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墨彷彿中看到玉麒和玉麟被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拉走,兩個孩子一直在哭,大聲的喊着爹親,他想將他們拉回來,可是他卻怎麼也動不了;一忽兒他似乎又看見蘇伯蘇嬸悽然落魄在無人的路上行走,沒多時又變成了張大山和夏雪,在伏龍山下那間破屋子裡;他方要開口喚他們,渾身是血的秦正言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冷模冷樣的衝着他笑,他們身處的地方又變成了桐城郊外的那個宅子;秦正言朝着他走過來,一步一步,地上都是血,紅得刺目!
秦正言就帶着那樣的表情,伸出一隻血紅的手正往他的臉上伸過來,嘴裡毫無感情的聲音卻道:“子墨,我喜歡你,跟我在一起``````。”
“不!!”蘇子墨大聲道,可他依然動不了,眼睜睜的看着那隻血手停在眼前,下一刻,秦正言就那麼倒下來,壓在他身上,他一急,竟醒了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淺色錦帳,然後是兩張哭得雙眼紅腫的小臉,看見他醒來,都往牀上爬,帶着哭音不斷喚着“爹親!爹親!”
“少爺,你醒了!”這是蘇伯的聲音,然後是夏雪,蘇嬸的聲音,還有一臉焦急的張大山。
蘇子墨看着他們,神識逐漸清明起來,那個記憶也倒回腦中,自己在水中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彷彿聽到秦正言的聲音,他想說話,卻半天沒發出聲音,夏雪忙端過水來,小心地扶他坐起來,喂他喝了,他這才道:“他```怎麼樣了?”
蘇伯沒有言語,卻有一個顯得虛弱的聲音在蘇伯身後響起:“子墨`````````。”
蘇子墨擡頭,秦正言面色蒼白的從蘇伯身後走出來,卻停在兩步遠的地方,一手捂着腹部,微躬着身體,臉上有些期望,更多的卻是忐忑;他動了動嘴脣,卻沒說出話來,他垂下眼瞼,彷彿想了一會,才又開口道:“子墨,你``願意見我麼?”
蘇子墨道:“你```怎麼樣了?”
秦正言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忙道:“沒事,一點皮肉傷,養養就好了;子墨你別擔心。”
蘇子墨看了看蘇伯,蘇伯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與其他的人一起退出了房間,只那兩個小的不願意離開,緊緊扒在被子上,蘇子墨便任他們留下了;這回兩個小傢伙卻好像懂事了,乖乖的,不吵也不鬧。
蘇子墨兩手都繃着藥帶子,隱有些疼,卻也任玉麒和玉麟抱着自己的一隻手,對秦正言道:“你```````是我傷的你,你不恨我?”
秦正言道:“沒有經歷過便不知道有多痛,子墨,如今我才知道你當初受的傷有多深,又怎麼能恨你?只要你能原諒我,你再捅一回,我也甘願。”
蘇子墨聽見,心裡卻五味陳雜,不過,心境卻當真平靜下來,沒有了之前的憤怒,也沒有了些那恐懼;這麼多年來心裡一直悶着的那口怨氣隨着自己捅出去的那一下和秦正言流出來的血消得差不多了,彷彿等的就是這麼個發泄出來的機會;自己當年沒死,秦正言這回也沒死,算是扯平了麼?
秦正言見他不說話,有些急,想要再說,傷口卻痛得厲害,他騙了蘇子墨;兩天前蘇子墨用瓷片傷他,傷口雖不深,卻很寬,加上他後來又跳下水去,傷勢又加重了些,若不是那艄公找大夫找得及時,只怕當真就死了;可這一回他捱得心甘情願,但是更要活下來,不論是贖罪也好,捨不得也好,總之他心心念唸的就是蘇子墨,死也放不開了,所以他昨日便從牀上爬起來,來蘇府守着;蘇伯看得出事因,這回倒沒再趕他,只是沒理會他;張大山因着蘇子墨一直未醒,竟也極少與他說話;他也不在意,等到今日,蘇子墨可算是醒了。
蘇子墨見他身子有些搖晃,猜他的傷沒有他自己說的那麼輕,正好玉麒也看見,拉了拉蘇子墨衣袖,蘇子墨點點頭,玉麒爬下牀去扶秦正言,玉麟見狀也跟過去,在另一邊扶着,蘇子墨道:“你``````坐着說```。”
秦正言越發的有了期望,坐在椅子上本想再拉拉玉麒和玉麟的手,兩個孩子卻又放下他跑回牀上去了。
蘇子墨倚着軟枕靠着牀頭,玉麒和玉麟趴在他身邊,這樣子在秦正言眼裡是說不出的溫暖,想到自己一時還不能融入進去,又有些黯然,他平復了一下情緒,又道:“子墨,你相信我,我是真的`````````。”
蘇子墨打斷他道:“秦正言,說實話,這一輩子,我都沒有辦法再相信你,也不敢信你。”
秦正言和聲道:“沒關係,子墨,這是我自己種下的因,自然要吞下這苦果;我不望你立時便信了我,只要你別再像那樣的```抗拒我,可以麼?”
蘇子墨低下頭,好半晌才道:“既然扯平了,我自不會再那般恨你,可是,我對你,卻是沒有那份情了。”
玉麒又拉拉蘇子墨衣袖:“爹爹,情是什麼?”
玉麟也跟着道:“好吃嗎?”
凝重的氣氛被打破,蘇子墨不知該如何回答,秦正言想笑,卻因着突然放鬆了一直緊繃着的精神,眼前一黑,從椅子上摔下來,暈了。
蘇子墨大驚:“秦正言!你怎麼了?蘇伯!大哥!!”他一面喊,一面想要下牀去看看,也因着久病無力,摔了下去,兩孩子一看都摔了,忙着去拉,卻一個也拉不動,守在蘇子墨身邊大哭起來!
幾個人聞聲趕來,先將蘇子墨弄上牀,對着秦正言卻犯了愁,蘇子墨想了想道:“他那傷```不知到底如何了,先把他擡到客房吧;大哥,煩你去請個大夫來看看,成嗎?”
張大山忙道:“好,好。”跟蘇伯將秦正言小心的擡去客房安頓了,便急急地出門去尋大夫。
待大夫診過了,蘇子墨問了個明白,才知道傷得十分嚴重,心裡竟有些難過,忙讓張大山又去抓了藥,夏雪有些不情願地去熬了。
蘇伯這才逮着機會來見蘇子墨,蘇子墨剛剛將玉麒和玉麟哄睡着;看見蘇伯進來,心裡明白,道:“蘇伯,這回這事,是我犯下的;我這易怒易衝動的性子是改不了了,你罵我吧。”
蘇伯道:“少爺,這些年你心裡憋着那股怨氣,我都看在眼裡;如今我也能看出來,少爺你已經放下了,我是打心底爲你高興;再有,那姓秦的送上門來那是他自找,若真弄出事來,還是連累少爺你;所以,我也希望他沒事。”
蘇子墨道:“蘇伯,謝謝你。”
蘇伯道:“少爺,我如今是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你還跟我說這些;只是秦正言```當真讓他留在這裡嗎?”
蘇子墨道:“大夫吩咐暫時別動他,讓他留下來吧,等他好一點,讓他府上的人來接回去;只是```辛苦你們了。”
蘇伯道:“只要少爺你沒事就好;我先出去了,你再睡會。”
蘇子墨看他出門,躺下來,果然覺得十分憊累,沒多時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