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區五號貧民窟,條件非常的惡劣。
程華儘量不惹人注目,可還是被人發現了。
他感覺路上總有人跟蹤,可一回頭又沒有看到人,於是乾脆把自行車停了下來:“什麼人鬼鬼祟祟的,有本事就出來。”
馬路邊的樹樁後面的壯漢聽到聲音一愣,轉身從樹後面站了出來。他掀起頭上的草帽:“程排?真的是你嗎?”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程華猛地轉過身來。只見身後一個魁梧大漢,大冬天還穿着背心,肩膀上長年搬運已經脫皮,唯有臂膀如同牛腿一樣粗。他擡起頭往上看,一張鬍子拉碴的臉上,是一張憨厚的笑臉。
“好你個轟天雷,躲在我身後幹什麼?”
大個子抿着厚厚的嘴脣,滿臉興奮地大步向前:“哎呀!沒想到真的是你。我看背影有點像,就是不敢喊。”
“可不是我嗎?”程華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極其溫和地問道:“怎麼樣,現在日子過得還可以吧。我一看你這身腱子肉,就想起你扛鋼炮的樣子。”
壯漢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程排還記得我雷鵬啊,這些年你都去哪裡了,也沒看到你的影子?”
“都是一個戰壕裡的兄弟,能不記得嗎?”
程華見四周沒有什麼人才低聲說道:“帶我去你住的地方,有事情找你商量。把咱們的兄弟叫上幾個,必須是可靠的。”
“好,你跟着我!”
雷鵬立刻變得嚴肅起來,戴上草帽低頭走在前面。穿過貧民窟的一條小巷子,踩着地上的積水鑽到一個低矮的窩棚裡。程華推着自行車跟在後面,這才發現雷鵬連鞋子都沒有穿,一條七分褲打了好幾個補丁。他住的窩棚裡面只有幾塊磚頭,上面放着一個木板。
因爲長期積水的原因,棉絮邊緣已經發黴變黑。
屋裡地面潮溼而又髒亂,只有一個靠牆的鐵架子,上面放着一口生鏽的鍋。旁邊水壺裡半壺水用塑料紙塞着,看起來好幾天沒有動過了。
“你就住在這樣的環境裡,家裡也沒有個女人嗎?”程華詫異不已,以他的力氣不可能是這個樣子。
雷鵬尷尬地露出一口黃牙:“什麼女人會看上我,我自己都養不活。”
“現在的工價不是每天兩百了嗎?”
“程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飯量一天一斤雜糧米哪夠啊?”
程華沉默了,別說雷鵬不夠吃,其他搬運工也不夠吃。搬運工以前的工價是一百六,做多做少都一個樣。現在雖然一天有兩百了,可就這麼個窩棚一個月還要一千塊租金。每個月的水費和柴火還要一千多塊。這對一箇中年漢子來說,沒有空着肚子就算是好的。
雷鵬很快就找回來幾個工友,大家急匆匆地趕到窩棚,一進門就興奮地喊:“程排,好久不見想死我們幾個了。”
“是啊,老大你這幾年跑哪裡去了?”
“你怎麼也不來看看我們?”
程華看着七八個中年漢子,立刻露出迷人的微笑:“兄弟們都在啊,來,大家趕緊進來,咱們好好嘮嘮。”
窩棚裡面很黑,幾個人低着頭鑽進來在地上蹲了一排。
“你看你們,一個個頭髮亂糟糟的,臉都不知道洗一把。”程華皺着眉頭,看着跟叫花子一樣的兄弟們:“以前咱們的規矩都到哪裡去了?”
幾個人蹲在地上只顧着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大家都是十八九歲的小夥子。一轉眼有的人成家立業了,有的人還是單身漢。但有一點,大家都已經步入中年了,臉上的鬍子和皺紋是歲月留下的痕跡。而肩膀上的老繭和彎下的腰是生活給的。
好在這些人都還拿程華當老大,全都規規矩矩地圍在一圈。
“老大,你這是要召集我們回去嗎?”
“程排你就發話吧,我們都等着這一天呢。”
“哎!”程華嘆了一口氣:“咱們時間緊急,我也就不和你們扯淡了。你們先聽我把話說完,這個事情不勉強....”
