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尚家

數個月後。

寒冬已經臨近,天際時有白雪飄落。

官道上,陸府精兵策馬奔騰,驅趕着來往百姓,確保道路暢通。

城外十里長亭,陸府主、陸蓉等人,各世家家主、門派掌門,盡皆到場。

亭不大,有資格入內之人,無一不是在東安府跺腳鎮山響的人物。

“來了嗎?”

“快了!”

簡單詢問之後,場中再無一人吭聲。

不多時。

“噠噠……噠噠……”

清脆的馬蹄聲,遙遙響起。

衆人舉目遠眺,在視線盡頭,緩緩出現四頭額生獨角的異獸。

異獸身披鱗甲,高約八尺,四蹄飛騰,拉着一輛堪比屋舍大小的車廂疾馳而來。

車廂奢華,即使相隔遙遙,也能看到上面反射的金玉美飾之光。

車架之後,另有十餘騎緊緊跟隨。

騎手個個身形矯健,駿馬烏雲踏雪,顯然都是日行千里的良駒。

車隊一路疾馳,在後方帶出一道煙塵飛揚,更有一杆高高的旌旗揮舞。

旗上有一大字。

尚!

南嶺尚家。

雖然在俗世中少有人耳聞,但在修仙世家之中,尚家卻是赫赫有名。

五百年傳承,代代不絕修仙者,放眼整個晉國,也沒有多少。

“籲!”

伴隨着先天境界的馬伕一聲吆喝,獨角異獸猛擡前蹄,止住車架。

“咔噠……”

車門打開,當即有一溜木梯滑下,幾位丫鬟攙扶着三人行下馬車。

正中一位面如中年,留有三寸鬍鬚,見到迎接衆人,當即面露笑意:

“陸兄,一別經年,我們又見面了!”

“尚兄,當年一別,陸某可是久久難以釋懷,此番定要長居東安府纔是。”陸府主上前一步,大笑開口:

“也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陸兄太客氣了。”來人捋須輕笑,伸手一引身後的一男一女:

“這是小女雲柔,家兄之子云祥。”

尚雲柔身段嬌小,面目可親,眼眸似水,帶着股柔柔弱弱之氣。

尚雲祥身材高壯,器宇軒昂,眉峰似劍,自有一股攝人之威。

兩人身上氣息通透,呼吸間隱隱與天地氣機交匯,和先天高手截然不同,顯然都是修仙者。

他們屈身、拱手,朝陸府主見禮。

“見過世叔!”

“好,好!”陸府主笑着點頭,伸手攙扶兩人,大袖輕揮朝前一引:

“咱們回去詳談,幾年未見,我可是有一肚子話想說與尚兄聽。”

“對了!”

他輕拍腦門,朝身後的陸蓉、陸沐卉幾人示意:

“快來見過你們世叔,我與尚墨兄年輕時在仙島結識,可是有幾十年的老交情,蓉兒你小時候還被他抱過,只不過怕是不記得了。”

陸府幾人聞言,當即上前見禮。

“哈哈……”尚墨大笑:

“無需如此見外,陸兄,咱們邊走邊說。”

“好!”

“請!”

“請!”

…………

偏殿之中。

菜過五味,酒過三巡。

年輕一輩都已退下,在庭院裡遊玩賞景,留下兩位長輩在酒桌上繼續攀談。

“看到他們,就想起我們年輕的時候。”尚墨捋須,面露感慨:

“當年,我們也是如此,天真爛漫,不知世事多艱,還以爲入了仙島就踏入了真正的修行大門,誰曾想卻是真正成長的開始。”

“可惜……”

“可惜,現今我等俗物纏身,每日瑣事不斷,哪還有當初的壯志豪情、閒逸心致。”陸府主接口,道:

“不過誰都有年少不更事的時候,遭一遭磨難,有時候也是好事。”

“陸兄說的是。”尚墨點頭,收回眺望年輕人的視線,疑惑道:

“你家蓉兒,似乎對雲祥不怎麼感興趣。”

這與兩人事先說好的,可不太一樣。

“實不相瞞。”陸府主面色微變,道:

“蓉兒,定要去仙島走一遭,怕是不吃一次苦頭,不知家裡的好。”

“唔……”尚墨眉頭皺起:

“如此說來,倒是雲祥沒有福氣了,以蓉兒的天賦,未嘗不能拜入仙宗。”

“不能這麼說。”陸府主搖頭:

“是我家丫頭性子太拗,如果一直如此,成了婚怕也不是好事。”

“至於拜進仙宗……”

他輕嘆一聲,顯然對此並不抱有太大把握。

尚墨笑而不語,頓了頓道:

“北海就是那個沒有天賦的孩子?聽說他還有個綽號,叫陸瘋子?”

“不錯。”陸府主點頭:

“北海自幼心性堅韌,是修道的苗子,只可惜,沒有修行的天賦。”

“現今雖成就先天,煉成罡氣,但能否化爲仙家法力,猶未可知。”

“確實。”尚墨應是:

“以武入道,能成者歷來寥寥無幾,即使對於我等修行世家來說,也是如此。”

“尚兄謙虛了。”陸府主眼神閃動,道:

“別家確實如此,但尚家,卻有極大把握讓先天武者踏入道途。”

“呵……”尚墨輕笑,放下手中酒盅,沉默片刻後才道:

“陸兄當知,我尚家的法子,有極大缺陷,一旦行法,練氣六層就是極限。”

“無妨!”陸府主雙眼一亮:

“北海一生所願,就是踏入道途,就不知,他有沒有這個福分?”

