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子母神雷

此前的白谷逸,即使行事中透着股癲狂,依舊保有一定理智,表面與常人無異。

而今。

雙目赤紅,狀若瘋魔,口中咆哮不止。

“你該死!”

“是你逼我的!”

“啊……”

自數年前偶得際遇,入手鬼道法門之時,白谷逸就考慮過今日之事。

爲了今天,他可謂耗費苦心。

尤其是修習邪功之後,心性轉變,漸走極端,更是早就察覺到不對,多番設法壓制。

雖然因爲神魂不強,終究免不了顯出端倪,但好在通常無恙。

甚至爲了擺脫那人的控制,他更是咬牙把那件東西留在住處不曾攜帶離開。

唯有血脈後裔白朗,是他心中少有的惦記。

此番,耗費精神施展控幡御鬼的反噬還未壓下,就再受莫求的刺激。

一時間,竟徹底瘋狂。

黑風怒吼,劍影狂嘯,前方二十餘丈之地,被巨力轟然洞穿。

莫求則先行一步,逃了出去。

他身裹仙雲障,體內先天真氣瘋狂運轉,踏虛身法已至極致,身如一道火線,在洞穴內急速穿梭。

一個晃身,就是十丈之地,即使尋常飛劍,也是遠遠不及。

時而來不及轉向,大手一揮,火煞真罡捲動,當即洞穿大塊山石,隔空打通兩個相鄰的通道。

兩人一追一趕,不多時就已來到黑獄深處。

終究,還是以旗幡裹住肉身,離地三尺飛遁的白谷逸快上一籌。

煉氣後期,上品法器,兩者都滿足,就可擁有一定程度的離地飛行之能。

白谷逸,就是如此。

“給我留下!”

一聲怒吼,青銅古鏡爆射一道靈光。

“彭!”

光暈爆散,仙雲障一個收縮顯出原形,火煞真罡也被洞穿一個孔洞。

而孔洞之後,卻並無人影。

“出來!”

白谷逸仰天怒吼,手握銅鏡四下橫掃,所照之處山石碎裂。

一時間,轟鳴聲不絕。

就在他形色癲狂之際,體內突然上浮一股空虛感,手上的動作不由一緩。

修仙者,境界法力爲最。

白谷逸的修爲不低,並非他人所知的煉氣十層,而是已至十一層。

距離煉氣圓滿,也不過一步之遙。

但同時御使萬鬼幡、銅鏡、飛劍,一人獨鬥諸多宗門執法弟子,所耗法力也極其恐怖。

只不過因爲驅使惡鬼,受功法反噬,神情癲狂之際,竟是沒能察覺。

此即動作一緩,上方突有巨石砸落。

“找死!”

白谷逸擡頭怒嘯,流影劍急斬而出,巨石離體三尺之際轟然暴碎。

下一瞬,他心頭狂跳,身軀陡然繃緊。

“呼……”

好似兇猿奮起千鈞棒,莫求藏身巨石之後,身化丈許之高,渾身筋肉急速顫抖,手握黑玄棒,裹挾巨力,狠狠擊來。

極限爆發!

重玄靈光!

“轟……”

前方數丈之地,空氣陡然壓縮,隨即瘋狂暴起,席捲四方。

一個肉眼可見的空氣凹陷,出現在棍棒之前,被中品法器激發的靈光不停轟擊。

“彭!”

白谷逸就好似一個皮球,被狠狠轟飛出去,直接洞穿一面山石。

山石之後,是百丈虛空。

“唳!”

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雄鷹傀儡唳聲長嘯,雙翅一震,千百道可輕易洞穿金石的箭羽飆射而下。

同時鷹口大張,口中靈光匯聚,轟出一道兒臂粗細的光柱。

饒是白谷逸修爲不弱,更身懷重寶,也被接連不斷的攻勢轟的手忙腳亂。

此即就連御使萬鬼幡拖住自身都辦不到,不得不朝着下方岩漿栽去。

“咕咚!”

粘稠的岩漿,乍起波瀾。

莫求躍上山岩,棍棒在手,垂首朝下看去。

冰冷肅殺的表情,在滾滾岩漿的映襯下,更顯一股攝人之威。

他目視下方岩漿,眼眸閃動,漠然不語。

“咕嚕嚕……”

陡然,岩漿中突有一連串火泡冒出,升到半空,炸開朵朵焰火。

“譁!”

一道黑影從中穿出,腳踏黑雲,懸浮半空,顫顫巍巍擡頭看來。

白谷逸!

