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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泰近乎哀求的夢話裡,白霧也陷入了睡夢中。
夢中的場景依舊是蜀都監獄的某一處,白霧坐類似某個舞臺的下方席位裡,周圍沒有任何人。席位有點像是教堂禱告時的棕褐色木質長條椅。
舞臺上也有一張椅子,椅子上坐着一個人,這個人的頭上帶着頭套,看不清他的樣子。
白霧認出了這張椅子,這並不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椅子,而是用來處刑的電椅。
在電椅的另一邊,站着一名穿着藍色獄警制服,拿着小提琴留着八字鬍的中年男子,看着他的金絲框眼鏡,給人一種頗爲紳士的氣質。
白霧還沒有弄清楚怎麼一回事,這位八字鬍便開始演奏起小提琴曲子。
曲風與小提琴的特有的音質很不搭,聽起來有幾分驚邪的氣質。但也不能說是難聽,就像是一盤奇怪的配菜。
如果硬要白霧形容,大概就是老乾媽澆在香草冰激凌上,只是經過八字鬍高超的演奏技巧,讓這一切竟然沒有那麼違和。
一曲演奏結束後,白霧確信這首曲子並沒有問題,眼中的八字鬍紳士,白霧也已經知道了對方的信息。
【在這麼一個環境裡,要分析這個傢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畢竟這不是它的本體,你可以理解爲它只是你夢中的一隻怪物,但你之所以夢到它,是因爲它的力量擴散到了監獄裡。
完美級畸變詞條:夢魘輪盤。簡單來說,這個東西會讓你在夢中做出某種選擇,讓一個人生或者死,如果你選擇讓這個人死,會嚴重干擾你對記憶裡很多“生命”的判斷。如果你做出了錯誤的選擇,記住,這種選擇會給你帶來某種不好的影響,永久性的~
不過你好像完全不用擔心,因爲夢魘輪盤的本質,和海妖之歌一樣,是催眠。】
既然是催眠,對白霧就很難生效,哪怕是完美詞條也一樣。
“晚上好,井五先生。”小鬍子對着白霧顯得非常禮貌。
“我聽獄警說,新的犯罪之王已經出現,原諒我只能在您的夢境裡,與這種方式來歡迎您。”
白霧笑了笑,果然是催眠。或許對方的確因爲夢境感知到了自己的一部分記憶,但這部分記憶很有限。以至於小鬍子連自己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既然你知道我叫井五了,也該自己報上名字了吧?”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基本功白霧還是很紮實的,對方未必知道井五是誰,但白霧已經表現得跟井五一樣狂妄,翹着二郎腿,看着小鬍子。
“我人類時代的名字早已忘記,您可以叫我——牧師。”
“牧師?”
“是的,您有着許多偉大的品質,能夠做出這麼多美麗舉動的人,必然是一個接近聖人的存在。但您還不夠完美,我的存在,就是幫您達到完美,讓您的內心對世間萬物再無憐憫,讓您能夠離開這所監獄。”
牧師,聆聽人們的懺悔,將天父的原諒與仁慈,寬恕與教導傳達給懺悔之人。
既然醫生會讓人痛不欲生,典獄長會好人處以死刑,獄警全部犯下了滔天罪孽,整個監獄都是反着的,那麼牧師,也許同樣是反着的
“您的內心依舊有罪惡的種子,我會幫助您一點一點消除罪惡的種子。”牧師顯得非常誠懇。
白霧說道:
“我難道不是一個罪惡滔天紙人?什麼叫罪惡的種子,我犯下的罪,早已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了吧?”
如果真有人能夠如白霧那般,罪行足以寫下幾十萬字記載,白霧認爲那不叫罪惡種子,那叫罪惡的世界之樹。
果然,牧師很快反駁道:
“那怎麼能稱之爲罪惡呢!這個世界有許多可笑的規則,讓人們離真理越來越遠!只有這座監獄,沒有被這些扭曲的規則所籠罩,這座監獄裡,有着世界的真理!”
幾天前,宴朝便說過類似的話。
這座監獄裡,有着世間的真理。
“惡使人強大,善使人弱小,但偏偏那些惡人會讓人們行善,爲的是什麼?當然是爲了讓他們更好的作惡?這個世界本就是強者支配弱者的,強便是絕對的正義,沒有任何善念的靈魂,纔是這個世間最爲純粹的,就算是這座監獄也留不住!”
