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打上門去

太陽落山之前,吳郡的城內已經有幾處冒出了濃濃黑煙。

一個愁眉苦臉的中年男子望着最新冒出的那處黑煙,忍不住開口道:“二公子,大小姐這還得折騰多久哇?”

“不知道。誰叫這些豪族這次太過分呢。”孫權毫無風度地騎在一頭石獅子上,“朱叔叔,您別同情他們,當吳郡太守這兩年還沒被氣夠?讓我姐抽他們一頓也好。”

和孫權同時抵達吳郡的劉備和簡雍站在旁邊表示沉默,但沒人打算髮表任何相反意見,很顯然在見識了孫家小姐的豪邁之後,兩人都覺得與其把她的注意力轉到自己這邊來,不如讓倒黴不開眼的那幾個世族多吃點苦頭。

“我只是擔心會有反效果……這些世族在江東立足數百年,今天丟了這麼大的面子,我有點擔心……”被稱爲朱叔叔的人,自然就是現任吳郡太守朱治,與孫策一起從洛陽逃回的幾個老將之一,劉備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是個好好先生,“這樣吧,等天黑下來我們去勸大小姐收手怎麼樣?”

“好主意,我們先去吃飯吧。”簡雍躍躍欲試,不過沒人響應他。

遠處傳來“轟”的一聲巨響,這次大家臉色都有點變了。

“你確定……‘大小姐雖然看上去靠不住,但還是知道輕重緩急,不會太出格’?”劉備懷疑地看向剛纔信誓旦旦的周泰,周泰也正望着那邊發呆:“我本來以爲,大小姐沒帶自己的親隨,孤身前往問罪,破壞力會小一點……”

“那要不……還是去看看?”朱治小心地提議。

孫權嘆了口氣:“走吧走吧,拆房子倒還好,萬一把大家族的老頭子們氣死幾個,就只能勞煩我哥來收拾殘局了……唉,還好剛纔把劉琮公子他們送到驛館了,不然丟臉丟得更大。”

“城裡都破壞成這樣了,我覺得這事兒最遲明天就能傳到他們耳朵裡。”

一行人亂哄哄地趕到剛纔發出巨響的地方,發現這是一座高大的府邸,門口的石獅子只剩半個腦袋,朱漆大門也被轟破了一個大洞,幾個頭破血流的家丁正躺在地上哼哼,看到朱治過來,其中一個好像管家的馬上抱住他大腿開始擦鼻涕:“太守大人啊,您可得爲我們做主啊!那個女人簡直沒王法啊!”

“我怎麼做主?”朱治臉色陰沉,“你們知道她是誰嗎?”

“好像是孫大小姐……”

“知道就好!”朱治哼道,“你家主人平時不知收斂,對吳侯毫無敬意,我早就說過要吃苦頭的!現在你們還敢搞出這麼大逆不道之事!”

“冤枉……”管家吭哧吭哧還想說什麼,卻被旁邊一個聲音打斷了:“吳侯的弟弟在來吳郡路上被數千山越兵圍攻,你家主人不知情?要是二公子出什麼意外,今天殺上門的就是吳侯本人了!吳侯對那些不服的人怎麼處置,你不會不知道吧?”

管家打了個寒噤,看來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往事,懦懦地退到一邊去了:“但是……總要按規矩來呀……”

“在江東,吳侯就是規矩。”朱治不再理他,朝身後的孫權微微躬身,“二公子,我們進去看看再說。”

孫權點點頭,同時不忘朝剛纔出言恐嚇的人拱手錶示敬意:“了不得啊,憲和大叔,我差點以爲你是我們江東的人了。”

簡雍居然也真的接受了這個誇獎:“我也很意外能生效啊,只是揣摩了一下這種情況應該怎麼應對才能讓他們閉嘴……”

“對了,”劉備好奇的打量四周,原本寫着主人姓氏的門口燈籠和牌匾早就不知道飛哪裡去了,“這家倒黴的府邸……是誰的?”

