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小心地調整了一下假髮的位置,又看了看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
她以前從來沒有留過齊劉海的長直髮,乍一看,感覺倒影中人與她簡直就不是同一個人——假如連本主都認不出自己了,剛纔那一些只是遙遙看見“林三酒”的賭客們,應該就更不可能察覺到,原本應該已經被加嘉田抓走的人,此時仍然在賭廳裡吧?
“你怎麼還隨身帶一頂女式假髮?”她在往腳上蹬高跟鞋的時候,小聲問道。
清久留此時正站在兩步遠的地方,以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後頭正忙着換裝的林三酒。
“你這屬於小瞧我,”他哪怕擋人的時候,身體也要倚在柱子上,軟得彷彿一個烈日下志氣不高的冰淇淋。“我身上豈止有一頂假髮?我有五頂。”
“你不都是員工了嗎,”林三酒小聲笑了起來,“你還需要常常換造型?”
“我發現你這個人缺乏感恩之心,你就謝謝我有假髮就行了。”清久留抱怨道,“你鞋穿好了嗎?”
鞋是穿好了,這是最標準樣式的高跟鞋,往腳上一套就行——這雙鞋是她藉由【描述的力量】改造的,複雜的也做不出來;接下來等效果消失的時候,她就還得再一次次地重新描述。
問題在於穿上之後,她就有點不會走路了。進化者當然不至於連走路也搖搖晃晃,但她依然不得不像個老佛爺似的,將一隻手搭在清久留肩膀上,彎曲着膝蓋、腳直直往下砸着走,好像要把鞋跟當成釘子一樣紮下去——每一步都充滿了對地毯的仇恨。
“就不能去VIP室藏着嗎?”林三酒小聲說,“這套行頭也太難受了……”
“不止是VIP室,你現在不能參與進任何與賭場有互動的事情裡。”清久留象徵性地戴上了一副圓眼鏡,同樣低聲回答道:“進入VIP室、參與賭場遊戲,或者兌換東西,都必須用到你作爲‘林三酒’的身份……那就屬於不打自招了。”
林三酒一怔,急忙問道:“那剛纔和餘淵的聯絡——”
“從技術上來說,你發出聯絡的時候,‘林三酒’還沒有被加嘉田抓到,所以不會令副本生出警覺。”清久留低聲一笑,說:“即使聯絡是在‘林三酒’被抓到那一刻才中斷的,但同樣不是問題,因爲副本並不會像人類一樣,從空間上去考慮兩個事件的相關聯程度……在很多細節上,副本那種非人式的思考模式會表現得更清楚。”
林三酒雖然有點似懂非懂,不過總算是鬆了口氣。“那你們剛纔交談的時候,餘淵相信你了嗎?他願意照你說的做了嗎?”
“我哪知道?”清久留一臉理所當然地說,“當時時間太緊,把話說完都不太夠用。我只能把該傳達的訊息、能提供的幫助一口氣全塞給他,至於他信不信,聽完之後能做到多少,什麼時候才能趕來……都要看他們自己了。”
“那我們接下來,就只能在賭廳裡傻等着他們的到來了?”林三酒嘆了一口氣,問道。“好不容易賺來的籌碼,也用不了了……”
“你,只能傻等着的人是你,”清久留說到這兒,朝前方擡了擡下巴。
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被領到了一個人影來來往往、人聲響亮多了的地方;與賭廳其他地方相比,這兒不僅是人流量大了,從玻璃大門裡。林三酒還隱約聽見了碗碟相撞的脆音。
“這是……”
“餐廳,”清久留一笑,問道:“你要是不甘願白等的話,我可以在衣服底下偷偷塞幾個麥芬,多了不行,別人會以爲我有小肚子。”
“我連餐廳也不能進嗎?”林三酒幾乎要發怒了——逃犯是一個什麼生存狀態,她今天終於體會到了。
“菜品也是要用籌碼換的啊,”清久留說,“你又沒有員工福利。”
還不等林三酒問問爲什麼他非要現在進去吃飯不可,這時從餐廳門口走出來了一個十分眼熟的人影;那人扎着一個馬尾辮,圓臉上綻放着一層心滿意足的光,正是皮娜。
離分手已經幾個小時了,林三酒也沒想到,皮娜竟然還沒被加嘉田帶走;她驚喜之下,不由急急往前走了兩步,正準備招呼她一聲,卻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皮娜耳朵上掛着一個與加嘉田手上一模一樣的聯絡器。
……難道皮娜已經入職了?
清久留幾乎是同一時間意識到不對的,然而當他一把拽住林三酒胳膊的時候,卻已經晚了;皮娜正好一轉頭,清清楚楚地瞧見了林三酒。
那一瞬間,皮娜臉上又像吃驚、又帶着點高興;只不過連林三酒自己也能感覺到,她的臉上卻連揚一揚肌肉都做不到——驚疑恐懼彷彿有千斤重,將她的臉沉沉地拉了下去。
皮娜一怔,笑意從脣角消退了幾分。
“林三酒?”她猶豫着走近了一步,“你怎麼……你怎麼忽然換了這個打扮?”
她這才注意到旁邊刻意平庸下去的清久留,目光在他臉上轉了轉,竟然就毫無難度地移開了,好像清久留跟鄰居大爺沒有多大區別似的,問道:“你認識這個人?”
好像……皮娜的態度沒有什麼改變的樣子?
林三酒這才感覺到心跳逐漸緩和下來;再說,如果皮娜真的會向賭場通風報信,現在再跑也晚了。她懷着謹慎問道:“你……你還沒入職?”
“沒呢,”皮娜聳聳肩,有點不好意地說:“說到這個……加嘉田那小子之前來餐廳找我,沒完沒了地跟我說了很多入職的好處。
“我本來是不想入職的,但是吧……他說得天花亂墜,感覺好像是一場帶各種福利的三年假期一樣……我一想,反正出去還要拿命冒險,留下來卻可以換很多好處,而且也就三年時間,留下就留下吧。”
林三酒眨了眨眼,看着皮娜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聯絡器,說道:“他還挺大方,給了我一張賭廳內的特殊優待卡,今天我吃飯啊、按摩啊之類的都不用籌碼換了,跟我說,等我玩夠了就用這個聯繫他……”
她能感覺到清久留湊上耳邊時,隨之而來的一陣氣息波動。
“同樣是抓入職,怎麼你們待遇差別這麼大?”他小聲說,“恭喜你,找到一張飯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