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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地上蜷縮着的女人忽然發出了一聲低吟,打破了房間裡的僵持氣氛。
“啊……剛纔那一下,還真有點兒疼呢……”
看着“林媽媽”一邊揉着後腦勺一邊站了起來,林三酒只覺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動——不妙了,二對一。對方有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暫且不說,自己此刻累得手軟腳軟,連一個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林媽媽”站直了身體,咔咔地活動了一下脖子,當她再轉過臉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十七八歲的陌生少年人模樣。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麼多父母雙全的,偏偏叫我們遇上一個孤兒……”少年連看也沒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夥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點點頭,從臥室裡向外走了兩步。
兩步一停,“林爸爸”就變成了一個紅頭髮的中年白人婦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問道:“她剛纔沒砸壞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當然沒有,她勁兒不大。”
看見兩人這麼旁若無人的自然樣子,林三酒心裡直髮苦——她悄悄地往後退了一點,顫聲問道:“你們也是來自‘新世界’的人嗎?”
少年一聽,好像頓時來了興趣:“哎呀?原來你知道這麼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這麼利落。唔,剛纔我就發現了,看你的樣子大概已經進化了一點了……潛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語氣特別輕快活潑,就像在聊一個他喜歡打的遊戲似的。要不是剛纔這少年變成了自己去世母親的模樣,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還真就要放鬆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經死了?”
少年誇張地聳了聳肩膀。“人就在洗手間裡,好像是脫水太厲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過你們這地方好像有乾旱啊?反正自來水管子裡一滴水也沒流出來……對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勸你最好不要看。”
眼淚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噴了出來,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對面的兩人,腳下又退了一步。
來自新世界的所謂“進化人”,她已經見識過一個任楠了。這次猛然又遇見了兩個,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運轉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們殺的,你們爲什麼會在這兒?剛纔又爲什麼要騙我進來?”
少年一攤手:“過來的時候,我們又不能選擇地點!這回落進一戶人家裡還真算不錯,還有張牀休息休息……總而言之,我們來的時候,你朋友就已經死了。”
“那爲什麼又要裝成我父母騙我?你們是怎麼知道我父母的?”很明顯,這個少年特別愛說話,這麼一會兒工夫已經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計劃了一下,故意又問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這一回沒等少年回答,那個紅髮女人就先不耐煩了,一揮手止住了少年躍躍欲試的話頭,冷着臉說:“是我想讓你進來的。”
唰地一聲金屬劃過的聲響,紅髮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長了半米,在黑暗中閃出了幽幽的光澤。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這個世界的人進化到什麼地步了。”
幾乎在那紅髮女人指甲彈出來的一瞬間,林三酒猛地將椅子往前一踹,擋住了兩人的來路,自己飛快地轉身就跑;幸好剛纔進屋的時候她沒有關門,纔有了一條逃生的路——
林三酒頭也不敢回,直撲向樓梯口,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下了樓梯。身後果然隨即響起了腳步聲,一刻不停地追了上來,中間還夾雜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麼都聽不見了,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逃命。身體裡的氧氣彷彿被擠乾淨了似的,肺部開始灼熱地疼了起來。每次大口呼吸進來的空氣帶着滾燙的溫度,直接灼燒着氣管——雖然林三酒不怕,但難受卻避免不了。加上她本來就受了傷、手腳發軟,如此下來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區大門口的時候,耳邊響起了銳利的金屬破空聲——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滾,總算是躲開了身後紅髮女人那長長的鋼甲。
她滾出了大概一米遠,回頭一看,紅髮女人和少年也將將趕到了,正要朝她繼續撲來——
一張白色的東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隨着她心念一動,空中突兀地出現了兩扇大鐵門,帶着風直直地從半空中掉了下來,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聲慘叫給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腳下一軟,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來了,可她卻一點高興的心情都沒有——因爲目前對她威脅最大的紅髮女人,卻還好好地站在鐵門外面!
不過,她是再也跑不動了。每次轉換卡牌,都要耗費一定的體力;剛纔把鐵門換出來,已經耗盡了林三酒身上最後一點力量——她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只好趴在原地,惡狠狠地瞪着那紅髮女人,心裡充滿了不甘。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紅髮女人卻嘆了一口氣,沒有追上來,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擰着眉頭,轉頭向鐵門下的少年問道:“你怎麼這麼笨?”