牧師有些病態的興奮,像是給人傳達自己扭曲的價值觀,會有莫名的快感,他拉扯着自己的小鬍子,一臉陶醉的說道:
“所以所謂的善——纔是真正的罪惡,所謂的惡,纔是真正的善良。而我的工作,就是幫人洗滌他們滿是罪惡的靈魂,讓他們達到善良的彼岸,然後離開這座監獄,無罪釋放~”
無“罪”釋放,原來如此。
只要內心再也沒有任何的羈絆,對任何人都沒有感情,可以做到隨意的拋棄,玩弄,踐踏,纔算是真正的無“罪”,因爲在這座監獄裡……
罪,便是對這個世界的人與物還抱有善意和愛意。
如此扭曲的地方,竟然只是紅色區域,沒有成爲黑色區域,白霧都覺得不可思議。
“現在您該做出您的選擇了。來吧,只要您親口告訴我,處死他,我會幫您殺掉他!這只是一個夢,現實裡的他當然不會真的死去。但您卻會變得更完美。”
白霧懂了,電椅本就是用來處死死刑犯的,如果說典獄長帶來的是肉體的毀滅,那麼牧師,就是帶來靈魂的毀滅。
它看似在讓這些人免於死亡,能夠離開監獄,但事實上抹殺了這些人的善念後,人還是那個人嗎?
“這是誰?帶着頭套,我不認識。”
“這好辦,畢竟本來也是要讓您知道,死去的是誰的~”
牧師摘掉了頭套。
夢魘輪盤會隨機從白霧的意識裡抓取一個白霧見過的人。白霧要做的,便是殺掉這個人,但眼睛已經給過警告,一旦做錯了選擇,自己的性格就會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
善惡的天平會一點一點傾斜。
這個人是一個護士。
白霧還記得這個護士,嫁給了一個有錢的中年男人,但因爲住在那座小鎮裡,見到了白遠,覺得人類就應該和白遠一樣完美,她開始嫌惡自己的丈夫,認爲丈夫只是有錢,醜陋不堪,家裡的所有事情都是她做,卻忽略了……有錢本身,就是那個時代保證生活品質的最大根基。
她年輕時拒絕了很多“奮鬥期”的人,選擇了功成名就的中年男人,但因爲見到了白遠,內心又有了某種東西萌芽。
當然,白遠對這個護士一直沒興趣,只是保持着普通鄰居的和睦,也完全沒有過做隔壁老白的想法,那些東西在白遠的想法裡,就是低級趣味。
也是這麼個護士,總是看到自己就說,你有這麼一個父親真幸福啊,你應該知足之類的云云。
但白霧不幸福,他討厭這些不去深入瞭解,就直接開口的對某件事物下定論的人。
對於這個護士,白霧是嫌惡的。
但即便是在自己的意識裡,白霧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了她。
“換一個?這個沒有挑戰性。”
“噢,這倒是一個合理的要求,但既然沒有挑戰性,我們爲何不殺了她呢?還是說您不敢?”
牧師的目光帶着蠱惑。
白霧感覺到記憶裡泛起了諸多變化,彷彿這個瞬間,自己又回到了小鎮,又看到了這個護士對老白一臉討好,然後對自己說:真羨慕你啊白霧……
同時間,彷彿還有聲音在蠱惑白霧:他們都該死不是麼!這羣人明明什麼也不知道,卻就將你很幸福這樣的話說了出來!他們每個人都很虛僞和愚昧,爲了自己的喜好,絲毫不顧及他人感受,這些人都該死!
催眠。
很不錯的手段,讓人本能的回憶起對一個人的嫌惡。在記憶裡因爲負面情緒而進行一些醜化,然後誘導人做出選擇。
但是白霧沒有這麼做,他露出了笑容說道:
“你的能力能夠讓我加大殺人的慾望,但你知道殺人對我來說是什麼嘛?”
“是什麼呢?”
牧師內心有些奇怪,自己的蠱惑竟然完全沒有效果?
