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是個孩子。
一個五歲的孩子。
孩子無疑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他在一座城堡裡出生,在那座城堡裡成長。那外界的殘酷和風雪,都被那座城堡擋在了門外。照顧他的侍女偶爾會提及城堡外那個惡劣的世界,在外頭出生的嬰兒有時候會因爲食物不足的緣故被拋棄,甚至被自己的父母吃掉充飢。
那是一個猶如地獄般的世界。
當聽聞這些事後,在他那小小的心靈中,愈發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他還有一個美麗溫柔的母親,母親會在午後把他抱在懷裡,聽着那溫煦言語講述一個個夢幻一般的故事,然後不知不覺地熟睡過去。或者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母親會拉動她那架優雅莊重的豎琴,奏出讓他迷醉的音符。
所以在幸運的同時,他也是幸福的。
原本以爲這一切將會永遠這麼持續下去,他會繼續成長,乃至成年。然後會讓那些追隨母親的將軍們訓練自己,他會成爲一個保護城堡,保護母親的男人。可等不及這個願望實現,一個殘酷的現實便像柄大錘般,將他過往的美好錘成滿地碎片。
如果可以,他寧願那天沒有鑽進母親的臥室。
男孩喜歡玩捉迷藏的遊戲,每次被母親找到的時候,他會被幸福的感覺填滿心頭。那種被重視,被寵愛的感覺,終於在那一天宣告結束。那天,他躲進了母親的臥室裡。雖然母親再三提及,整個城堡他哪裡都可以去,唯獨臥室不可以。可他忘記了這條規定,滿心只想給母親一個意外的他,輕輕推開了那扇大門,親自走進了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房間。
當第一次走進母親房間的時候,男孩的好奇心很快煙消雲散。因爲臥室根本沒什麼特別的,除了稍微精緻華麗一些之外,就和他的房間差不多。直到他看到一幅畫像,那是懸掛在母親牀頭的一幅畫。畫中的男人無論怎麼看都像長大後的男孩,就在這時,母親推門而入。男孩出於好奇,便問母親:“他是誰?”
可母親沒有回答,只是一向溫柔的她卻突然扇了他一巴掌,然後命令管家今天不得給男孩送餐,最後還將照顧男孩的兩個侍女趕出了城堡。至於男孩,在一連串的變故中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給鎖在了自己的房間裡。
這個時候,臉頰上那火辣辣的痛,才讓他流出瞭如同珍珠般的眼淚。這是他懂事以來第一次哭泣,哭得傷心無比。並非母親扇他那一巴掌有多痛,更多的,是心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只知道半夜醒來的時候,他躺在母親的雙腿上。母親用手輕輕蹭着他那稚嫩的臉蛋,雙眼流露出淡淡的悲傷,她問他:“還疼嗎?”
他拼命搖頭。
“以後不許再進去了。”
他又拼命點頭。
第二天,有新的侍女來
照顧他,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只是男孩的笑容不再像以前那般天真燦爛,他的心靈裡,始終多出了一幅畫。
那個和他酷似的男子畫像究竟代表着什麼?爲什麼母親會因此大發雷霆?這些疑問就像個解不開的結,在男孩心裡越擰越緊。
轉眼兩年過去了,男孩長高了,母親開始讓幾名將軍訓練他。他也拼命地學着,只希望母親能夠更關注自己多一些。可自從兩年前進去了那個房間之後,男孩敏感地發現,母親看他的眼神少了幾分以往濃郁的愛意,又多了三分不曾有的清冷。母親的改變,讓那幅停留在他心中的畫顯得愈加明顯。
在這年的夏天,一個服侍他的侍女臨盆在既,被送出了城堡外。他不理解,便去問管家。管家告訴他,這座城堡裡從來沒有任何新生命誕生過,除了他這個少爺。他對兩個服侍了自己兩年的侍女頗有感情,聽多了關於外界的傳聞,生怕那個侍女離開了城堡生活艱難,便偷偷帶上些食物和綠晶溜出了城堡。
他在城堡外的荒野上找到了侍女和她的丈夫,之後隔三差五都會捎帶上些東西去給這一家子。然後在侍女離開城堡的一週後,她誕下了一個健康的嬰兒。當侍女把嬰兒捧到自己丈夫前,告訴這個小小的新生命這是他父親的時候,男孩第一次知道,原來除了母親之外還有父親這個角色。
那天他回到城堡有些晚了,於是不敢從大門進去,而是溜進一條他時常走的小徑。當他鑽進自己臥室的房間時,他發現母親已經在等着自己。他有些驚慌地看了眼自己的母親,可她沒有任何怪責,只是告訴他下次出去得帶個將軍在身邊。這是兩年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母親仍關心自己。或許因爲太高興,讓男孩的膽子大了些,他脫口而出問道:“母親,我的父親呢?”