“是四大家裡的陸家。”朱治回答,正要隨着孫權往裡走,周泰卻幾步跨上來,擋在了孫權前面。

“幼平,怎麼了?”孫權有點詫*問。

周泰伸出左手,劉備這才注意到他手背上嵌着一顆小小的藍色寶石,寶石周圍是密密麻麻的符文,而現在,寶石本身正一閃一閃地發着光。

“附近有人發動了秘法。”

“敢對大小姐使用秘法?!”朱治的聲音裡帶上了怒氣,“陸家這是想被滅門嗎?!”

“能讓陸家斗膽使用秘法的話,搞不好是陸家面臨要被滅門的情況哦。”孫權居然不幫自己姐姐說話,“總之我們別在門口磨蹭啦!”

陸家的宅邸很大,在到達正廳之前居然還有佈置得很精美的一座小花園,走廊上也是雕樑畫棟裝飾堂皇,可見這家人在裝修方面確實下了一番心思,不管是誰登門拜訪也會沉浸在這世家大族的氛圍內——當然,這是在孫尚香大小姐登門之前。眼下這些花園走廊的處境,不會比被一萬匹戰馬狂奔踏過的現場更好。

雖然未能親眼目睹孫大小姐如何破門而入,但大家看着一路上的大片廢墟,也能在頭腦裡將當時的場面勾勒出一二,想必大小姐一腳踹破大門後,便是走一路砸一路的橫衝直撞吧?當正廳外一個兩丈方圓的大坑出現在衆人面前時,誰都能猜到之前的巨響因何而來。

“姐姐這次真的搞得很大啊。”孫權喃喃自語。

“仲謀?是你嗎?”孫尚香的聲音遠遠從大廳裡傳來,“快來給我收拾了這幫混蛋!”

“看來大小姐身體健康,情緒穩定。”周泰鬆了口氣,一直舉着的雙刀也放了下來,“不過二公子,你還是要小心點。”

“幼平,要保護我哇。”孫權苦着臉走了過去。

劉備也緊跟着跨入了大廳,在他面前出現了詭異的場景。

大廳的一角,男女老少幾十口人蜷縮在一起,面露驚恐之色,而站在他們面前的正是身材火爆的人間兇器孫尚香小姐,她舉着一口長刀,對着這些人咬牙切齒,好像要把他們都生吞活剝了一樣。

而唯一阻止她這麼做的原因,就是攔在她前方的一道淡淡的綠色光幕。

“二公子,你來得正好……哦,劉使君也在?太好了,你們能不能勸勸大小姐啊?”打出這道光幕的人一臉無可奈何,“我這樣撐不了多久喂。”

“公紀?你怎麼在這裡?”劉備很快認出了對方正義的濃眉毛,正是之前送自己過江的東吳偏將軍陸績,算起來自己還欠對方一份人情。

“我姓陸啊。”陸績苦笑,“這兒是我家哎。”

“公紀,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看樣子孫權和正義的男配角也頗熟,但現在也只能露出同情的神色,“竟敢捨身吸引家姐的怒火,我謹以個人名義向你致以崇高敬意。”

“仲謀你跟他瞎扯什麼!這是負隅頑抗!你快給我把他的手砍下來!”孫尚香在一邊怒斥,連劉備也看出來,女王陛下不是不想動手,是被陸績困住動不了手,“別說這種秘術障壁你破不了。”

“不好吧,大姐?”孫權爲難道,“公紀是大哥親自任命的偏將軍,斷一隻手的話,我不好向大哥交代啊。”

孫尚香愣了一下,接着又不服氣地頂道:“哼,這次事情鬧這麼大,給他們一點懲戒是理所應當的!”

孫權的反應和劉備想說的一樣:“砍斷東吳偏將軍的一隻手,這不算‘一點懲戒’吧?!”

“大不了我再被大哥關回柴桑三個月!”

“上次關你三個月,是因爲你偷走了張昭的香爐拿去插香玩兒……”

“香爐本來就是用來插香的吧!”

