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窩棚裡黑漆漆地，透着一股發黴的味道。
理髮的阿公掀着布簾不停地喊：“茂茂，你出來啊，我是你大爺爺。”
夜仙兒皺着眉頭沒有上前，只是靠在窩棚的窗洞面前。
屋裡走出來一個骨肉如柴的男孩子，他全身上下髒兮兮的。一件破舊的長衣服套在身上，下半身和腳上都是光着的。大腦袋上一雙眼珠子都凹進去了，看起來長期營養不良。
小男孩站在門口看着老韓頭，只是用手扣着鼻子沒有喊人。
老韓頭見他待在屋裡鬆了一口氣：“茂茂，你爹呢，最近有沒有回來？”
韓茂茂眨巴着眼睛看着夜仙兒，見到有陌生人只是搖了搖頭。
老韓頭奇怪地看着他，順着他的眼睛忘了過去，發現什麼都沒有。他搖着頭一臉不解：“這今天是怎麼了，我怎麼感覺跟遇到鬼一樣？”
小男孩揉了揉眼睛：“大爺爺，我爹有錢送回來嗎？”
“沒有，怎麼了茂茂，幾天沒吃飯了？”
韓茂茂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兩天了，我都快餓暈了，我眼睛都花了。”
老韓頭猶豫了一下：“那好吧，晚上我給你送點稀粥來。我今天收了二十塊，夠我們晚上喝一口。”
他慢騰騰轉過身去：“你不要到處亂跑啊，我先回去了。韓傑這傢伙，也太不負責任....”
老阿公一邊嘮叨着一邊蹣跚着往回走，弓着的身子走路很慢。夜仙兒很有耐心地跟在他身後，不停地和過路的人打招呼。兩個人回到理髮店的時候，老阿公低着頭鑽進了窩棚裡去找雜糧米，夜仙兒趁着他不注意回到了公路上。
夜楓迎了上來：“怎麼樣，有看到什麼嗎？”
“他家裡有個孩子，看起來好久沒有吃一頓飽飯了，所有的情況基本上已經覈實了。”
夜仙兒顯得心情很沉重：“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呢？”
夜楓深呼吸一口氣：“韓傑的情況基本上屬實，他老婆我們可以幫他找，但韓傑必須送到總部去，他知道我們太多事情了。”
按照保潔公司的保密原則，韓傑知道了太多保潔公司的秘密，必須送到總部去控制一段時間。
夜楓決定回去看看韓茂茂：“這孩子放到這裡肯定無人照顧，長此以往就是個孤兒了，這纔是個最大的問題。”
“送回孤兒院去吧？”夜仙兒提議。
夜楓也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他決定帶着茂茂去見一下韓傑：“這個事情要韓傑來決定，畢竟他纔是監護人。如果他不同意的話，我們就定期送點錢吧。”
屋裡的老阿公抓着一把米，手裡提着一個破鋁壺走了出來。他將手裡的雜糧米在太陽底下看了看，從裡面挑出幾顆石子來，這纔將米放進鋁壺裡面。又從屋檐下的水壺裡倒了點水進去，放在爐子上開始扇火。
夜楓看到他專注地蹲在地上，跟着夜仙兒繞了過去。
兩個人大大方方地回到了巷子裡，看到有人在窩棚門口劈柴燒火，還有人提着水桶從外面回來。貧民窟的水都是從水站買回來的，現在的水價格還不算太貴了。夜楓的孤兒院和保潔公司，好在有自來水，所以他們沒有打過水。
當他們來到韓茂茂地屋子裡，發現韓茂茂手捧着水壺，對着嘴往裡面灌。
夜楓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上前一把將他的水壺搶了過來。
韓茂茂被突然闖進來的人嚇壞了，撲騰着往角落裡面鑽。夜楓拿着水壺聞了一下，裡面的水都已經發臭了：“這孩子，這樣的水也能喝嗎？”
他將水壺放下，朝着裡面喊了一聲：“茂茂嗎？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爸爸讓我來接你。”
小男孩鑽到棉絮堆裡面，悄悄探出頭來靦腆地瞪着夜楓。夜仙兒也喊了一聲：“茂茂，你不認識我了嗎？剛纔我和韓大爺來過的呀。”
韓茂茂猶豫了一下，將頭伸了出來：“你們真的是來接我的？”
“當然啦，你爸爸叫韓傑，現在受傷了，在我們那裡休息呢。”夜仙兒連哄帶騙，攔着夜楓不讓他進去。
韓茂茂眼珠子轉了一下，突然變得兇狠起來：“你們騙人，我爸爸是不會受傷的。你們是人販子，我爸爸說了不能讓陌生人帶我走。”
他突然從牀上跳下來，撿起地上的一根木柴橫在胸前：“要是你們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隔壁屋裡傳來動靜，有人嘎吱一聲推開了門。
“真麻煩！”夜楓一個閃身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對着他脖子就是一巴掌。
“哎呀！”夜仙兒叫了一聲：“你能不能不這麼粗暴？”
