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藍的天空,泛黃的草原,顆粒狀的沙土,兩頭馬拉着車一步步走在大地上,從天空俯瞰,有如一個小點慢慢移動。
車輪隨着大地結塊的草根和泥土,不時搖晃起伏,馬車上,居伊靠在身後堆起的草垛上,握着口哨,那木哨略帶尖銳和急促的聲音不時變動,帶來一首略顯蒼涼的曲子。
赫希婭這會坐在車後,也和奧蕾絲靠在草垛上,目光遙望遠方,心中想着許多事。
不知道她和奧蕾絲離開後,如今聯邦的局勢發生了變化,還有這些時日來,她所見到的這些新生種族,也給她帶來不少思考。
如果拋開第五季元的歷史背景,和那些過於殘酷的場面,新生種族除了基因和人類不同外,許多習性上並無顯著性差別,其中部分和原生人類差異極小的種族,甚至無法直接區分他們。
如果沒有那段歷史,現在的文明未必不能包容,但可惜,過往的教訓實在太過慘重,讓聯邦始終都籠罩着陰影和重壓。
她還沒有自大到拯救所有生命的地步,只是在想,如果第五紀元當時沒走‘漆黑太陽’的道路,而是將這種進化和改變,用於人類自身,會帶來怎樣的結局。
或許更好,也或許更壞?她搖搖頭,停住這些思緒。
總覺得自己太過感時傷春呢,現在還是考慮下最近的事吧,怎麼把皮毛大衣賣個好價錢,然後在石林山堡那裡,找到暫時落腳居住的地方。
奧蕾絲雖然不在乎,但緹蘭還是想着,給她買幾件比較舒服的棉布衣服,另外她也想着,如果今後要長期居住,也要準備舒適的牀和房屋,起碼不能一直是稻草牀和洞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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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居伊的哨聲漸漸停止,隨即他和法蘭在前方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交談,大發着旅途的枯燥無聊。
“吹的還不錯,是有學過嗎。”法蘭這會沒再拿着隨身的日記本,而是一手握着繮繩,斜靠在草垛上。
“以前和一名老獵人學的,他當時還教了我訓狗打獵的方法。”居伊回答。
“那挺好的。”
“嗯,他確實是個不錯的老頭,除了有些貪酒和喜好罵人外。”居伊想了想。
“法蘭呢,你們斯拉米協會那邊也會教樂器嗎?”
“樂器啊……”法蘭沒有立刻回答,彷彿是想起什麼。
“可惜,我們那裡對音樂並不熱衷,僅有在畢業典禮上,見過一名女同學拉奏小提琴。”
“你不知道小提琴吧,這是種聲音相當豐富,精緻的樂器,可惜我言語有些貧乏,無法描繪它的魅力。”
“這麼說,就有點遺憾了。”居伊也不在意,兩人繼續一句一句的說着話。
“你們在南方平時吃什麼呢,也是麥子麪粉嗎?”