此時的他,情況看上去十分不妙。

眼中盡是疲憊,身上氣息虛弱,看上去就連御使法器都顯得極其困難。

身上,更是多處被岩漿侵蝕,露出森森白骨。

以他的實力、手段,即使落入熔岩,按理來說也不應如此。

奈何,接連的廝殺,耗盡了法力,邪法的反噬,更是讓他應對失策。

再加上硬接莫求的正面一棍,早就身受重傷,此即竟是被岩漿傷到肉身。

“好手段!”

他嘶啞開口,聲音帶顫:

“區區一介凡人,能把我逼到這等程度,莫典獄足以自傲了。”

說着,喘了口氣,道: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知莫典獄能不能給我一個痛快的答案?”

莫求開口:

“你說!”

他一邊要等候援兵,一邊還在暗暗引動子母神雷,自然樂的拖延時間。

“朗兒,是不是你殺的?”白谷逸昂首,蒼老、憔悴的雙目微微發亮,似乎是在期盼着什麼:

“你能從火鱷口中脫困,手上還有他的隨身法器,定然是你做的對吧?”

“張青死於你手,你爲了免於報復,所以斬草除根,殺了俞德,一同連帶上朗兒。”

“是不是如此?”

莫求眼神微動,不得不說,白谷逸不愧是黑獄管理俗事的主管,心思通透,一旦擺脫癲狂狀態,瞬間就想通了一切。

猜的,竟八九不離十。

可惜……

“不是。”

不管今日誰死誰活,莫求都不打算承認,冷着臉搖頭開口:

“這件法器是我從地肺火脈附近偶然撿到的,白朗之死也與我無關。”

“你撒謊!”白谷逸怒吼:

“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有何意義?”

“去死吧!”

吼聲未落,流影劍電閃而出。

莫求雙眼一亮。

對方的御劍之法極其精妙,遠超凡人武學,但論及威能,卻又不及那古怪黑幡。

現今怒急之下,竟不以黑幡殺敵,十有八九是體內法力不足。

如此,就好辦了!

心中轉念,他的動作也絲毫不慢。

單手前伸,火龍佩不知何時出現在掌心,紅芒在表層微微閃爍。

玄火騰龍!

“轟……”

先是一團巴掌大小的火焰。

下一瞬,看似無害的火焰突然暴起,好似兇獸露出猙獰獠牙。

火焰以超越常人感知的速度,飛速膨脹、翻滾……,朝下席捲。

紅霞翻飛、烈焰滔天。

來襲的劍光雖然威勢不凡,與之一觸,卻也被死死壓了下去。

“呼……”

上方,莫求長長吐氣,身軀高挺,手臂後移,猛然發力一甩。

“唰!”

掌中數千斤的黑玄棒,瞬間化作一道烏光,朝着下方人影射去。

這還沒完。

他身軀一震,可消融萬物的火煞真罡透體而出,猛然衝入下方火海。

兩火相聚,威勢更勝,好似天降火幕,朝下鋪天蓋地砸落。

在白谷逸的感知中,周遭除了烈焰,再無一物,就連來襲的黑玄棒都未能及時察覺。

“轟!”

緩慢流淌的岩漿,乍起波瀾,熔岩好似浪潮,轟然直衝十餘丈。

“嗚嗷……”

岩漿中,一頭火鱷歡快游來,打開一張,朝着白谷逸狠狠咬去。

“啊!”

怒吼聲響起。

聲音中,有痛楚、有不甘,但更多的則是憤怒。

“御使火鱷……”

“你還說不是你!”

眼見火鱷視一旁的雄鷹傀儡如無物,徑自撲向自己,白谷逸如何還想不明白。

驅使火鱷殺死自己孫子的,就是莫求!

“咔嚓!”

長達十餘米的火鱷,天生巨力,大口咬下,就算是護身法器也能咬碎。

白谷逸渾身是傷,法力匱乏,自也難逃一咬,手臂被當場撕下。

不過下一刻,火鱷龐大的身體,就被一道道漆黑煙氣死死捆縛。

“死!”

“咔嚓嚓……”

堅硬的鱗甲,在萬鬼幡的纏繞下,接連裂開,如同岩漿般的鮮血從火鱷體內涌出。

“嗷!”

“唳!”

下方,火焰狂卷,浪潮奔涌。

莫求卻立於上方紋絲不動,手託兩枚丹丸,拼命催動體內真氣。

時間,一點點流逝。

火焰中的咆哮,開始變的微弱,一股股刺鼻血液,從中冒出。

火鱷雖強,面對暴怒且瘋狂報復的白谷逸,即使對方身受重創,依舊不是對手。

“噼啪……”

莫求掌中,一絲絲電光開始浮現。

“彭!”

