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震盪在天城駐軍指揮部中頑固地縈繞不去。蕭蔚遠將軍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朝房間中的衆人望去。剛剛承受炮擊時的震盪造成了一定數量的傷亡。幾個有着心血管疾病的年長將官心臟病發作,此刻已經停止了呼吸。外省著名將領的卜明克將軍也在這些將領行列之中。雙耳流血的樸中樹將軍此刻正將這位老戰友抱在懷中,徒勞呼喚着他的名字。李約瑟將軍在副官的攙扶下緩緩坐到身邊的座椅上,臉上佩戴的老花鏡已經碎成了粉末。破碎的鏡片刺進他的眼部肌肉,令他雙眼眼窩處血流如注。阿里中將爬伏在桌案上,頭顱軟綿綿地橫躺在臂彎處,黑紅色的血液從他的鼻腔中流淌出來,在桌上積了大大的一灘。
“蕭將軍。”安德烈准將跌跌撞撞來到他的身邊,“月球駐軍總司令海默上將和地球駐軍總司令道明純將軍請求將所有月球,地球的預備艦隊投入戰場,和敵人作最後一搏。”
“不!”蕭蔚遠將軍一把按住安德烈的肩膀,將整個身子頑強地撐起來,斜斜地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命令月球,地球預備役軍隊配合火線戰線所有殘餘部隊疏散志願者,全軍撤退到月球防線。”
“將軍閣下,這樣我們將會完全失去天城一線十數個星城構築了近一個世紀的堅固工事。”安德烈准將驚慌地說。
“敵人的第一作戰目標是徹底佔領火星。”蕭蔚遠用袖子擦了擦從鼻孔中涌出的鮮血,“他們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這裡。繼續正面作戰只會讓我們全軍覆沒。我們必須讓一部分戰鬥力量存活下去,用來支持新型作戰系統的投入使用。”
“原來是這樣。”安德烈恍然道,“但是這樣直接全線潰退很容易被敵人銜尾追殺,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更加迅速的全軍覆沒。”
“命令星城推進器馬力全開,用所有能源作爲移動的能量,從火星防線向月球防線撤退。火星第二到第十艦隊全部向月球撤離。”
“是。”安德烈准將乾淨利索的答道。
“如果能將這些環繞星城從火星前線救下來,那麼我們就能依託月球本身的防禦構築一條新的防線。”蕭蔚遠望着指揮部窗外已經化成橙紅色的星空。
“我相信在第二到第十艦隊的掩護下,這些星城的撤退會有一定成功的機率。不過我們必須留下斷後的部隊。將軍閣下,我請求率領第一艦隊……”安德烈鼓足了勇氣大聲道。
“我會率領第一艦隊留下。”蕭蔚遠淡淡地說。
“不!”安德烈驚叫道,“蕭將軍,您是聯邦最後的希望,您不能這麼早就放棄!”
“我是最佳的人選。年輕人,你以爲憑你的資歷能夠震懾住第一艦隊的老兵嗎?”蕭蔚遠冷靜地看了這個青年將領一眼,“這是我一手建立起來的骨幹,他們會追隨我到天涯海角。這個時候,只有這樣的士兵,才能夠完成斷後的任務。”
“但是蕭將軍……”安德烈還想要爭辯。
“安德烈准將,立刻將巴里中將,李約瑟將軍,樸中樹將軍護送到第二艦隊旗艦上,聯邦軍隊的總指揮官暫時由樸中樹將軍代理。命令第一艦隊在天城前線待命,永恆之星號旗艦準備升空!”
安德烈深深地看了蕭蔚遠將軍,此刻他岩石般的臉龐完全融入星空的陰影之中,只有一雙虎目閃爍着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炙熱明亮的光芒。這位聯邦名將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煥發了自己全部的熱情和活力,似乎他從出生開始到現在一直在等待着這樣一個時刻的到來。
“永恆之星嗎?遵命,將軍閣下!”安德烈准將滿懷崇敬地恭聲道。
“各戰鬥單元,想盡一切辦法穿透敵軍的能量罩。”於若彤是所有特別行動隊成員中第一個恢復冷靜的,她果斷地下達了攻擊命令,“敵人火炮正在充能,我們必須全力阻止第二次主炮齊射。”
“蕭夢樓,你剛纔說你有辦法?”在這生死關頭帥超羣也顧不上自己那無關緊要的自尊,第一個問道。
“你們跟在我的後面,和我一起衝!”看到天城的慘景蕭夢樓的雙眼已經赤紅,他狠狠咬着舌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沉穩,“我有辦法將能量罩穿出一個窟窿。”
“夢樓,不要莽撞,你……”於若彤仍然看穿了蕭夢樓語氣中破釜沉舟的絕然,關切地沉聲道。
而特別行動隊僅存的數十架戰鬥機則在歐冶蓮和艾絲美拉達率領下首先飛到蕭夢樓戰機的機尾之後。
蕭夢樓沒有等於若彤說完她叮嚀的話,就已經毅然按下了靜靜躺在紅色火控開關旁邊的反物質彈發射開關,那枚象徵勝利希望的藍色按鈕。
擁有超級爆炸能量的反物質彈拖曳着長長的淡綠色光芒,彷彿春樹向天空生長的一根新芽,朝着面前光華四射的能量罩射去。
“你瘋了!”衆人看到眼前的情景,無不失聲驚呼。這種珍貴的反物質彈每一枚的價值足足頂得上一架神鷂戰鬥機,誰也沒想到蕭夢樓竟然這麼隨意就將它朝着那足有上萬度的強大能量罩射去。反物質彈撞擊在七彩繽紛的能量罩上化成一片慘綠色的光幕,敵艦平滑如鏡的防護罩上升起了一圈又一圈波紋狀的漣漪,朝着四外散去。但是這樣的火力打擊並沒有能夠穿透這片能量之網。
蕭夢樓的戰機尾部一片明亮,反物質發動機的馬力一瞬間被他提速到最大,整架戰機彷彿一枚光矛,閃電般刺向敵人的心臟。
“他想用戰鬥機撞開能量罩,緊跟在他後面,說不定能夠衝進去!”歐冶蓮第一個反應過來蕭夢樓的意圖,嘶聲吼道。
“呀!——”帥超羣閉上眼睛,也將自己的戰機開到了最大馬力,緊緊貼在蕭夢樓戰機的尾部,朝着敵人捨命衝殺過去。
“夢樓,進救生艙!不要死在這裡!”於若彤淒厲的吼聲在頻道中瘋狂地迴響,“我命令活下去!”
