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張鬼牌

市中心很危險——從一開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廣播裡說:市中心是隔離區,已經全面淪陷;三號醫院要用整整一家醫院的人手來清理市中心裡面的屍體;我自己都能通過店長和銀河的話還原出那種情況;就連若憶,將其他地方的情況直播給我們看的時候,也間接避開了市中心。若憶不是那種會做無謂事情的人,她要避開,一定是認爲我們受不了那樣的場景。

(一開始,市中心的樣子和場景,和其他地方沒什麼兩樣。)

(但是,慢慢地,你就看到了裡頭是怎樣一幅畫面。)

若憶託着頭,她沒有笑,靠在椅子上看這個她可能已經看了一萬次的場景。

然藥雙手交疊,以一種漠然而不屑的姿態繼續看着水鏡裡的畫面。

(玻璃自動門關上了。扶手電梯和升降機也都不動了。商場外圍的閃光燈在幕牆中閃爍了幾回合,然後不約而同地死掉。)

(再也打不開了。)

(這大概是在裡頭還活着的人類,唯一有能力在乎的事情。商場裡本該沒什麼人的,現在是上班時間。但,喪屍的數量比人類的數量要多,只要知道這件事就好。)

(商場之間架開的天橋,和商場寬廣的面積,令人類要找到門更困難了。他們首先注意到商場裡的空調不再繼續運轉,然後發現身邊的人一一變異成喪屍。把商場建得那麼大,出口分得那麼開,最終結局就是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活着逃到門邊。)

(密室謀殺,大概不過如此。)

(然後終於有人用緊急用的把手敲碎了門,但這時候大多數人也都沒有能力掙扎了——打開門只是讓喪屍們有出口可以禍害其它區域,而如果不敲,那麼商場以外的人活下來的機率興許會高一些。)

(但是。)

(所有第一個找到門的人類,都選擇了把門敲碎,往外逃。背後是無窮追兵,眼前是隻有一道透明玻璃隔開的自由世界,在最終的時候,人類選擇了自己。)

“還要看下去嗎?”若憶轉頭問我。

我點頭。

(然後,視野猛然收窄。)

(我意識到,這是若憶眼中的世界。畫面晃動得非常厲害,眼睛的主人凝視着眼前的水鏡劇烈奔跑着,然後她躲到一片巷子裡,從角落裡偷窺着商場裡的風景,水鏡同時直播她身後和左右兩邊的情況。)

(畫面放大,是若憶讓水鏡上當時她看到的東西放了出來。)

(水鏡不斷改變着場景,看得出操控者的心情波動得非常厲害,不知道要看什麼,不知道自己該看什麼,不知道自己還能看什麼。)

(最後,水鏡分裂成無數片,同時放映第一、第二、第三,市中心……全世界。)

(倫敦下雨淋溼東京,這話說得真對,全世界的情況都是一樣的。)

水鏡上有大片大片的水珠滑落,像雨水。在播放到某些情況時,水鏡幾度裂開,像是心被丟到地上然後被人使勁糟蹋的樣子。若憶靠在椅子上,冷靜地看着剛被開發出來沒多久的水鏡以及當時的自己。

她輕輕道:“然後我逃跑了。”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好一陣子,直到最後,才恰恰轉變回來。然後是大量轉變,在逃到工廠區的過程中,水鏡映出的東西更多——比如這一刻互相撕咬的情侶,昨天其實還在親吻及擁抱對方。)

然藥冷笑一聲:“由此可見,你們的感情有多靠不住。”

若憶沒有說話。看得出在遇到我們之前,她用了很多時間來接受這樣的世界。若憶顯然已經比普通人好得多了,她已經能夠不去注意死亡本身,水鏡中反映出來的——她看到的,是背叛和別離,是喪屍背後代表的一切。

(同樣的畫面,同樣的場景,看了那麼多次,除非是心理極度脆弱的人類,總是該接受了的。)

(一直一直這樣,震驚之後是逃避,逃避之後是否定,否定之後是接受,接受之後我們就要開始想辦法去解決。並不是若憶無情,而是矯情要造成的後果更嚴重,爲着生存,所以我們都選擇了前者。)

(走的每一條路都由屍體鋪就,怎麼能留在原地哭泣,走下去纔是最好的答案。)

“其實在遇見你們之後我就好多了。”若憶微微笑,“因爲我從你身上看到了真相。”

“真相……是什麼?”

