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帶了這個撿來的乞丐婆子,坐到一輛寶馬車上,打算送她回林口基地。
末日了,什麼物資都缺什麼東西都貴,但是少數幾樣曾經最貴最奢侈的東西,反倒便宜了。其中車子就是價值貶低最快的,一大部分原因在於那些逃難的難民。
病毒爆發之後,全國各地很大一部分的人因爲相信北京是安全的,或開車或徒步,千辛萬苦的來到京畿地帶這一片還算安全的區域。但是很快的,他們面對了更殘酷的現實,那就是沒有政府願意承認他們,也沒有人願意管他們。
所有新成立的城市,基地,都重新登記了戶口。有戶口的,就算沒有工作,也可以得到一點點活命的食物。但是他們這些全國各地來的,沒有戶口的外來者,難民,卻沒有這樣的保障。
面對這樣的境地,難民最後餓到可以爲了獲得兩根玉米棒子,交出自己的車子甚至任何東西。
秦叔他們坐的這輛王管事分派的寶馬,雖然價值會比一般車子高一些,卻絕對不是什麼奢侈品。
在他們林口基地,甚至有些人大老遠跑出去,在喪屍不密集的地方去尋找帶鑰匙的車,找到了開回來賣給糧地負責人,換取一點吃的。
這種拿命來拼的買賣,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明明一次只能弄到一輛車子,一輛車子只能換一天的糧食,仍然有不計其數的人跑出林口基地到外面尋找各種機會,弄點東西回來換吃的。當然如果誰能夠直接在外面找到吃的,那就是撞大運了。畢竟京畿一帶,已經教鐵甲武裝的士兵一遍又一遍清理過,所有的物資都集中上交給了國家。
還會有食物的,就是那些喪屍集中的城鎮。而敢到那裡去找食物,無異於虎口奪食,十個人去十人個先讓喪屍生吞了填飽肚子。
車門才一閉上,吳旭就捏着鼻子,語氣不耐的抱怨,“秦叔,你讓這女的一上來,車子裡就臭的跟茅坑似的,我快受不了了,都快開窗。”
四面的窗子都開了,坐在後座的吳旭把腦袋都伸了出去,大口呼吸。開車的是岑良不語,但是也明顯的把臉往窗口湊,而另一個戴着眼鏡,斯斯文文的方思興,則是一句話不說,低着頭看着手中的一本書。
秦叔坐在後座的中間,打量着被他救起帶上車的乞丐婆子。
黑漆漆不知道被哪個泥坑裡的污泥染過的臉,頭髮上沾滿泥土,枯葉,雜草,玉米粒,甚至還有一條小蟲子在上面蠕動。身上穿的衣服早已看不清本來顏色,破破爛爛的露出了大片的皮肉。但這些皮肉同樣被污泥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完全見不到一點肌膚。
瘦的幾乎只剩一把骨頭了,整個人輕飄飄的,秦叔嘆氣,他拉她的時候,還怕再重一點就將她骨頭都折了。
將她頭髮上那條白花花蠕動的蟲子抓了起來扔出去,秦叔放緩了聲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低着頭,瑟瑟發抖的乞丐女人完全沒有反應,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一般。
吳旭挑了挑眉毛,掩住鼻口道:“不會是個啞巴吧。”
他才說完,就聽一個輕輕的,乾澀的年輕女人聲音響起。
“我…叫黎芮。”
她的聲音,充滿了不確定,彷彿連她自己都不曉得自己叫什麼。
而聽清楚的其餘三人,都驚訝了。這聲音,明顯是年輕女人,他們還以爲是個老婆子呢。
唯有秦叔,聽到這個回答先是迷惑的一愣,半分鐘後震驚的瞪大眼睛,“黎芮,你說你叫黎芮。”
“你……”他說不出話來,伸手去掀黎芮的頭髮,想要看清楚她的臉。
“真的是黎芮,你還活着,你竟然還活着。”
捧着髒兮兮但是還能隱約看清五官的這張臉,秦叔開心的老淚縱橫,沒想到,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古人。
吳旭,岑良,和方思興都怔住了。吳良都忘了捂住鼻子,驚訝的回頭問:“秦叔,你認識這乞丐婆。”
秦叔猛點頭,“認識,認識,她是以前住我樓下的小姑娘,很好的小姑娘。”說着,他的擦了擦快要流出的淚水,心酸道,“沒想到,還能再見到這姑娘。”
見到秦叔這模樣,幾人都沉默了。末日,末日,平日裡大家都不敢提起末日前是做什麼的,家裡有什麼人。問人家過往,是如今最忌諱的事情,尤其是提到對方的親人,很可能朋友都翻臉。基地的人,看似還是正常的生活,卻人人心裡都有一個黑洞,每一時每一刻都不斷的啃噬吞咬着快樂和幸福。