“那是張機張仲景專門給他做的秘法香爐啊喂!張昭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就靠這個調養啊!”

放着在場的幾十個人不管,兩姐弟居然就開始這樣互掐起來,東吳的人還好,劉備這邊直接就目瞪口呆了,劉備忍不住扭頭問周泰:“我們是不是聽到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

“沒關係。”周泰倒是看得開,“大小姐這些事,江東很多人都知道,所以這次鬧出這麼大動靜,也沒人敢來阻止她。”

“江東之虎說的其實不是孫堅吧……”劉備小聲嘀咕。

“江東小霸王其實說的也不是孫伯符吧……”簡雍也感慨。

這時候,孫權終於拋出了必殺的一擊:“大姐你想好,今天你已經搞得吳郡雞飛狗跳了,再砍了公紀一隻手……恐怕就不是送到柴桑和大嫂作伴了,公瑾的烈炎修心陣在等着你哦!”

孫尚香臉色大變:“公瑾……他敢!”

“你覺得呢?”

聽到周瑜和那個似乎很厲害的陣法名字後,孫尚香身上的氣勢大減,眼珠子亂轉,一看就在找什麼臺階下,但嘴上依然不服軟:“反正……關不到三天,大嫂就會替我求情的……”

“嗯,如果大姐你不是騙過大嫂,偷偷從柴桑跑出來的話。”

“別說了混蛋!”

“雖然聽不懂但還是覺得很厲害啊。”劉備繼續諮詢義務解說員周泰,“那個什麼修心陣是啥?”

“大都督周瑜用自己的秘法創造的陣術,用來修身養性。”周泰果然沒讓劉備失望,侃侃而談,“簡單的說,那個陣法會和人的心情聯繫在一起,如果心情平和,陣中就風平浪靜,在裡面睡覺都可以,但如果心情浮躁不安,陣中就會燃起熊熊烈火,避無可避,直到強行把心情平靜下來。”

“心靜自然涼?”

周泰有點詫*看了劉備一眼,顯然從未聽過這句話,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另外,烈炎修心陣還可以設定修煉時間,時間不到,抑或時間到了心情卻沒有平復,都會一直困在陣中。”

劉備看向孫尚香的眼神已經帶上了一絲同情:“換言之,如果是這位大小姐的話……基本沒可能自己出來吧?”

“大小姐被關了五次,都是大都督親自把她放出來的。”周泰沒有正面回答,不過答案顯而易見。

“估計這陣法就是周瑜專門爲小香香量身定做的。”劉備不懷好意地推測,這時肚子“咕”地響了一聲,這才讓他發覺早就過了晚飯的點兒,天色黑得也差不多了,而陸府現如今依然沉浸在悽風苦雨之中,只有要死不活的幾個燈籠還在勉強維持着照明。

劉備有點無奈地看向場中,雖然劍拔弩張的只有孫尚香一人,但其他人在沒有經過大小姐批准的情況下顯然也不敢擅自行動,至於陸家的人就更別提了,只有陸績還在有氣無力的維持着那個秘法障壁,孫權則在繼續跟孫尚香瞎扯——總而言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天這檔鬧劇是要收場了,問題在於主角兼導演兼劇本根本沒考慮過怎麼寫這齣戲的結尾,大家都還沒法離場。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簡雍偷偷捅劉備的腰,“要不玄德你去打個圓場?”

“合適嗎?”其實劉備是看着孫尚香手裡明晃晃的刀有點發憷,以這位小女王表現出的火爆性格,一旦觸怒了她,恐怕她不會管自己是皇叔還是客人。

“難道她敢真的劈你?”看來簡雍不擔心孫尚香的刀會劈到自己這裡,繼續慫恿,“好吧,就算她真動手,不是還有周將軍嗎?他替你擋一刀問題不大吧!”

周泰默默把頭扭到一邊。這個動作加強了劉備的觀點:“我覺得把仇恨拉過來不是什麼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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