“我現在手裡有一個工程,特別缺人手。”
說完他掃視了一下幾個人,發現滿懷期待的眼神有些失落。
雷鵬嗯了一聲:“你不會已經上岸了吧,兄弟幾個還以爲你帶着我們扛槍呢。感情你現在成了資本家了,怪不得還推個自行車。”
“滾犢子,你們這是什麼表情。這是組織上交代的任務,大家還是老樣子。”
程華的話說完,幾個人立刻露出了笑臉。雷鵬憨厚地笑了笑:“要是你真的上岸了,我們也就沒有了主心骨。既然還在組織上,那你就趕緊的,把你的任務說說。”
“東區黃金龍的工地你們誰在?”
“我在,還有幾個兄弟沒有回來。”雷鵬拍了一下胸脯。
“行!你們記住了。從現在開始,把黃金龍工地上能帶走的兄弟都帶走。必須是知根知底的,能夠跟我們一條心的。其次是一些技術工種,能挖走幾個就挖走幾個。要能夠獨當一面的,最好不要拖家帶口,因爲接下來你們都要住到工地上去。”
“老大,你挖黃金龍的人做什麼?”
“當然是要對付黃金龍,把他的工地搞垮。記住了,暫時只能從黃金龍的工地挖人。而且你們的理由必須充分,就說是工錢不合適。”
“這個有點難,我們的工資都押了半個月,估計一時走不掉。”有人插嘴。
程華也知道,工地上的搬運工基本都是按天結算。老闆們爲了留住人,都要先壓半個月工錢。有活的時候他們留在工地,沒貨的時候出去打零工。他粗略地算了一下,按照兩百一天來說,半個月就是三千塊。如果找三百個工人,差不多是九萬塊。
“沒事,你們就大膽地離開,這押金我補給你們。”
九萬塊,雖然看起來很多,但程氏集團拿得出來。
雷鵬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我們幾個無所謂,只要把別人的押金補出來,這事基本上能成。只不過你挖人是個什麼工價,我們也好心裡有個底。”
“加五成!”
程華伸出一個巴掌豪爽決定:“技術工只要願意來的,一律加五成。咱們自己的兄弟吃虧一點,不論有沒有活幹,每天都是兩百塊。”
“老大,你這是說笑了,沒有活幹也給我們工錢,到底誰吃虧哦。”
“就是,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不幹活也有工錢。”
程華非常認真地點頭:“我說話算話一個月六千塊,不按天算。但醜話說在前面,有活幹的時候必須賣力,沒活幹的時候也要聽從安排。雖然暫時沒有什麼好處,等以後掙了錢,兄弟們都不會吃虧。”
他只是一個管家,不能隨便承諾兄弟們什麼。
但牽扯到組織,他不得不強調:“大家都要養家餬口,我程華絕對不虧待你們。但工作歸工作,組織紀律還是要有。這一次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我們要對付的不只是黃金龍。而且,說不定還真得動傢伙!”
程華說完皺起了眉頭,他已經預感到這次不簡單,說不定比三大貨場的衝突還要慘烈。但既然組織已經下達了任務,他不得不請兄弟們出山。
幾個兄弟如同上了戰場一樣,很快就找到了當年的感覺。
其中一個站起來了:“老大,只要你帶頭,我們什麼都敢做!”
其他人也都跟着站起來了:“程排,你就帶着我們幹吧,我們都聽你的吩咐。”
程華想起糧倉的事情,現在程剛還在那裡守着。他準備按照夜楓的方式處理掉,儘快把人抽回去:“家裡有妻兒老小的,先提前預支兩百斤雜糧米吧。把家裡安頓好之後到東區八號別墅來找我,我還得去其他幾個地方。”
“程排這是照顧我們,大家一定會盡力的。”
“老大,這事交給我們,一定給你安排妥當,你就瞧好了吧。”
別人壓工資程華提前預支,幾個兄弟都特別激動,大家恨不得現在就上班。
程華說完就起身跟大家告辭:“你們上班的時間定在十月初,有什麼事的話雷鵬隨時聯繫我。”
他離開東五區貧民窟,又跑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天黑的時候纔回到了別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