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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睜睜望着自己影子被吞噬了的那一剎那,林三酒如墜冰窖。心臟好像突然消失了,胸膛裡空空的,腦海裡也空空的——即使經歷了不知多少次生死,這種從體內深處泛起的恐懼依舊強烈得能叫人麻痹。
不過,等等。
頭都消失了,她怎麼還會感覺到恐懼和麻痹?
浮起這個念頭的同一個瞬間,林三酒頓時像解凍一般恢復了神智;一旦冷靜下來,她的決斷就來得雷霆般迅速利落。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之前,她的身體已經先一步動了——隨着四五束急劇撲出的意識力重重撞上探照燈,白光在燈泡“嘩啦啦”的碎響聲中瞬地滅了,黑暗重新奪取了夜幕的主導權。
……光芒暗下來後有那麼一會兒,彷彿一切聲音都隨着她的影子一起消失了。林三酒眼前一片漆黑,彷彿連呼吸都被困在了胸膛裡;直到她的視線逐漸適應了黑暗,她才突然又一次聽見了自己劇烈、強勁的心跳聲。
她還活着!
剛纔感覺那麼漫長的一陣子,實際上纔過去了一兩秒鐘;連她也不敢相信,她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及時做出反應,險險地留下了自己一條命。
長足喉間的“咯咯”聲仍在夜色中持續着,林三酒按照剛纔記憶中它所在的方向縱身一躍,翻過半空時劃出了長長一道銀寒光芒的弧線——弧線從長足面前一閃而過,緊接着,只聽一聲低低的、如人一般的痛呼,就從另一方向的黑夜中響了起來。
乍然重獲了自由,長足猛地吸了一口氣,往後踉蹌了幾步,差點一跤跌在地上。
“怎麼回事?”林三酒落了地,低聲問道。
那個能夠吞噬人影子的東西,在一片漆黑中就沒有用武之地了;長足摸黑站了起來,也不道謝,只喘息着說:“你、你剛纔是怎麼切斷的?那勾住我眼球的東西,不……不是實物。”
“我知道。”林三酒一揮手中長弓般的狼牙刀刃,它的尖端頓時微微顫了起來,隱隱發出了一陣蜂鳴。這把看起來像刀一樣的武器,實際上遠遠超出了一把冷兵器的性能範圍——“你看見是什麼東西勾住你眼球的嗎?”
長足低頭整了整自己歪了的口罩,重新遮住了臉,這才答道:“嗯,看見了。”
“是什麼?”
“是它的目光。”
林三酒一愣,正要問“是誰的目光”,後脖子上忽然麻麻地站立起了一片汗毛;不等她有所反應,【防護力場】緊接着波盪着顫抖起來——有什麼東西正死死地咬進了她的防護罩裡,兩股力量像拉鋸一樣糾纏着,急劇地消耗着她的意識力。
她心中一緊,想要擰身躍開時,卻發覺自己後背上像被什麼東西給黏住了似的,掙扎了幾下,竟一寸也不能挪動;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余光中,身旁的黑暗裡好像正有什麼東西正一步步走近了她。
“長足!”林三酒叫了一聲,不敢從那片黑暗中移開目光。她至少得知道自己身後是什麼情況,而墮落種正好面朝她的背後。
然而長足卻好像還沒發覺她的異樣,循聲朝她轉過了頭——不等林三酒開口,突然聽見自己耳朵邊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嗓音,以一模一樣的口氣又叫了一聲:“長足!”
那正是她自己的聲音。
發出她聲音的那個東西,正緊貼在她的耳朵旁邊,她幾乎能感覺到它忍着笑時的細微噴氣。當她手中那一把尖銳狼牙迅疾地刺進自己耳旁的空氣時,那東西卻早已從她肩上一竄,嘻嘻笑着消失不見了。
“一次我就聽見了,你叫我幹什麼?”
墮落種一邊喊,一邊一揮手臂骨,在黑夜中劃出了一道呼哨聲。
林三酒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這片黑夜裡到底藏着多少個“珍稀動物”?吞食影子的一個,用目光勾住人眼球的一個,黏住她後背的一個,從黑夜中慢慢靠近的一個,不知何時趴在她耳邊、用她聲音呼喚長足的又是一個……現在就是提醒那個墮落種也晚了,然而她還是忍不住喊了一聲:“剛纔那聲不是我叫的!”
長足咬緊牙關從嗓子眼兒裡怒喝一聲,猛地朝前一撲,金屬傘乍然張開——它的傘究竟抵住了或者擊中了什麼東西,林三酒就看不見了,因爲那已經超過了她的餘光範圍。
“你叫我幹什麼?”長足趁着喘氣的工夫,在她背後不遠處叫道:“說話啊!”
“你看看我後面!”林三酒已經朝身後擊出了幾次意識力,卻全部石沉大海般地落空了;她好不容易纔恢復了一半的意識力,眼看着就又要見底了。然而她的喊聲迴盪消散在夜色裡,長足卻只顧着一下一下地與什麼東西搏鬥着,一聲也不回答她。
……它好像聽不見自己了。
林三酒心裡浮起了這個念頭。
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她一邊想,一邊轉手叫出了一張卡片。
“不知道該不該說很遺憾,我們培養的這些孩子也並不都是以戰鬥力爲主的。”
就在她手中教鞭驀然滑入了黑夜時,從大門後再次傳來了那一道陌生的嗓音。那個人似乎一直在通過某種方式朝外窺探着戰況,此時輕輕笑道:“……畢竟這些孩子會怎樣誕生,以什麼樣的面目和特性誕生,都是非常隨機的,都是造物主的禮物。”
那一個龐大的黑影此刻終於走近了林三酒。它顯然就是不擅戰鬥的生物之一,因爲它的速度可以稱得上是很慢了,這麼一段路居然也要走上七八秒鐘;當它一點點朝林三酒彎下腰來的時候,她的心臟卻不由咚咚地激烈跳了起來。
“但我們也並不要求它們一定都要有高超的戰鬥能力。”那聲音漸漸開始帶上了一點兒興奮:“只要能力出衆,怎麼都可以派上用場的。比如這一隻,噢,我真是沒有想到,今晚這裡還會出現一個進化者……簡直是瞌睡時掉下來了個枕頭。我最寶貝的一個孩子,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林三酒悄無聲息地收回了教鞭,手裡叫出了另一個小小的特殊物品。
她有十分信心,門後的人不可能在一片黑暗中看見自己手裡的小東西;然而它究竟能不能對一個怪物起作用,她卻一點兒把握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