“這個倒是相似,確實是麥子麪粉比較多,不過也有水稻和其他食物。”
“協會裡有專門的電磨坊,磨出來麪粉很細膩,我們會發酵後烤成麪包吃,配菜很多時候是魚,偶爾也有蔬菜水果。”
“斯拉米協會靠海,聽老師說,幾年前還準備弄了近海的漁場,使大家吃的都好了不少,他年輕那會,協會可沒這麼豐富的肉食。”法蘭說着懷念起來。
“魚湯泡飯真是美味呢,我在學校那幾年,最愛吃的就是這個了,還比較省錢。”
“你們還上學?”居伊只是在石林山堡見過灰羽種的小型學校,大概就是幾名學者,配20來名學生。
“是,協會下的成員,在成年以前,要接受至少三年的教育,學會基本的文字,還有常識技能等。”
“真是和理想中的社會一樣啊,如果我能出生在那樣的地方就好了。”居伊感慨着,有些羨慕。
“啊哈哈哈,確實比許多貧瘠的地方要好不少,不過這些也不是白白提供的,我們畢業後就要爲協會奔走,完成下達的各種任務。”
“或許在外漂泊十多年,才能返回家鄉,然後逐漸安穩下來。”法蘭撐了個懶腰。
“那也是有個歸處。”居伊說着,稍微坐直身體,調整馬車的方向,使其不要偏離大致路線。
“我將來死在哪,都不知道呢。”
“就像我曾熟悉的那些人,他們不少都是我埋的,也或許將來能有個朋友替我收拾屍體吧。”
“說的有點傷感,連我也憂慮起來了。”法蘭搖搖頭。
“爲什麼就不是,你之後遇上了喜歡的人,然後在一起生了許多孩子,最後悠悠度過晚年,看着太陽落山睡過去。”
“那樣的美夢,我都不敢去想,怕和現實對比差距太大而難過。”
“這些年來,我唯一學會的事就是,對任何事情不要抱有太高的期待和希望,這樣就能避免傷心和難過。”
“這樣啊……”法蘭靠在搖搖晃晃的草垛上,眼眸半睜半合。
“……也是一種答案呢。”他開始閉目小憩。
四人的乘坐着馬車,在草原上穿行兩天,漸漸的能看見遠處有起伏的山丘,樹木也慢慢多起來。
靠近石林山堡的這片土地,難得水草滋潤,植被豐富,所以周邊彙集了不少聚落,人員多的同時,爭鬥也不少,只是因爲石林山堡的權威在,這種爭鬥的烈度維持在一定限度,沒有太過血腥。
“你問我爲什麼不把家安在這邊,當然是因爲住不起嘛。”居伊回答法蘭好奇的詢問。
“石林山堡附近的聚落,每年都要交稅,這種稅各不相同,有的是糧食,有的是木材,有的是提供勞動,反正不可能白住的。”
“所以,能常年呆在這周邊的聚落據點,都是比較富裕的。”
“能看到路了,沿着這條路不遠,就能抵達‘紅石榴’聚落的地盤了。”居伊驅趕兩匹小馬,讓它們往大路上走。
“大路比較安全,有石林山堡的隊伍不時巡邏。”
之後四人慢慢進入高大樹蔭遮蔽的道路,這裡的道路兩側都生長着高大的櫟樹,樹冠在道路中間交叉,使得略顯溝壑的林路陽光斑駁,格外清爽舒適。
“這感覺,頓時就不一樣了。”法蘭這會也翻開日記本,在紙頁上畫下今天看到的道路和樹木。
坐在馬車後排,緹蘭也仰起頭,伸出手,接住一片落下的葉子,放在鼻尖細嗅,略顯清涼草木香味,和草原上那些枯草相比相距極大。
“就快到了。”居伊稍微晃動繮繩,讓兩匹馬走快一點。
三個小時後,他們在一處圍起來的高大木牆前停步。
給柵牆後的瞭望塔揮手示意,不久有人出來。
“原來是居伊啊,好久不見。”來的人穿着皮革背心,那滿是肌肉的健壯臂膀露在外面,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後那翹起的長尾,黃黑白三色花紋,看着很是有力。
“好久不見,鐵磅。”居伊和他握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怎麼這次不是泰德利,我有一陣沒見他了,還想和他交流下刀法技巧呢。”對方滿臉鬍渣,背上有着粗鐵厚刀。
“泰德利啊……”居伊的話音有些變化。