夜楓翻了一個白眼，將身上的揹簍放下來，把暈過去的小男孩裝了進去：“你再這樣磨嘰下去，一會兒周圍的人都知道了。到時候被人當着人販子，追得你滿世界的跑，你就知道什麼是粗暴。”
他找來一件衣服蓋上，揹着韓茂茂就走。
兩個人跟做賊一樣，躲開巷子繞到貧民窟的後面。走過兩個片區之後，才上了西直公路。
“楓哥，你這樣的話韓大爺會不會着急？”夜仙兒心思細密：“韓大爺說晚上給他送粥來的，要是見不到人怎麼辦？”
夜楓腳步慢了下來，剛纔太緊張了累得氣喘吁吁：“讓工人協會的人出面解釋吧，這個地方應該有工人協會。你先回去一步，讓高隊長把韓傑的鐵鏈子解開，要不然到時候很尷尬。”
夜仙兒噘着嘴不高興：“每次都讓我單獨行動，而且你還沒有給高隊長請示。”
她哼了一聲拔腿就跑。
夜楓無奈地搖搖頭，他做事情從來就只憑本心，茂茂放在這裡一天就會餓一天，而且韓傑也不會在保潔公司關多久。他想要先解決掉茂茂的事情，這樣纔有時間去查小武的線索。
反正要做的事情，早做晚做都一樣。不過心裡還是很嘀咕，要是高隊長再批評他，他又得承認錯誤。
等回到保潔公司的時候，高隊長早就在門口等着他了。
夜楓低着頭走到隊長面前：“隊長，這孩子餓了好幾天了。我...”
高隊長眼裡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走過來將衣服撤掉：“你這樣悶着，把人家悶中暑怎麼辦？你先背到裡面去吧，我讓範師傅送飯進來。”
“唉，好的！”夜楓興奮得無以復加，高隊長這一次沒有說他。
倉庫裡韓傑正緊張地等在門口，看到夜楓快步上前：“兄弟，孩子呢？高隊長不是說孩子帶來了嗎？”
夜楓一言不發地將揹簍放下，將韓茂茂從裡面抱了出來。
韓傑詫異地看着茂茂，伸手接了過來：“這是睡着了嗎？”他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頭：“沒有生病吧？”
“沒有，就是睡着了，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夜楓走到旁邊，默默地接了一盆水，又找來一件衣服遞給韓傑。
韓傑拿起水盆裡的毛巾，輕輕擰了一下擦在茂茂的臉上。茂茂咳嗽着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張久違的臉正看着自己。他猛地一下摟住韓傑的脖子，兩隻手緊緊地摟着，小腦袋還韓傑的肩膀上來回蹭。
茂茂的眼淚刷拉拉流了下來，"爸爸~~嗚嗚嗚~爸爸~~"
聽到這熟悉的呼喊聲，韓傑激動的差點掉了眼淚。"茂茂！我的茂茂！"他緊緊地抱着茂茂，把茂茂抱在懷裡不停地親吻。
面前這個粗糙的大漢也有柔情的一面。
茂茂髒兮兮的臉被擦洗了一遍，露出紅撲撲的臉蛋。
夜楓看得心裡酸酸的，伸手將臉盆和毛巾接過來，將衣服遞了過去。這麼冷的天，茂茂身上就一件衣服。
“韓大哥，我把他帶過來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高隊長已經跟我談過了。”韓傑將衣服整理了一下，套在了茂茂身上。裡面的衣服滿是污垢，韓傑沒有捨得脫下來。
韓傑緊緊地抱着茂茂，顯得特別激動：“高隊長要送我去你們總部養傷，可我就是放心不下茂茂。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裡，遲早是會餓死。既然帶過來了，我就一起帶走吧。”
夜楓這才明白，高隊長隱晦地把軟禁說成了養傷。
韓傑的傷勢沒有個把月是好不了，一個月以後怎麼辦看總部的決定。
高隊長端着簸箕走過來了，他幾個飯碗放在案桌上，又拿出幾雙筷子：“韓傑你過來，跟你兒子先吃飯。”
夜仙兒將一個熱氣騰騰的湯盆端了進來，開始拿着飯碗盛湯。今天的湯非常簡單，就是白水雞蛋湯。雞蛋只有一個，清湯寡水的。但就是這麼一個雞蛋，在平日裡也是見不到的。
夜仙兒將湯碗小心翼翼的遞給茂茂：“小傢伙，吃飯吧。吃完飯我帶你出去玩。”
夜楓也坐到桌位上，朝着茂茂笑了笑。
韓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拿起桌子上一個饅頭遞給茂茂：“我韓傑好久沒有吃一頓安穩飯了，遇到你們三生有幸。”
他又拿起一個饅頭遞給夜楓：“小兄弟，我對不起你，給你賠罪了。”
夜楓笑了笑，伸手接過饅頭來：“有你這麼賠罪的嗎？這饅頭是我們的。”
韓傑一臉的褶子擠成一堆，如同一朵綻開的花：“實話實說，還是那句話。今後你有事我韓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