被沉重大門砸個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沒受什麼致命傷的樣子,努力咳嗽了兩聲,這才喘着氣回罵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實肉,實實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難受……壓到我的氣管啦……”
紅髮女人“切”了一聲,冷笑着說:“一身贅肉倒是真的,動作這麼慢,也不知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你說什麼呢?要不是我潛力這麼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遠處的兩個追兵正在你來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記她了似的。
“那個……你們不來殺我嗎?”
“啊?”少年的頭從鐵門的柵欄之間伸了出來,詫異地看着她:“大姐,難不成你以爲我們要殺你嗎?怪不得跑得跟瘋了一樣,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經高度進化了,殺了你這種剛剛發展起來的小雛雞,對我有什麼好處啊?”
看着這位躺在地上被壓得一動不能動的高度進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還是忍着沒有說什麼。不過與此同時,她一顆心也終於重重地落回了肚裡——如今他們沒有敵意,真是再好不過了。只不過——
“大姐,你把鐵門弄走吧?壓得我都扁了。”見一時沒人搭茬兒,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說。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紅髮女人,有點不明白爲什麼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觀。頓了頓,她冷冷地說:“可以,不過首先你們得自我介紹一下。”
“應該的,應該的。我叫盧澤,很高興認識你,你要不要過來握個手?”少年把頭靠在柵欄上,大概是看見了林三酒翻的一個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對了,這是我的另一個人格,她叫瑪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個人格……?”
“沒錯。在我那邊的‘新世界’降臨以前,我是全球範圍內真正被確診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盧澤一談起這個,口氣頓時變得特別驕傲。他努力地揚了揚下巴:“後來,我進化了,可以把瑪瑟分化出來了,不過目前我倆還不能離得太遠……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訴你太多了,你也別問我爲什麼知道你父母,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識到自己一時差點又說多了,忙遮掩道:“哎呀總之,瑪瑟是一個生命科學家,對剛剛進化的人類非常感興趣,所以她剛纔纔有點着急了。”
林三酒轉過目光,看見瑪瑟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
“那她伸那麼長的指甲出來……”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瑪瑟的指甲。在手電光下,那雙十指上的指甲現在看起來正常極了,短短圓圓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後,可以分析出來一些基本數據——這是瑪瑟自己發展出來的一項能力,沒什麼實戰價值。”盧澤老老實實地說。
“等等,你是說——不光你自己可以進化出能力來,連你分化出來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這下可真正地驚訝了,盧澤還真不愧是潛力小天王:“那照這樣下去,你豈不是一個人就等於一個軍團了?”
“哪有那麼簡單……”盧澤苦着臉說道。“目前這能力雞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瑪瑟現在連人都傷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會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來,有什麼問題咱們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大概是剛纔猛然見到了去世的父母,場面實在太過詭異了吧……此時她和盧澤聊了這麼一會兒,確實感覺不到他和瑪瑟身上的惡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來,實在是我現在已經脫力了,我必須得休息一會兒。不如你跟我說說這個‘新世界’是怎麼回事吧……”
她的話音未落,忽然聽見旁邊的門衛室裡傳出來了一聲“啊咕?”的怪聲。
本來靜靜坐着的瑪瑟突然一個翻身跳了起來,面色凝重地輕聲說了一句:“……糟了。”
盧澤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沒有了——正好兒倒在了大門口。當林三酒和瑪瑟趕到的時候,大門邊已經圍起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將出口堵了個嚴實。人羣裡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熱鬧的,有喊救人的,有罵孃的,有嚷嚷着讓道的……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現在林三酒可顧不上那麼多了,有一個算一個,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擋道兒的,全叫她拽着領子給扔到一邊去了。沒多久,在一片怨聲載道里,她領着瑪瑟衝進了人堆兒中央。
只見盧澤一臉蒼白地倒在地上,雙眼緊閉,身體微微地顫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撲撲的,腿上還有好幾個腳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後的人踩着了——陳今風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此時正蹲在他身邊,不住朝後面滾滾而來的人羣揚聲喊道:“都讓一讓,前面有人昏過去了,不要再往這兒走了!”
