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黃天道人手上把玩着一個番薯,番薯個頭很大,一眼看去,就能看出,這是在上等的良田裡,精耕細種出來的。
這個年代,番薯早已經普及,但除去專供於貴人的番薯,貧苦人家多將番薯種於荒地,而非良田,其中原因也簡單,番薯難以賣出高價來,不如其他糧食。
更重要的是,若是在地裡頻繁的種番薯,對地力的消耗過大,會影響其他糧食的產量。
而且,縱使種於良田中,若不花費大精力去照顧,個頭也很難長的巨大,多是細而長,口感乾澀無味,只有下等人,沒有辦法了,纔會吃這個東西果腹。
是以,明眼人,看到這個個頭,都能直接生出結論,此番薯,種植不易,不只是花費了多少心力,纔有這樣的結果。
但黃天道人,作爲駐世金仙,卻是見微知著,知曉此物,並非源於精耕細種,而是靠着強大的地力,硬生生的催生出來的。
其他人,只當那連山之中降天露,所謂天露,不過是假借鬼神的名義,用來收攏人心,裝神弄鬼,杜撰出來的東西。
那些發放給山民的番薯,也只是趙成花費大心力,精耕細種之後,種植出來的最優品。
要是不在意產量,一大塊地,只種寥寥數顆植株,再讓人仔細照顧,以燒荒之後,第一茬土地的地力,達到這種效果,並不困難,畢竟,初次燒荒後的地,便是所謂良田。
只是山地本就少水源,在大太陽的天氣,甚至是要日日澆灌,做實是太耗力氣了。
的確,連山乃是荒蕪之地,不管那方勢力,都並未提前在連山之中構築情報系統。
因爲,在趙成之前,怕是也沒有人想到,會有人在山中那苦寒之地,發展基本盤。
這已經不是事倍功半了,而是數十倍的力氣花下去,也未必能夠得一半之功。
不過,如今時間過去這麼久,連山裡的消息,以及一些東西,已經傳遞到一些有心人的手裡了。
比如說青州的曹正,黃天道人,南荒的吳家,馮家,陳家。
以這些人的實力,不管是組織前往連山的商隊,亦或是收買商隊裡的人,甚至,一些商隊,本就有他們的人。
以商人作爲間諜這種事情,古來有之,但凡有野心者,都不會忽略對情報系統的建設。
甚至,許多商人,都是一家多賣,同時爲複數的人,提供各種消息。
從夏季到冬季,數個月的時間,已經有不少商隊到過連山,商隊的數量,不但沒有因爲戰爭而減少,甚至比之往年,還要稍微多一些。
不過,這種臨時弄出來的情報系統,對於情報的傳遞不但緩慢,許多東西,更是耳聽爲虛眼見爲實的,商人可以探聽寨子裡的情報,但卻不能進入軍營重地,看到裡面的東西。
而就連山寨子裡的各種傳言,就屬於將弄虛作假,做到了一個極致了。
什麼先祖託夢、廟出十人,獸腹藏書,狐言詭語,二帝言命……,每一個傳言,都少有提到軍營的具體情況,有的只是在說應天大將軍天命所歸,極少有關於軍營內部的言談。
而就流傳到外面的那些部分,也同樣和上面的流言蜚語一個畫風,主打的就是一個天神降世,不是凡人。
這種情況下,各方勢力,對於趙成的印象,自然是存在誤判的,更多的,是一個擅長於蠱惑人心,且有幾分手段的人。
至於糧食問題,也無外乎,秋收之前,先分散人馬,四方狩獵,秋收之後,減少操練,只給與士卒足夠活命的口糧,如此熬過這個冬天不難。
只是這樣一來,難免使得軍心軍體勞累,後續的戰鬥力,會減少不少。
至於肉山糧海,他們這些統治者,要是也相信這個東西,豈不是和愚民無二了。
古往今來,這些鬼神之異事,早就被前輩們,玩的不要了。
也只有山民與世隔絕,才更容易忽悠。
也只有黃天道人,知曉領悟黃天再造的含金量,早早的,就從流言蜚語之中,窺見了幾分真實。
今日得番薯,更是如此。
其實,早在一段時間之前,趙成就曾遣人給黃天道人送過東西,只是沒有送番薯而已。
如今見了番薯,黃天道人也是失笑,自己在考驗趙成,想要多看看,其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以託付基業,而趙成也在考驗他自己,看看他是否有敢於豪賭的大格局。
而此刻,除去他手上的番薯,上面還壓着一張帛書。
黃天道人沒有直接去看帛書,而是將之交給了身旁的人,並道:“李先生,這是連山中的回信,對此你怎麼看?”
那李先生聞言,結果帛書,將之攤開,上面只有幾個大字:不取吳城誓不還。
這回信,幾乎是和番薯同時,送到黃天道人手上的,只是渠道不同。
李先生見此,立時做怒狀:“此子這是擁兵自重,定是有不臣之心,違背上命,按律,斬了也沒有半點冤枉!”
這李先生,名叫李通海,四十多歲,早年只是個破落的教書先生,因爲家世不行,所以難有作爲,但在其加入黃天軍後,卻是屢獻奇謀,甚至差點讓黃天軍,拿下神都。
只是因爲神都着實堅固,這才讓朝廷得以喘息,號召四方豪傑勤王,也是那一戰,讓黃天道,就此由盛轉衰,如今更是龜縮在小小的一個青州。
“李先生,我要聽的,是實話。”
黃天道人聞言,卻是少見的,展露了幾分笑顏。
“主公,屬下說的,就是實話。”
李先生卻是嚴肅的說道。
原來,就前一段時間,連山裡的消息傳了出來,當時就有黃天軍的將領建議,趕緊將趙成這樣的英傑召回來,放在軍中好好培養,這樣的人才,放在連山太過浪費。
這話說的是冠冕堂皇,只要稍微有點心眼,都能看出,看似是提拔,實際上是奪權。
這世上,但凡官位,無外乎是位高權重,位高權輕,位低權高,位低權低這四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