆悵不知愁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獨許塵谷深密處。終南深處有光年。{二}滄海明月珠心焰,藍田日暖玉生煙。蛟龍何愁失滄海,翻掌且共天下憂。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報與桃花一處開,翻手爲雲覆爲雨。欲飲琵琶馬上催,三千寵愛在一身雲鬢花顏金步搖,猶爲離人照落花{四}驕霜冷盡世間念,冰炭化作妙蓮華。隨緣而生,隨緣而定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誰念西風獨自涼,清歌莫送秋聲去{四}誰念西風獨自涼,清歌莫送秋聲去{四}隨緣而生,隨緣而定{二}一夢恍眼似南柯,金風未動蟬先覺借問此地爲何處,牧童遙指女尊國{二}報與桃花一處開,翻手爲雲覆爲雨。浮生長恨歡,肯該千金輕。{二}雲鬢花顏金步搖,猶爲離人照落花{二}雪疾風緊又一夜,睚眥之恨起蕭牆。濺血點作桃花扇,比作枝頭分外鮮未經惆悵不知愁運機巧變藏虛實,廣化萬物道長存{二}深藏不露誰能知,唯有仙之也。紫綬縱容爭及睡,驪宮高處入青雲。誰念西風獨自涼,清歌莫送秋歌去{二}浮生長恨歡,肯該千金輕。深藏不露誰能知,唯有仙之也。未經惆悵不知愁{二}報盡應當墜惡道, 行宮見月傷心色。風池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道不出是癡,說不出是傻{二}道不出是癡,說不出是傻【六】似木非木真自然,似真非真俏麗人。浮生長恨歡,肯該千金輕。{二}簫聲四遍,驚心是非{三}風刀霜劍嚴相逼,智愚永是兩公平。深藏不露誰能知,唯有仙之也。借問此地爲何處,牧童遙指女尊國隨緣而生,隨緣而定花容天下,只不過是過眼雲煙。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生在此山。{二}不看僧面看佛面,金鱗非是池中物天涯流落思無窮,爲問東風餘幾許.風月無情人暗換,舊遊如夢生靈嘆!只是一眼,便是千年{二}落花起作迴風舞,與爾同銷萬古愁滅燭憐光滿,披衣金絲帕悠悠生死別經年,回眸一笑百媚生簫聲四遍,驚心是非{三}可憐夜半無虛席,不問蒼生問鬼神。滄海明月珠心焰,藍田日暖玉生煙。殘忍的不是天,是命中註定福禍來去皆因果,嫦娥應悔偷靈藥淺碧眉長約迷樓,深紅短刺勾春色。天下何人不識君,澤國江山入戰。破釜沉舟生死關 險死還生玲瓏局。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茶扉外菸絲醉軟。手握白玉杖,藐視茫茫生!明知是禍,爲何還不知所措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二}蘭花秀兮菊有香,懷佳人兮自難忘。天涯流落思無窮,爲問東風餘幾許.道不出是癡,說不出是傻{二}花容天下,只不過是過眼雲煙。獨許塵谷深密處。終南深處有光年。多情卻被無情惱,那卻又爲何有情。可憐夜半無虛席,不問蒼生問鬼神。只是一眼,便是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