“他已經不在了。”說着搖搖頭。
“最近發生不少事,進去後,我再和你說吧。”見居伊神情傷感,對方也不好繼續糾纏,於是讓後面的人將厚木門拉起,隨後牽着兩匹馬和車一同進去。
坐在馬車上,少女目光好奇的環顧這林蔭中的聚落,這裡能看到好幾個高高搭建的瞭望塔,以及樹木下的房屋,這裡穿行的都是有着尾巴的人類,或者叫他們‘貓尾種’比較合適。
相比草原上貧瘠的聚落,這裡的貓尾種生活條件明顯好不好,這裡水草豐茂,野草都是青翠的,空氣也溼潤許多,很是清新。
難怪之前他們都說,草原上的聚落是沒人在乎的偏遠地方。
“你們坐吧,我去叫‘赤枝’老大來。”鐵磅將四人引入敞開的寬大木頭帳篷內,隨後走出,另一邊有兩名貓尾種婦女端來陶製水壺,給四人喝。
“這水真是清冽。”法蘭說着,咕嚕咕嚕直接喝下大半壺,一旁的居伊則要在乎面子些,畢竟都是熟人。
不久,一位穿着深紅交迭衣裳,頭上插着木製髮簪的女子帶人過來,她看着年齡在三十四十左右,容貌美豔,眼角上挑,身邊跟着數名女性貓尾種護衛,都佩戴長刀,腰間還有小型槍械。
“你們是駝鹿老大聚落來的?”她目光掃過,略帶懷疑和審視。
“是的,我叫居伊,兩年前見過您一面。”居伊站起身,說是熟人,其實也不那麼熟,因爲以前都是泰德利帶隊貿易,他只是參加過幾次。
“居伊?”對方似乎想不起來這個名字,還是後面的鐵磅上前,說明情況。
“泰德利不在了啊……”她有些遺憾。
“那你們和我好好講講經過吧,聽鐵磅描述,看來你們最近是遭遇了許多不幸的事。”
……
時間過去一個小時,居伊一邊講述,法蘭偶爾補充幾句,之後居伊還拿出了一塊小型烙鐵製成的信物。
看着手中被提問焐熱的烙鐵,這位貓尾種首領手指微微轉動,隨後放下。
“這麼看來,你說的應該都是真的,沒想到短短一個月裡,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很遺憾聽到這些,不過既然你們能出來,那應該也是度過最艱難的時期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可以和我說,大的忙估計幫不上,但一些小的協助,我還是能做到的。”她年輕時和族人四處遊歷,也被駝鹿老大救過一次,所以關係向來不錯。
“當年駝鹿老大把居住點安排在那個地方,還是我出的主意,沒想到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
……
“是準備去石林山堡交易嗎,既然你們說了,那我這邊也買部分幫忙分擔下,你需要交換的東西也可以先寄放在這,等返回時再拿。”
“我們聚落儲存有不少水果罐頭,還有少量酒,若是準備過冬物資,可以多給你們一點。”
“謝謝了。”居伊一番感謝,眼看天色不早,這位貓尾種也站立起身,讓他們先在這暫住下來過夜。
夜晚,高大的木製帳篷裡,石碓中的柴火靜靜燃燒,四人坐在草墊上,等着陶罐中的食物煮熟,也說起來這裡後的事。
“還不錯,水煮米飯,烤蘋果,她還送了我們一瓶果酒。”法蘭將今天的晚餐記錄下來。
緹蘭將烤熱的蘋果遞給奧蕾絲,自己也拿起一半,小口的吃起來,這口感有些發燙和軟甜。
米飯因爲加的水比較多,不像她平時那種顆粒分明的狀態,更接近水泡飯或者米粥,可以用勺子吃。
“聚落裡水果很多呀。”法蘭看了看,說了句。
“貓尾種身體靈活,可以很輕鬆的爬上樹摘果子,這是很多其他種族不具備的優勢,她們又學會了種植果樹的辦法,在後面的山林裡開闢了果園,靠着這些,生活的很不錯。”居伊慢慢的說着。
“作爲戰士,這種靈活的身體也很有優勢,聽聚落裡以前的人說,貓尾種天生神經反射速度就要快過舊人類,而且還手指靈巧,可以做許多精細的工作。”
