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座位裡,一言不發。許久許久,店裡的空氣,是一片死寂。
我終於知道我的異能是什麼了。
可是,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啊。我怎麼可能把他們當成我的異能來用?
所有的,不過是開戰之前,共同戰鬥的感情而已。
“程序,麻煩你開傳送陣,將景涼送去醫院,我這就去聯絡明喻,瞭解他們那邊的情況。”
“絃樂弦意,結界能包圍住這裡到第一區嗎?”
“若憶,請開着水鏡,隨時打電話說給我第一線消息。”
“然藥,語音,把系統裡的資料全部切除,凡是被X動過而他可能連接上的東西,都要毀了。”
“銀河,用若憶的水鏡,表面上修復一下剛剛那段路,不能讓其他異能者看到說出去。”
然後我開電話。
“喂,曦尋?”
“你們那邊情況如何,景涼呢?冷情也追出去了?”
“是的,店長受傷,我將人送到了你們醫院,冷情已經追殺到第三區,他們正在找人。絃樂和絃意幫忙開了結界,你那裡的人有沒有亂?”
“沒有。我正在開廣播,剛剛將所有在外面的人都召集了回來,”
“嗯。對了,你的黑環?”
“丟了,我叫所有人都丟了。”
我和然藥迅速完成分工,程序加入。
打開電腦,連接系統。那上面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工廠地圖,還有一切關於生產線的資料。我的動作比平常快三倍——刪除、刪除、刪除,同時古箏絃動,聲裂如同驚雷,外面升起巨大的銀色結界,將整個世界都阻擋在外。這樣X就不能破壞這一切了嗎?
我不知道的。
但是,我總要試試看。
必須爭奪時間,否則一等X回到研究所,查出我們的資料,我還真不知道他能用代碼幹出什麼來。
直到所有事情結束,直到電腦顯示clear。
我看着屏幕鬆一口氣,然後擡頭望向水鏡,那上面冷情秒殺了一羣喪屍,她前往的方向是X的研究所。一切都合上了,我苦笑。
“那麼,我去醫院一趟。”
那麼,店長,我來找你了。
我再一次踏入醫院,裡頭正在忙碌。沸騰人聲,頭上傳來廣播,那是曦尋的聲音“請保持鎮定,不要試圖離開結界範圍,留在安全地帶,並請所有結界或者防護網的異能者到五樓會議室——”
我打電話給莫方:“我們店長在哪?”
他不耐煩地報了病房號,然後道:“哎,她傷得可真重,我差點救不活。”
——是啊,我們都傷得很重啊。無論靈魂,還是身體。
我找到那一層,然後推開房門。門板發出吱呀的聲音。
景涼躺在裡頭。她的後背和手臂都纏上了繃帶,她看着窗外,一頭黑色長髮,看起來就像這世界上最深濃的顏色。她咳嗽一聲,似乎終於熬不住了。
“店長。”
她不迴應。於是我找了張椅子,在門邊坐下。
天漸漸黑了。烏雲密佈,只剩那銀色結界,還在不停閃爍。我開口了。
“我應該沒告訴過你,我爲什麼叫風鈴。”
那個喜歡算命的女孩子說:你命裡註定漂泊,有沒有考慮過出國?
“我的父母是商人,他們都很看好人工智能的發展,所以大學來到了這個城市。”我的聲音很輕,就像在講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故事。
“但是,在我升初中那一年,孃親終於受不了父親總是在工廠加班,回家也一直在搗鼓編程的事情。他們吵啊吵,最後父親屈服了,決定搬家,賣掉廠子,離開這個城市。”
所以,我是在工廠區長大的。
只不過,我離開了這裡很多年。很多年。
“那時候班上有一個女同學,她皮膚很白,戴着副眼鏡,我曾經借過一本書給她看。我們是好朋友,她曾經被人欺負過,但我說服了大家。”
我閉上眼,那些場景歷歷在目。
我纏着她走同一條路回家,我送聖誕禮物給她她驚喜的眼神,還有,我借了她一本書,是我最喜歡的《150cmlife》。然後,她和我的其他朋友一起,討論作業怎麼寫。
景涼轉過頭來,看着我。那雙眼睛還是沒有一點波動,因爲那是她這個人的特質。
我笑,感覺無比淒涼。
“但是,父親要離開了,我不得不走,到另一個城市讀初中。我借給她的書,她再也沒還給我。”
新到帝都,還好,我至少有父親。父母不再吵架,所以爲了家,我可以假裝自己很開心,不介意換一個城市生活。
“我以爲我能習慣,但是我在一個人工智能普及的地方長大,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機器人居然可以做人類的工作——而且,我們的課程,有很多不同。我很努力很努力,才追上課程進度。我和所有人一起,準備考那所最好的高中。”
我的成績很好,即使是在初中退學率極高的帝都也沒問題。但我最想念的,是那種大家一起奮鬥,爲了考個好學校努力的感覺。
“有個男生,喜歡糾結試卷印錯的部分;還有我的同桌,總在筆記上塗鴉,就像銀河一樣。那個語文課的學霸不愛說話,但是教人做題總是很耐心……”
我滔滔不絕。
那麼那麼多回憶,怎麼可能忘得掉。
“就算不同好了,只要有人在我身邊,我總是能堅持下來的,我總是能習慣的,只要還有人陪着我就好,我可以不那麼在乎其他的事情。”
景涼掀開被子,我睜大雙眼,與她對視片刻,然後走過去,她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好暖和,暖和得我想哭出來。
“但是你知道的,人生充滿了戲劇性。”
“等到初中那年,父母說要離婚,甚至不許我反抗,母親將我帶回了她的家鄉。我甚至不敢對我那些朋友說,我要考外地的高中了,我要和你們分開了。”
我的母親說:你不是早就習慣了嗎?連離開自己的出生地都能笑嘻嘻的,再轉一次能有多難?