他們的親人,女朋友,朋友,師長同學是死是活,在何方,今生有無機會再相見。只要一想到這裡,那股尖銳的痛,就會從身體最深處蔓延開來,痛徹心扉。
一路上,只有秦叔的不嫌髒輕拂黎芮頭髮的聲音,車子飛速奔馳的馬達聲,和突然響起的吳旭細不可聞的哽咽聲。
看到捂着口鼻,眼淚透溼了臉頰的吳旭,其他幾人不敢稍將視線停留,全都各管各的,裝沒看見。
秦叔把黎芮帶回了林口基地他住的地方。林口本來就是一個發展良好的小鎮,末日之後因爲接近京畿地帶,軍隊及時清理了大部分的喪屍,才得以發展成林口基地。
秦叔的家,是鄉鎮最常見的五層樓民房,他分配到的,就是二樓的一間屋子。
房間不小,一張單人牀,一張書桌,一個衣櫃,簡簡單單,已經是林口基地中等階級纔有的待遇。
秦叔讓黎芮坐在書桌邊的椅子上,“……這裡水是限量供應的,今天沒辦法給你弄熱水洗澡了,就先隨便把臉擦擦乾淨吧。”
他從水桶裡舀了一勺子水到臉盆裡,拿毛巾瀝乾了遞給黎芮。
低着頭的黎芮接過了,輕輕的擦了臉,低聲說了,“謝謝秦叔。”
秦叔本來還笑着,道:“不用謝。”
但是,當他看清楚了擦乾淨臉的“黎芮”,就呆住了,嘴巴動了動卻完全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找回了聲音,“你不是黎芮,你?”
黎芮擡着頭,看着這個方纔還很熱情的老人,突然變了臉,不解的回答,“我叫黎芮。”
秦叔怔怔的看着她良久,才搖搖頭又拍拍腦袋,失望之意溢於言表,自言自語喃喃道,“我傻了,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怎麼可能路上碰到一個人就是以前認識的人。”
看着睜着美麗的大眼睛看着他的“黎芮”,秦叔頓感爲難。以爲是故人,才帶了回來,現如今該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扔出去。
只怕長了這麼一張臉的“黎芮”,很快落入最不堪的境地。想着,秦叔從黎芮手裡拿走毛巾,在她的手臂,衣服上隨便用力擦了擦,擦得整個毛巾都烏七八黑了,又往她臉上一抹,只把她摸的如來時一般漆黑才罷。
“這樣好些,你還是不要洗臉洗澡好了。”秦叔把毛巾扔回臉盆,半盆子的水,瞬間染黑。
收拾了下,秦叔從一旁的櫃子裡取出來兩片乾硬的餅子,遞了一塊給黎芮,道:“吃吧,吃了我們再談。”
黎芮接過了,咬了一口,好硬。她齜了齜牙,但見秦叔滿足又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餅子,她不敢抱怨,也跟着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其實她吃了十根玉米,肚子還不怎麼餓,但是這幾天餓怕了,見到食物就有一種歡欣渴望的感覺,漸漸地,也吃得香碰碰起來。
秦叔吃完,看着黎芮道:“你,”最後還是不忍心,“我帶你去找王管事,看看能不能給你弄點事做。”
弄點事做談何容易,他這份工作,都是千辛萬苦纔得到的。但是他曾經有一次拼死救過王管事,看在這點情分上,沒準能給黎芮弄點事做。
看在叫同個名字的份上,也算有緣,當做善事幫幫她,也是替恪兒積陰德。不然這個黎芮癡癡傻傻的樣子,長得還這副模樣,不管她放她出去,真不不敢想象她會遇到什麼事情。
看着黎芮,秦叔想了想找了件衣服,讓黎芮直接套外面穿上。“這世道,有衣服穿很好了,誰管好不好看,是男裝女裝,總要擋擋你身上的污泥和味道,不然王管事只怕見都不肯見你。”
黎芮一直默不作聲,乖乖的聽從秦叔的指揮做事。
王管事就住這附近的一棟高級公寓裡,爲王管事打掃房間的一個年輕美女笑眯眯的接待了秦叔,“秦叔怎麼來了,找王管事麼?”還未走進,美女捂住了鼻子,“什麼味道,怪怪的。”
秦叔低頭輕聲對黎芮道:“你先站這裡,我進去。”
說罷,上來對美女到:“周豔,這是我的侄女黎芮,我想請王管事給她點工作,你看行不行?”
長得又靚又高的周豔聞言,打量不遠處的黎芮,皺眉道,“怎麼穿着秦叔你的衣服,還這麼髒。”
秦叔搖搖頭,“從外頭剛過來的,不容易,竟然還能遇到。”
這麼一說,周豔明白了,同情的點了點頭,道:“王管事今天心情不錯,說不定肯安排你侄女點事做,我給你通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