敵人的能量罩離自己越來越近,死水一般猙獰的能量波紋幾乎要將他的整個人淹沒。蕭夢樓緊緊地咬着自己的舌尖,鮮血從他的嘴中絲絲地滲出。戰鬥機在超負荷的運轉下痛苦地震動着,尖銳的金屬噪音彷彿要刺破他的耳膜。
“就是現在,我是否應該就這樣放手離去?”蕭夢樓顫抖着擡起手,將自己的食指遠遠離開彈射救生艙的按鈕。
狂涌的能量波粗暴地撕破了面前的太空窗,巨大的熱浪席捲了蕭夢樓的整個世界。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孤零零守候在海棠樹下的身影。那是童年時代的夜廖莎。整個世界對她而言空空蕩蕩,就彷彿一間空房,在她心中只住着他。他曾經希望她能夠擁有普通人的幸福,人們的喜愛,朋友的關懷,永遠不會停止的歡樂。但是,這一刻他突然發現,當自己離開的時候,這個世界又將變回童年的樣子,空空蕩蕩,宛如空房。唯一不同的是,這個時候他已經不能隨侍在公主的身邊。
一個自以爲無法擊敗惡魔,不得不主動求死的戰士難道配稱爲騎士嗎?他難道配擁有公主的愛嗎?
“騎士終於見到那令一萬名騎士都震懾顫抖的惡魔,燃燒火焰的長劍高懸在他的頭頂。惡魔冷漠看着騎士被鑌鐵頭盔阻擋住了的面容,等待着獵物在自己的威勢面前痙攣顫抖。但是,不,騎士屹立如山,他甚至面露笑容。也許騎士並不是天下第一的強者,但是在這個世上卻沒有任何力量讓此時的騎士感到膽怯。哪怕是此時此刻身披火焰,橫掃環宇的惡魔。”
這是當年自己第一次面對外星侵略者時的靈感,那個時候的自己渾身洋溢着揮之不去的豪情。什麼時候,這股豪情從自己身上漸漸消失了?什麼時候,自己變得不再像蕭夢樓了?
這轉瞬即逝的靈感和激情讓蕭夢樓感到自己彷彿浴火重生一般激動,他猛地蜷起身,用力按動了彈射救生艙的開關。
“我要活下去!如果可能的話,永遠戰鬥下去,直到勝利或滅亡!”
救生艙在千鈞一髮之際彷彿一隻燃燒着火焰的土豆,從化成一片稀泥的神鷂戰機機艙中脫離了出來。巨大的爆炸火焰混合着燃燒的壓縮氧氣火龍一般吞吐變幻着,鍥而不捨地追逐着這條漏網之魚。
被巨大的衝力塞進救生艙的蕭夢樓不顧強烈的撞擊引起的暈眩,瘋狂地用電子筆修改着救生艙的飛行座標,最大程度開發着這枚小型飛行器捉襟見肘的閃避能力。這枚渾圓的球體在蕭夢樓的極限操作下,在空中不停改變着飛行的角度和路線,險過毫釐地躲過反物質推進器大爆炸所彈射出來的燃燒碎片和能量波。
“幹得太漂亮啦!”帥超羣緊緊尾隨着蕭夢樓戰機一馬當先衝到能量罩近前,趁着大爆炸所引起的防護罩能量真空,一猛子衝進了這該死的能量罩內層。跟在他身後的是歐冶蓮,於若彤和艾絲美拉達。
“還可以!”歐冶蓮開動着戰鬥機貼着敵軍母艦艦身,朝着艦首方向衝去。
“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幹得非常不錯。”艾絲美拉達和歐冶蓮想法一樣,她們都想要摧毀敵人的高能空炮羣。
“我們等會兒來接你。”於若彤開動戰機追隨在衆人身後衝進了敵艦能量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