“是遊戲,我今天想玩這款遊戲,我就會去玩這款,我明天想玩那款遊戲,我就去玩那款。但不管怎麼樣,那都是我的選擇。”
牧師說道:
“但既然我能夠召喚出她,說明她身上關聯着一些您的善念,殺了她吧!會讓您變得更完美!”
這個護士,其實就是白霧兒時對所有喜歡白遠之人的一個代表性人物。
他討厭這些人,明明白遠是一個混蛋,惡魔,但這些人是非不分總是隻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
可是白霧後來並不恨他們,因爲他學會了原諒與理解。
如果殺死這個護士,白霧的人性,就會丟失對他人的包容,忍耐。
他當然不會這麼做,在普雷爾之眼,以及自身對催眠的強大抵抗能力之下,他根本不可能會中招。
“我說了,換一個。”
“好吧好吧,那麼讓我們看看,還有哪些人可以被您殺死!”
牧師覺得很奇怪,如井五這樣的犯罪大師,爲何內心裡會有這麼多可以殺死的目標?
這個人不像是一個惡人……更像是一個頗爲溫柔的人,但奇怪的是,井五給到它的感覺,的確是一個變態惡魔。
詭異的紅色霧氣籠罩在電椅上,待到霧氣散去後,白霧見到了另一個人。
林無柔。
好傢伙,又變成了高塔人?
那個蠱惑白霧的聲音又出現了:
“這個愚蠢的男人,長得像個女人一樣,實力明明很弱,卻還總是喜歡辱罵他人,高塔裡爲何會存在這樣的廢物?殺了他吧,他現實裡又不會死!這個廢物不配出現在你的世界裡!”
“換一個。”
白霧表情沒有那種戲謔了,林無柔最開始百川精神病院的時候,的確表現得不招人喜歡,但相處下來,白霧還是覺得,林無柔是一個可靠的隊友。
雖然自己和隊長的成長速度太快了,以至於林無柔王勢等人都已經追不上。
但這些人代表着自己靈魂裡,對下屬對朋友的那種純粹,朋友弱小,就不配成爲你的朋友麼?
白霧不接受這樣的三觀。
牧師內心的疑慮越發加重,下一個電椅上的人,變成了宴玖。
“無法出塔,被家族嫌惡,卑微的渴求着他人的感情,根本對周圍沒有清晰的認知,如此可憐的存在,竟然也配活着?她甚至無法表達出自己的喜……”
不待那段聲音說完,白霧的語氣不耐煩了:
“下一個。”
“怎麼又下一個?井五大人,難道您不覺得,您身上的人性弱點太多了嗎?您有罪!您需要被淨化!”
“看來只要我不同意殺死她,你便無法下手?你如此渴求我殺死她,想必我這麼做了,除了會抹除我一部分人性,也會對你有所增益?”
夢魘輪盤的確是這樣的,抹除了對方的人性,自己能夠獲得力量。
牧師啞口無言。
“我不想待在這裡了,你走吧。”
白霧不知道宴玖代表着什麼,但宴玖不能被殺死,他很清楚這一點,不管是在哪裡。
牧師當然不想放棄,它感覺到白霧的精神力無比龐大,它想要獲得一部分力量。
於是再次露出笑臉,牧師說道:
“如您所願,下一個。”
紅色霧氣再次籠罩電椅,待到電椅裡的身影出現,白霧直接說道:
“下一個。”
“你他嗎!不要不識好歹!”牧師忍不住了。
白霧看着電椅上坐着的是隊長,這次索性讓那股聲音來不及蠱惑,直接便拒絕了。
都是自己摯友,只能怪牧師運氣不好。
不過他忽然想到,自己可以靠着意志力拒絕,不受蠱惑的催眠影響。
但文泰呢?監獄裡其他人呢?
是否意味着,第二天醒來,整個監獄的善便會消失一部分,惡便會多一部分?
“您今天必須殺死一個!必須殺死一個!”
“我就不?你能奈我何?”
“如果你不保持惡大於善!那麼你在這棟監獄裡,睡覺會無法補充精神,吃飯無法驅飢餓,任何讓你滿足慾望的方式,都會加劇你對這種慾望的渴求!哈哈哈哈哈……井五!你個不識好歹的,我會讓你屈服的!我會讓你屈服的!”
白霧看着對方一臉猙獰,顯然是不斷下一個,把對方逼急了。
他笑了笑,說道:
“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