接着那個本來已經打算離開的女人突然轉過身,臉上是前所末有的冰冷,這讓男孩感到陌生的同時,也有些手足無措。女人問:“爲什麼你會這麼問。”
男孩支吾着說:“他們說,誰都有父母,難道我沒有嗎?”
女人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一閃而逝。她說:“我就是你的母親。至於父親,他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去了一個極遠的地方。”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女人立刻變得不耐煩了,留下一句“別再問”之後,她便摔門而出。
男孩不知道自己是害怕還是傷心,就這麼坐了一夜。又過了兩天,當他找上一名將軍要去看望那個侍女時,將軍告訴他不用去了。在他的追問下,將軍告訴他,那個女人死了。包括她的孩子以及丈夫。男孩突然知道什麼,他找到自己的母親,生平第一次責問她:“爲什麼殺了他們!”
那個被他喚爲母親的女人亦冰冷的回答:“因爲他們說了不該說的事。”
就在這天,男孩就這麼
對母親產生了一絲怨恨。
又過了一年,有天,女人要離開城堡。她讓男孩乖乖呆在城堡裡等她回來,男孩不知道她要去哪裡,但還是答應了。這是母親第一次不在他的身邊,他既有些不適,也有些興奮。母親不在,這個城堡便如同他的王國。在接下來整整一天,他都在城堡裡瘋跑,就像回到了幼年時代。
在那天晚上,他無意發現一個房間。那是位於城堡深處的一個房間,在這房間之前甚至修起了一面牆壁。如果不是這面牆壁塌了一個缺口,如果不是他追趕一隻狐貓來到這裡,如果不是那隻狐貓鑽進了缺口中。如果沒有這些如果的話,他恐怕發現不了這個秘密。可一切猶如註定的宿命般,在三年前他走進母親的臥室之後,他又走進了一個本該不應該走進的房間。
出於好奇,他用工具撬開牆壁,走進那個隱蔽的房間裡,男孩意外發現這個房間出奇的寬敞。這哪裡是個房間,簡直就像一個大廳。在他生火照亮這個大廳後,他發現了許多奇怪的機器,地面亦被各種各樣的纜管佔滿。對於還年少的他,想要在這個大廳裡走動是件非常吃力的事。
不過男孩的注意力很快被這個大廳吸引,他發現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機器仍在工作着。在大廳的深處,他發現一排如同水桶般的器皿,裡面注滿着不知名的液體。那些液體散發着淡淡的紫色螢光,在他貼過去看時,突然裡面有一隻眼珠和他對視。男孩嚇了一跳朝後退去,撞到身後一架機器才停了下來。這時,他才發現這些桶狀的器皿裡各有一道小小的身影。
男孩不知道那裡面都有些什麼,這時他其實已經有些害怕了,想要離開房間。可他剛纔撞到的機器似乎無意激活了某種命令,於是在那機器的一個屏幕上,開始出現了一些畫面和聲音。男孩給吸引了過去,因爲他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同時,在那個屏幕裡也出現了母親的身影。
“今天是實驗的第七十八天,一切都很順利。十四號胚胎已經成長到胎兒階段,我有信心,這次一定會成功。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準備了另外五個胚胎,目前他們也在順利地成長着……”
“實驗的第一百零三天,儘管以巴爾人的蘊育期而言,胎兒的成型實在緩慢了些。不過各種生命特徵正常,再過不久,他應該可以順利誕生……”
“……實驗第一百四十七天,終於迎來這一天了。一切的等待,期盼都有了回報。他是我的孩子,沒錯。根據創造者的各項特徵而創造的這個孩子,我將看着他誕生、成長,當他長大之後,或許我可以從他的身影中找到幾分慰籍。至於其它胎兒已經沒有繼續培養的必要,但以防萬一,還是讓維生機器運作吧。接下來,我應該給這個新生命起個什麼名字好呢……”
“既然他是我爲了紀念創造者所製造的生命,那就叫他……納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