尚墨輕敲桌案,突然道:

“我尚家有此秘術,才得以傳承不絕,陸兄也有道兵祭煉之法,乃陸前輩自仙門所得,不知……”

“是否有意交換?”

聞言,陸府主面色一肅,緩緩直起腰背。

他本想以兩家聯姻之法,換得陸北海的道途,但看對方的打算,顯然不止於此。

交換兩家壓箱底的秘法,這可不是小事!

不過……

“尚兄,做得了主?”

“哈哈!”尚墨大笑:

“陸兄,你以爲我是空手而來,如若陸兄應下,我這就可以設壇行法,先行應諾。”

“唔……”陸府主眼神閃動:

“看樣子,尚兄是有備而來啊!”

“實不相瞞。”尚墨表情變換,突然輕嘆一聲,道:

“我尚家內部出了點麻煩,所以我與兄長這一脈,可能會離開南嶺山脈,另尋出路,興許以後的日子,還要多多勞煩陸兄照顧。”

“哦?”陸府主面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不過轉瞬就被壓下:

“如此,倒不是不能考慮。”

“對了。”

他開口道:

“尚兄覺得,北海和雲柔兩個,如何?”

“他們……”尚墨擡首,看向兩個說笑不停的年輕人,緩緩點頭:

“倒也般配!”

“不過,我家雲柔丫頭好奢華、好美玉,就怕陸兄不捨得給孩子出彩禮啊!”

“哈哈……”陸府主大笑:

“尚兄,你莫非在開玩笑,對我等來說,凡俗之物豈有不捨之理!”

“不妨說來聽聽,想要什麼?”

他很清楚,對方口中所謂的彩禮,不過是由頭,也是兩家結盟的心意。

倒要看看,能開多大口!

“我們來時,看到一座山,那山雖然曾起大火,山勢倒也不錯。”尚墨眼露思索,捋須道:

“聽聞,那山上曾有一個名叫靈素派的江湖門派,不知陸兄能否割愛?”

“靈素派,藥谷。”這個名字,讓陸府主下意識皺眉,老府主之死,可是與藥谷有些許關係。

壓下心頭雜念,他道:

“尚兄想要那山?”

“這好辦,我這就讓人安排,不出一個月,就能把那裡歸置妥當。”

“多謝!”尚墨拱手,又道:

“不過只是一座山的話,以後生活怕是不易,不知能否再添些事物。無需其他,凡俗之物即可!”

“這是自然。”陸府主笑道:

“只要尚兄需要,我這就舉全府之力,爲雲柔、北海在明年之前,建一處奢華宮殿!”

“怕是花費不菲?”

“無妨,自有法子解決。”

…………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一座石亭之中,董小婉目視下方的街道,流民、富戶交織的場景,不禁心生感慨:

“師弟真是好文采,這句詩說的再好不過,讓人聽之,心生悲涼。”

“我有說過這句話嗎?”莫求倒是一愣:

“卻是忘了。”

“那你真是貴人多忘事。”董小婉美眸一番,面上罕見露出女兒家的媚態:

“說起來,你真的打算完全捨棄這邊的家業,跟着我們離開?”

“不管你那位秦師姐了?”

言語中,隱有忐忑。

“秦師姐自有她的打算,至於我,孤家寡人一個,哪有什麼家業。”莫求搖頭。

“倒是師姐所言的仙島、修行,我很感興趣,來此一世如若不能見識一番,豈非空活一場。”

“師姐,前輩同意你去?”

據他所知,此去‘仙島’,遙遙無期,就算一路通暢,往返也要數年。

董夕舟雖然治好了暗疾,卻也時日無多。

此去,怕就是永別!

“你不明白。”聞言,董小婉面色一暗,搖頭道:

“我爹一生,一直都盼着的,就是讓我去那裡,找……找到我娘。”

“我如果不去,他怕是能當場死在我面前。”

莫求點頭。

以董夕舟那執拗、偏激的性子,這等事,還真有可能做出來。

當下問道:

“二小姐可曾說過,什麼時候走?”

“快則一兩月,慢則過了這個冬季,總之已經見過了尚家人,對府主有了交代,也該走了。”董夕舟身軀前傾,手扶欄杆,面上泛起愁容:

“我從未離開過東安府,也不知道那所謂的‘仙島’,到底如何?”

“去了,不就知道了。”莫求卻沒這個擔憂,他心無牽掛,行若浪子,可以說走就走。

正要再說些什麼,下方的動靜讓兩人同時側目。

“傳,府主令,今年賦稅按往年基礎上,再增四成,可以功衝抵。”

“寒冬未去之前,一併交付,未能及時交付者,一律按罪問罰!”

大喝聲,自馬背騎手口中傳出,沿街穿行。

街道上,人羣大譁。

驚慌失措的混亂,隨着騎手的前行呼喝,朝着府城四下蔓延,就連那遊蕩長街的富戶人家,此即也顯出驚慌。

繳納賦稅的日子還不到,家裡餘糧不多,再加上還要在原有基礎上增加四成,這……

憑生災禍!

莫求兩人不禁爲之皺眉,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憂慮。

東安府自去年大旱,就災禍不斷。

更有一場瘟疫遍及府縣各處,百姓遭災,這時候繳清賦稅都已千難萬難,更別提還要在此基礎上再加四成,豈非要人性命?

陸府這是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