他是幹部,說話自然有分量;人羣裡有認識他的,也紛紛幫忙喊了幾聲,疏散開了人羣。
瑪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陳幹部什麼時候來的?真多謝你了。”
林三酒也衝他點點頭,將盧澤一隻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見她們把盧澤扶起來了,陳今風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來對兩人說:“你們來了就好,38號樓有一個醫療室,你們帶他去看看吧。不用擔心晚飯,我讓人打了給你們送過去。”
“謝謝你,不過沒事,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釋,忙說:“我們帶他回房歇歇就行。”
陳今風矜持地一點頭,沒多說什麼就走了。
“沒想到這個陳幹部雖然說話有點拿腔拿調的,但人還真不錯。”瑪瑟扶住了盧澤另一邊身體,一邊艱難地往回走,一邊感慨道。
林三酒點點頭。
擠開飢餓的人羣逆流而行,確實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後推了好幾回,林三酒就不耐煩了,乾脆粗暴了起來;一路上不知掀開了多少人,好不容易纔算是回到了盧澤的住處。
將他放在牀上躺平了,兩個狼狽的女人才得空兒呼了一口氣。在等盧澤恢復意識的過程裡,兩人坐在地上,說着閒話。
“今天早上,我的進化能力也升級了。”林三酒笑着說,“看來經歷一次副本對我們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瑪瑟默默地點了點頭,忽然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我的會不會升級……”
瑪瑟的能力一直是三個人裡的一塊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來抽血分析用,質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險,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實說,雖然體能比一般人強點兒,但到底她也不是什麼武術高手。
這一個多月以來,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點規律:進化能力就像刀一樣,不打磨是不會變得鋒利的。像綠洲裡爲數不多的一些自然進化者,因爲生活安逸,沒有磨練,竟然連體能強化都沒有發展處來……
“看來你得多找機會練練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說:“我倒是認識了兩個進化者,也許他們願意讓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經歷完完本本地給瑪瑟講了一遍——從對講機被人撿走開始,到小雨異樣嚴厲的態度,包括綠洲人使用藥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說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總覺得在這兒應該多留一個心眼。”說到最後,林三酒這樣總結道。
“廢話。”房間裡忽然響起了這麼涼涼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體反應,比她的意識還要快——在聽到這兩個字的同時,她的皮膚好像就發現了不對似的,寒毛都站了起來。她和瑪瑟的表情都凝住了,兩人緩緩地轉過頭。
盧澤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一隻手臂拄着牀,挑高了一邊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們。
林三酒從來沒有見過盧澤的臉上出現過這個表情——明明五官、頭髮,一切都沒有變——不過是換了一個表情,周身上下的氣場就已經渾然不同。以前那種青澀而蓬勃的氣質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說過去的盧澤是一個愛說話的少年,現在則是一個罩着人皮的什麼東西——像人,但是沒有人味兒。
與以往迥異的語氣,令聲音聽着都好像不同了:“你們看着我幹什麼?”
一邊說,他一邊饒有興趣地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間裡的氣氛很古怪——盧澤問過了這一句話後,半響都沒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裡,身邊瑪瑟“咕咚”一下吞嚥口水的聲音,就顯得響亮極了。隨即,她好像很頭痛似的“啊——”地叫了一聲,抓着自己的頭髮,一臉痛苦地對盧澤說:“原來下一個是你!”
“什、什麼,到底怎麼回事?”這個是搞不清楚狀況的林三酒。
盧澤好像壓根沒看見她臉上的迷茫似的,從牀上坐了起來,一隻手託在下巴上。隱約而嘲諷的笑意像冬天的霧一樣,逐漸地在他的臉上瀰漫開來。
“農作物週期縮短到30天?抗高溫?藥物催化進化能力?你們難道真的跟綠洲裡這羣豬一樣,都相信了嗎?”他的語氣變得柔柔軟軟,只是內容卻冷硬地幾乎可以說是充滿惡意了:“你們是不是都被墮落種嚇傻了,意識不到這意味着什麼嗎?”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這個僅有一張面孔她還認識的人,用不着發動她的敏銳直覺,一句話便已衝口而出:“你是誰?”
這一次,還不等“盧澤”開腔,一旁的瑪瑟就用一種近乎呻吟似的聲音說:“小酒,我給你介紹一下吧……這是盧澤的第七個人格,馮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覺自己的頭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盧澤”。
盧澤——不,馮七七好像施捨似的,朝她彎了彎嘴角,就算是笑過了:“盧澤這段時間是不會出來了,你最好是能夠早點適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