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有一刻,梵會如此的彷徨失措着,彷徨到甚至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動作或者語言,來面對此時的阿特。
他是欣喜的,欣喜到連心臟的跳速都在加快,表情不由自主的變成了喜悅。
然而他又是痛苦的。
阿特面無表情的臉,以及那隨時都可以發動進攻的姿態,還有他右手握着的麻醉劑針管,清晰的反映着一個事實。
他是來抓自己的,而且是認真的。
這是梵最不願發生的事情,但是他無能爲力。
“咳。”他輕輕的擦乾了嘴角的血跡。
“原來你一直都活着,阿特。”梵笑了笑,曾經他爲了搜尋阿特的屍體,特意的返回到他陳屍的位置,卻一無所獲。於是他一度認爲阿特的屍體或者被焚化,或者如曼陀羅所說的,被製作成所謂的食物。
然而事實的真相竟是阿特根本就沒有死去。
“梵。”阿特依舊的面無表情,就像是以前的梵那樣。
“什麼?”
“我叫梵。”阿特平靜的重複道。
“梵……?”梵的表情開始變得古怪,還伴隨着輕微的不解。“你……”
“拿起你的武器,我給你一個公平一戰的機會。”
梵稍稍的愣了愣,他得承認,自阿特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他的思維就開始有了輕微的混亂。
“我不想和你戰鬥。”梵搖了搖頭。
“好。”阿特不再堅持,而是邁着穩健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接近着梵。
“阿特。你到底怎麼了?”梵的臉上充滿了不解,因爲他越來越清晰的發現,眼前的這個阿特和他印象中的那一個幾乎有完全的不同。
“我說了我不叫阿特。我叫梵!”阿特煩躁的低吼一聲,突然擡腳重重的踢飛了梵的身體。
落地的梵劇烈的咳嗽着,“你說你叫梵,那我又是誰?”
“我管你是誰!”
“你難道失去記憶了?”梵用力捂着側肋。
“沒有。”阿特斬釘截鐵的回答。
但是梵還是看到了,阿特那持續了短瞬的複雜表情。
“誰告訴你你叫梵。”梵輕微的喘息着。
然而卻阿特用力的捏着梵的脖子,將他的整個身子都拉了起來,“沒人告訴我。從我甦醒的那一刻起,我就叫做梵。”
梵聽後笑了笑,笑容牽動了臉部的肌肉。讓那些刺入面頰的破片,割裂出一縷縷的血流,“知道嗎?你很像從前的我。”
“我不像任何人。”阿特冷冷的回道,而後麻醉針瞬間的插進了梵的脖子。
“你真的想不起之前的所有事了嗎?”趁着麻醉的起效時間還沒有達到。梵輕聲的問着。他幾乎放棄了抵抗。
阿特皺了皺眉,沒有回答梵的問題。
“那你想不想知道你甦醒之前的事情。”
“比如說你的傷疤是怎麼來的。”
阿特繼續的沉默着,扛着梵的身體走回了戰車之內。
梵輕輕的嘆了口氣,看來阿特確實已經記不清以前發生的事情了。
“你現在效忠於誰?楊風?還是楊桀,或者其他將軍。”
“你總是喜歡喋喋不休嗎?”阿特越發的有些煩躁。
“呵,”梵輕輕的笑了笑,“從前的你不就是這樣嗎。”
阿特的身體猛然的一頓,表情有過一瞬的呆滯。
“知道你右肋那處刀傷是怎麼來的嗎?”
“生存試煉。你爲了替我擋住從身後偷襲的敵人。”
“你左腹的那處傷疤,d級任務。a-07,你替我擋住了裝死難民的突然一擊。”
“你腦後的那處傷疤……”
“夠了!”阿特大聲的咆哮着,雙手重重的拍打在了方向盤上。
“貫穿了你面頰和前胸的致命劍傷,來自人間冰器,來自死亡天使,來自於我!”梵非但沒有止聲,反而更加急促的發聲着。
“我說夠了!”阿特一拳打向了梵的面頰,巨大的力量差點讓梵的脖子脫臼斷裂。
眩暈伴隨着麻醉,讓梵終於徹底陷入了沉睡。
阿特在出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後悔了,一股莫名的心悸讓他的心跳加快,其實自梵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是如此了。
那些困擾着他的,曾經失去的記憶碎片,再度折磨着他的神經。
他單手駕車,另一隻手痛苦的抓着頭髮,眼白上佈滿了蛛網狀的血絲。他的視線不停地在前方和梵的身體間來回的變幻着。
那些斷裂缺失的記憶碎片中,總有一個叫做梵的名字,他沒有面容,也沒有聲音,但卻是他能記起的,與過去關聯的所有東西,也是唯一的東西。
所以他稱呼自己爲梵,並使用着他的稱呼和他的語氣。
因爲他想抓住過去的軌跡,終結混沌的記憶,所帶來的痛苦。
“啊!”阿特狂躁的大叫着,他剎停了戰車,用力抽出了急救藥箱,各種治療針劑胡亂的被他注射進梵的身體。
他不想梵受傷,更不想梵因此死亡,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想,但是他最終還是決定遵從自己的本心。
“阿特,阿特,阿特!我不叫阿特,我叫梵!”阿特痛苦的捂着腦袋,洪流般的碎片像是要脹破他的大腦。
他就這樣捂着腦袋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其實早在他看到梵的那一刻起,一股熟悉的衝動就翻攪他的腦海裡,那一刻他所有的斷裂模糊的記憶碎片,都像是有了支柱一般,亦或者是找到了它們的歸屬。
梵!他就是梵?
可是如果一切真的是這樣,那麼他又是誰?他又算是什麼?
阿特?誰是阿特?阿特又該是什麼樣的?
阿特所有清晰的記憶,要從他自黑暗的深淵裡甦醒的那一刻記起。
那是一間封閉的屋子,一切都是陌生的,連帶着他自己,他被鎖在屋子裡。
他的生活從那一刻開始,就無時無刻的不被一羣身着白色衣服的人們,翻來覆去的研究着,無時無刻!
他沒有自由,也沒有選擇,甚至是進食和睡眠,都必須接受相應的安排。
抽血,輸血,針劑,全身檢查,這是他每天所例行的任務。
然後突然有一天,他被告知自己能夠離開那間冰冷的屋子,於是他終於有機會見證了房屋之外的,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破碎的斷裂的記憶,從那一刻起,就無時無刻的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經。
他沒朋友,那間冰冷屋子之外的,是更大的囚籠再圍困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所有的人都稱呼他爲原型。
他不喜歡這個名字,乃至是厭惡。所以他稱呼自己爲梵,來自那些記憶的碎片。
很快的,他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同類”。然而這種新鮮感還尚未退卻,他就被勒令與這些同類們相互搏殺,真正的搏殺!
因爲最終只有一個人能夠活着離開。
戰鬥對他來說是恐懼並且陌生的,因爲他全然不會使用任何的戰鬥技巧。
然而當他成功的將武器,在近乎於絕境之中刺進了對手的身體之內,他覺醒了被過去埋葬的技巧和本能。
從那一天起,他總是那個最後能夠活下來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其實並非是這些對手的同類。
他要更加強大,亦或者說,是更高層次的生命!
因爲,他能夠同時使用兩種能力。
然後,他就被派遣完成這項任務,而任務成功的回報就是,他可以查閱那些有關於自己的。,被嚴密封鎖着的所有過去的訊息。
阿特終於從痛苦中清醒過來,他瞥了一眼那依舊昏迷着的梵,剛要發動戰車。
而此刻遠方的地平線上,滾滾的煙塵證明着一支車隊。
白家的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