爲什麼她不明白,我只是在努力習慣,因爲我還沒長大,因爲我還要留在這個家裡,我以爲我笑着的時候,他們就能放鬆一點。
是什麼讓他們以爲,我是個冷血無情的人?
“後來,我回來了。高考那一年,我報了成人自考,自己回來這座城市自修。”
那一年過得可真艱難啊,自己咬牙扛着,這裡明明是我的出生地,可是我都父母都不在這裡了。我只能靠自己。去打工跑業務的時候,所有辛酸血淚都要吞,雖然我的同齡人都在刷題;我偶爾會回去那座我長大的廠子裡看一眼,可是那裡已經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怎麼苦都無所謂,我就當提早實習提早工作,自己和陌生人打交道也是應該的,我知道我不該訴苦,我一個字都沒有對父母講。”
我笑,“也虧得是這樣,小時候父親教會我的話那些東西,和工作經驗,讓我知道該怎麼做。跟得上你的腳步。”
“可是事實不如人意,當我辛苦聯絡上當年那個朋友,她的父母說:她已經自殺了,初中的時候被排擠,然後在小學跳樓的。”
我努力笑,可是眼淚還是流出來了。景涼伸手擦掉它,我握住她的手,靠在牀邊。“如果我沒有走,如果我堅持一下,如果我努力一點,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現實才是最黑暗的存在啊,它能磨得我失去了全部的鬥志,什麼都掩蓋不了我的絕望——我只是想要朋友,我只是想和人一起吐槽過去的經歷,我只是想有個人,她能理解我過去的一切。
可是沒有。
沒有人的經歷像我一樣。我的回憶與人生被生生割開三段,散落在三座城裡,我被拉扯得好疼。
所以我會覺得景涼熟悉,我能信任她,同爲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啊。——雖然,也有別的因素在,可是此時此刻,我腦子裡只剩下了這麼一個理由。
我是一個,沒有家,也沒有任何回憶的人了。
徹骨的孤獨,是真能叫人絕望的。
“我家樓下,上學去車站要路過一個小公園。”
“那裡有個湖,放學的時候,我經常坐在那裡看。折射在水面上的陽光那麼美,我突然就想,就算是爲了這樣的風景,我也要努力活下去。”
如果用網絡上的說法,我應該算是不停地換一個賬號又一個賬號,從言情爬牆到耽美,再從耽美爬到同人圈,再從同人圈爬到百合圈,混了那麼多圈,卻什麼都沒得到的傻子吧?
我又哭又笑,“很可笑對吧,我是靠自己活下來的。”
景涼眼裡也冒出了晶瑩通透的淚珠,我笑着就去擦她的眼淚,我們在笑,同時在哭。“什麼鬼啊——”
許久許久,我們平靜下來,握着彼此的手,一時什麼也不想說。
“要開戰了。”
“嗯。”
“我會陪着你的。”
“……我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就這麼多,我困死了,明天展開冷情的劇情。我寫這篇文就是爲了寫風景,不過說實話,現在回頭看我發現自己這是得魚忘筌了,爲了人物犧牲劇情,所以這篇文註定要撲。我還是趕快完結去寫iwanna吧。
-是的,風鈴的異能是【吸引異能者】。她是塊磁鐵hhhh。第三張鬼牌弦意出場就解釋了一切……不是巧合啦哪有那麼多巧合,弦意和絃樂一起長大,會走的路線當然是一樣的,她會去工廠區而絃樂居然找不到她,就說明有外力影響了。而景涼是這樣:
有車有房,父母雙亡。(喂)是情報員,和程序在訓練時相識,兩人搭夥爲政府工作。在故事線的五年前被派來接應工廠區,配合政府的計劃。但因爲思維過分單一,無法理解常人的交流方式,爲着自保,開始扮演影帝。面對不同人有不同人格。失敗之後,面對空空蕩蕩的店,終於崩潰了。就這樣,成了面癱。
控場型角色。面對人類:讓他們說真話,無法欺騙別人;面對喪屍:操控行動,讓他們和自己一樣,無法順從自己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終於可以用淒涼這個形容詞了,我好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