“不告訴你。”

(然後畫面一跳,湖水盪出圈圈波紋。)

(醫院建立起體制,雖然這在七十二個小時之後,已經晚了。但是救援剩下的人,總還是做得到的。那個異能是離魂的姑娘,用飄移在外的靈魂穿過牆壁找到了大部分還活着的人類,她幾乎就是醫院那邊的另一面水鏡。大規模毀滅性的異能,並不是只有幻術或者冰。)

我終於覺得胸口鬆開了一些,好在還有異能,好在我們還沒有被喪屍殺光。

然藥淡淡地看向水鏡,看得出她有點動搖,但是她最終道:“這有什麼難接受的?”

若憶轉頭看向然藥,她生氣地喊了她的名字:“然藥!”

“和其他生物自傷殘殺,你們一直在做這樣的事情不是嗎?”

“喪屍不是動物,它們是由人類變成的,曾經是我們的一份子。”

“人類還是從魚演化出來的,你們還是照樣吃,也沒見過有人覺得把碎屍擺在自己家的冰箱裡很嘔心啊?那用刀斬喪屍和切肉有什麼不一樣的?喪屍比較難看,下不了口?”

兩人在桌子邊吵了起來。

“人類需要吸收能量,才能做更復雜的事情,我不信你會不懂,就是吃了肉吸取了能量我們才能活下來,才能建築出這樣的世界。”

“那現在呢?明明現在人類的運動量已經變少了吧?完全可以不吃肉了吧?”

“我們沒得選的,祖先遺傳下來的基因,如果不是像你那樣從小就不吃肉,普通人根本受不了。”

“藉口。”

然藥的神情始終沒變,還是那麼冷漠;而激動的是若憶,她就差沒拍桌。

“不是藉口,你纔是錯的!”

“那你證明給我看啊,證明給我看人類吃肉是爲了什麼,爲了能有力氣躺在牀上玩手機?哦,原來人類已經是那麼高貴的生物了,連活動一下手指都必須要殺掉一頭豬或者一條魚了?”

然藥終於被撥動了情緒,她站起身來,以同等的身高看着若憶,一連串的反問簡直讓人喘不過氣:“殺人有什麼不對的嗎?我覺得很奇怪啊,你們都能吃掉一條生命了,能忘記它在半小時之前還在刀口下掙扎着要活的事實了,爲什麼看見喪屍咬開別人脖子就會尖叫?本質上不是一樣的嗎?既然能夠吃掉其他生物,那麼走在路上的時候突然拎一把刀將別人砍死在拿回家吃,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吧?”

然藥稍一停頓,胸口終於起伏得不那麼厲害。她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若憶。

“在我眼裡,你們就像食人族,全部都是殺人兇手。”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才修復的三觀又碎成了渣渣。

不。我很清楚,我再清楚不過。

這樣說是不對的,是有大把理據可以反駁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開不了口說這句話。在我正在用自己僅有的情商試圖思考該說什麼緩和氣氛的時候,若憶開口了。

若憶別過頭,眼中流露出一種無法抑制的悲傷。“我想說服你,你這樣想太偏激了,不要再鑽牛角尖了,可是我努力那麼久還是無法改變你。我一直覺得很難過。”

然藥沒有說話。彷彿她的態度就是:我要殺人兇手認同我幹什麼?

但與此同時,我注意到她別開了視線,這是逃避的樣子——就像我最初見到喪屍的時候,我試圖用周圍的風景和工廠區的地圖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那是因爲我當時在逃避。那一刻我不想面對自己眼前有喪屍的事實。

同樣地,然藥有自己不想面對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她剛剛明明講得那麼斬釘截鐵,那麼就代表理論上她認爲自己是沒有錯的。從言語上判斷,她和若憶認識了很多年。

不,然藥並不像她講的那樣,全然不在乎。

然藥不喜歡人類,她討厭並恨着這樣的人類,但是她需要若憶。那雙冷漠的眼睛底下隱藏着這樣的訊息——我需要。我需要你。

若憶開口:“既然用說的不行,那麼我就給你看。給你看看我們眼中的世界。你只要再看這麼一次就好,以後我再也不試了……我很累了。”

只見若憶再次劃開水鏡,鏡中重又倒影出整個世界。

“我和其他人不同,我的異能……由始至終,我的異能就是爲了你而存在的。”

上一章之所以寫得那麼拖,就是因爲我異乎尋常地難受。我不願意面對這樣的現實啊啊啊。一旦代入然藥的角色,我就覺得自己的三觀碎成了渣渣,那種無法反駁的微妙感,感覺躺牀上玩手機的自己被狠狠地嘲諷了QAQ。但是我又特別想寫……

下一章我還得把三觀正回來QAQ。別說你們了,我至少得拯救一下我自己的三觀。別擔心,這種敲碎別人三觀就跑的事情,我還是幹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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