“她們基因表達比較特殊,後代子女中,大概四分之三都是女性,僅有四分之一是男性,族內往往也是女性掌權。”
“你瞭解的這麼詳細?”法蘭有些意外。
“因爲我之前就喜歡一個貓尾種女孩。”說完,居伊搖搖頭,不再繼續。
用完晚餐,四人圍着火堆睡下,雖說沒有單獨的臥室,但貓尾種給的草墊很厚實,倒也不那麼難受。
清晨,四人醒來後,見到了‘紅石榴’聚落裡負責貿易的成員,對方有着灰黃的長尾,穿着皮毛長袍,拿着賬本和可交換物品單遞給他們。
“就是這些了,因爲老大的囑咐,可以給你打個……九折。”最後他勉強伸出手指比劃,看來是相當捨不得降價。
“才九折?”居伊接過單子,眼睛瞪了下,有些許不滿。
“咳,你們要知足,我這給的可是良心價。”對方捏了捏鬍子,目光稍微回瞪。
“好吧,讓我看看都有些什麼,蘋果罐頭、葡萄罐頭、蜜桃罐頭、草墊席子、果酒罐、蜂蜜……”條目中大多都是食物和水果製品,少部分則是聚落的手工藝編織品,如草蓆、草鞋之類的。
看着雖然不錯,但這些水果罐頭價格可不便宜,再加上陶罐易碎,水果不飽肚,估計她們運出去賣也不方便,不好賣。
“草蓆之類的就算了,還是多換些食物……”居伊評價着。
“……也就是說,按你給的價格,一件皮毛大衣,只能換五個罐頭?”居伊很是不滿。
“是的,別覺得少,我們這一個罐頭可是很大的。”他從倉庫抱來一個泥封的陶罐,其模樣讓緹蘭想起酒罈子。
“過冬吃這個能填飽肚子嗎?”居伊反駁。
“當然能。”對方嘴硬。
居伊有些氣不過,但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不好強制反駁。
“我們的皮毛大衣,可是方圓數百里地難得的大師級作品,你拿幾個罐子就想換,未免也太欺負人了吧。”
“什麼大師?哪裡有大師,幾件皮革皮毛縫的衣服,就想亂開價?”對方也嚷嚷起來。
這下可好,不少聚落裡的貓尾種都被爭吵聲吸引過來,好奇圍觀。
見此,居伊解開捆綁起來的皮毛大衣,然後站到聚落空地的木樁上,將其抖落散開,提在手中。
相比原始部落縫製、線口粗大、袖口都不整齊的粗糙大衣,這種經過現代美學改良,衣袖整齊,肩領可貼合身體,腰部還有扣帶可紮緊保持貼身溫度凸顯身材,美麗和實用並存的冬季大衣,確實是降維打擊般的存在。
當居伊抖出後,立馬吸引了在場不少貓尾種女性的喜歡,不少人湊上前,還是細細撫摸和打量,有的甚至問能不能試穿下。
“可以,一把稻米,試穿五分鐘。”他提起一個空瓦罐放在身旁,如果有人想試穿,就抓一把稻米放進去,這個價格說貴也不算太貴,但也絕不便宜。
起初,還有不少貓尾種猶豫,很很快就有人忍不住,回家抓了小把稻米放進去,之後居伊就將一件皮毛大衣遞給對方。
果然,穿上去後格外溫暖,後面的風衣後襬也有分開的縫隙能將尾巴露出,很是合身。
“我說的沒錯吧,這可是我們草原上方圓數百里,最好的裁縫大師縫製的,石林山堡都沒得買,要不是因爲感激我們從戰爭機械手裡把他救下,他也不會幫我們做衣服,而且過完這個冬天,他就要去南方海外了,知道是哪裡嗎?那是富足和太平的斯拉米協會那邊,以後估計也不會回來了,這可是他的離別之作,以後能傳家好幾代人的東西,你們能買到真是走大運了。”他一邊舉着衣服,一邊四處吆喝,說的有鼻子有眼,將許多不知道情況的貓尾種族人也吸引過來。
看着空地裡貓尾種女子穿着衣服來回走動,其他人也終於忍不住,一個個回家拿米,不多時,就將居伊身前的陶罐裝了大半。
望着這一幕,赫希婭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該說,果然是從小跟着商隊長大的孩子,居伊這手段,立馬就扭轉了局勢,看來這次交易也不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