下方岩漿炸開,一道身影筆直從中。

“去!”

莫求面色凝重,手腕一抖,掌中兩枚丹丸當即化作一縷流光朝着來人迎頭撞去。

“噼啪……”

“轟!”

眼前一亮,好似一團電漿當空炸開,那丈許之地瞬間遍佈電光。

莫求眼眸一縮。

雖然子母神雷威力不小,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大,一擊之下並未重創白谷逸,只是讓他僵在當場。

但下一刻。

“轟!”

一道比之前粗大十倍的電光,悍然撕破虛空浮現,在白谷逸肉身之上炸開,刺目雷霆轟然席捲十餘丈之地。

肉眼可見,內裡的一切在電光中飛速消融,轉瞬化作無有。

“啪嗒!”

雷霆過後,一股枯屍跌落下方。

…………

“師弟。”

紀千雲拖着傷體,朝莫求介紹:

“這位是你們赤火峰的鄭前輩,人稱火髯仙,還不快快見過。”

“前輩,入魔的白谷逸就是被師弟引入火海,最終以子母神雷轟殺。”

說話間,她看向莫求的眼神不禁目帶驚奇。

以一人之力獨鬥諸多執法使,更戰而勝之的白谷逸,竟然死在對方手中。

火髯仙鄭爲,道基仙師!

莫求心中一凝,拱手朝身前一位身材高大,美髯火紅的老者施禮:

“外門弟子莫求,見過前輩。”

道基修士,壽元悠久,如若無病無災的話,最少有三百年可活。

只是壽元,就羨煞旁人。

面前這位,二百年前就已進階道基。

赤火峰數位前輩,地位自是以峰主爲最,年齡則是這一位最大。

可以說,包括峰主火鴉道人在內,赤火峰一脈,無人有他的輩分高。

想不到,今日之事竟然驚動了這位。

“嗯。”

火髯仙鄭爲點頭,目泛靈光看了過來,只是一掃就收回目光。

一個凡人,雖然實力不弱,卻也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視線,則落在面前三件法器上,尤其是那杆長達近丈的黑幡。

“不錯,能以凡人之身,坑殺白谷逸,就算用了計謀也算了得。”

他伸手攝起黑幡,輕撫幡面,眼中若有所思:

“此物當是百鬼叟仗之成名的法器,萬鬼幡,當年百鬼叟被押入黑獄,此物則消失不見,想不到竟然落在白谷逸手中。”

說着,眼露疑惑。

此番,似乎與他記憶中的有些許不同。

搖了搖頭,鄭爲大袖一揮,把地上的飛劍、古鏡捲入莫求懷中:

“萬鬼幡內蘊邪法,你持之不祥,容易走上歧途。爲防萬一,這兩件法器我也先檢查一下,待事後再給你。”

“是。”莫求躬身,面露苦澀:

“謝前輩。”

他並非不想獨佔這些法器,只可惜對方來的太快,還未來得及收拾現場,就出現在附近,唯有主動上繳。

畢竟有着古怪長幡在,若不上繳,宗門前輩絕不介意搜身。

好在,他也不是沒有撈到別的。

“這是你應得的。”鄭爲擺手:

“說一下具體經過吧,以白谷逸的實力,你要殺他應該不易纔是。”

“確實。”莫求應是,道:

“當時白主管已經身受重傷,法力消耗的差不多,再加上走火入魔、神志不清……”

他垂首,把事情經過一一道來。

當然,稍微遮掩了一下自己的實力,以計劃得當、運氣好爲由略了過去。

“所以此役能勝,一則是白谷逸自身原因,其次是諸位同門齊心合力,另有紀師姐留下的子母神雷,莫某隻不過佔了最後一擊的便宜。”

“呵……”

шшш ✿TTκan ✿¢〇

鄭爲輕笑,再次審視了一下莫求,法眼中並未察覺有什麼不對,身無法力,唯有肉身似乎略微強壯。

“你倒是謙虛,不過有時候過分謙虛並非好事,自己要想明白。”

“是。”

“先這樣吧。”

鄭爲收起旗幡,掃眼四周:

“清理一下附近,執法堂再來一些人,黑獄,也是時候清理一番了。”

…………

白谷逸住處。

李元景的身影出現在這裡,他隨意翻了翻,隨即視線就被一塊黑色的布帛吸引住。

這布帛好似有着一股奇異的吸引力,讓他目泛異芒,絲毫不願移開目光。

“這是……”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