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灰方巖的過去
當緹蘭等人在湖畔悠閒的釣魚和野餐時，另一邊的網絡世界卻並不太平。
猜到‘藍雀假面’的身份後，‘老骷髏’變得消極許多，不過他並未將這種情緒明顯的表現出來，大概只有‘銀青之作’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沒有了‘老骷髏’和‘銀青之作’的提醒和阻擾，‘七賢議會’表面變得平靜起來，六人中兩人沉默，其他兩人都聽‘藍雀假面’的話，‘長手猴’雖有一些小心思，但他極少在組織內作明面上的爭鬥，於是組織內的討論越來越少，基本都是‘藍雀假面’在做決定。
“那位貓耳歌姬最近請了不少人，其中有和她關係熟悉的巨型企業，北方星域的勢力，以及她周邊勢力能聯絡上的精英黑客人員，她藉助這些力量，在網絡四處尋找我們的真實信息，目前已經引起不少人注意了。”一位下屬將跟蹤觀察的情況彙報給議會的六人。
“知道了。”藍雀假面簡單揮手，表示知道了。
也不知是何原因，相比前些時間，她對那位貓耳歌姬的興致突然下降了許多，這讓一直執行任務的中層人員也有些拿捏不準這位大人的心情。
“是否要採取些行動呢，大人？”彙報的這名成員小心的詢問。
對此，藍雀假面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停頓沉吟了會，隨後開口。
“繼續讓她鬧下去肯定不行，但這位歌姬，就像聞到腥味的貓一樣，讓她放棄眼前感興趣的東西可不簡單。”
“讓下面的人員小心接觸她，打探她真實的想法，如果可以交換些情報安撫，就先安撫下她。”
“之後，讓組織內做好應對網絡嚴查的準備，該處理的痕跡和關係，這段時間都處理好，隨時做好轉入靜默狀態的準備。”
“是。”
結束這次依然沒有什麼結果，還略顯沉悶的會議後，六人散去，不過銀青之作在結束後，卻意外收到了‘藍雀假面’的邀請。
“我應該去嗎？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她先來到‘老骷髏’這邊詢問。
老骷髏看了看那條簡短的邀請信，隨後讓她不用擔心。
“我們幾個中，你是最年輕的，履歷也是最乾淨的，幾乎沒有任何背景和勢力，這恰恰也是最安全的，放心去吧，我想她不會把你怎樣，十有八九還是想招攬你。”
“那我？”銀色機械人偶轉動齒輪，還想繼續問。
“這種招攬，大多是口頭上的，伱直接答應就是，她還不至於爲了這點小事威脅你。”說着老骷髏扇扇手，興意闌珊回答。
對於他們這些老油條而言，眼前這位女孩，還是太年輕稚嫩了，說多了反而弄巧成拙，還不如讓她發揮天性，更討人喜歡。
“去吧去吧，沒事。”
之後格銀準備了小會，轉移到藍雀假面留給她的網絡地址。
這是一處雲中的堡壘，其中的建築風格頗有些奇幻的味道，各種高塔和圓亭佇立在一朵朵雲中，中間則用長橋相連，共同構成建築羣。
走入其中不久，前方的雲霧就散開，然後露出一條直通內部的長橋。
當這位銀色機械的人偶踏上橋面後，身形迅速來到對岸，這時戴着藍雀假面的貴婦人已經坐在圓亭內的桌旁等待了。
“算是來了。”她那深藍的眼眸從假面裡透出，看向眼前這位女孩，似乎是話裡有話。
“讓前輩久等了。”銀色的機械人偶移動，來到桌前。
“坐吧，也不用緊張。”對方示意，隨後桌面浮現出一套冒着熱氣的茶具。
“這裡的喝茶體感雖不如現實，但相差也不算遠了，你可以試下。”藍雀假面的貴婦人招待。
之後她慢慢講述起這次邀請格銀的起因。
“說來，你加入組織也一年多了吧。如今還習慣嗎？”
“目前習慣。”人偶的話語宛如機械音，聽不出情感變化。
“習慣就好，或許你會不解，當初邀請你的那位‘灰方巖’去哪了，還有關於自己在組織中的定位問題。”她端起茶水，慢慢的喝着。
“我和‘灰方巖’相識，已經百年了，這個時間比許多人的一生都長，很多情感和經歷，也不是一兩句能說明白的。”
“他是個很純粹的人，熱衷於技術，喜歡分享，更喜歡由此交流中獲得的新靈感和契機。”
“因爲他在網絡技術這塊地熱衷和擅長，慢慢的也聚攏了一批人，他們大多都是網絡上的極客，網絡就是他們生活的土壤，而現實則很少接觸。”
“這羣人出於交流技術和靈感的需要，成立了個鬆散的論壇組織，以此來解決穿梭艾竭卡網絡中遇到的各類問題。”
“如今很多網絡上的框架和系統，都是源自這個論壇早期的討論，只是隨着時間其中一部分慢慢化爲了現實，讓人習以爲常了。”
“艾竭卡網絡是很神奇的存在，它並不是單純的信息傳輸，而是處在艾竭卡之海的特殊框架，可以讓人的意識連接上去，極快的穿梭和溝通，這固然帶來許多好處，比如超越現實數倍時間的交流學習，用意識直接體驗某些場景等等，但也帶來不少風險。”
“傳統網絡無論網速再快，在最終點和人類交互時，依然要靠屏幕或投影等視覺信號轉換，這等於設置了一個輸入輸出上限，制約了人類交換信息的速度。”
“所以，即便有風險，最後大家還是接受了這種新式沉浸網絡，並認爲它是未來文明技術突破的關鍵節點。”
“爲了保護網絡世界的安穩，讓這個模式持續下去，成爲了他年輕時的心願。”
“於是，在他的發起下，‘七賢議會’的雛形慢慢出現。”
“最早的時候，這個組織的管理者都是當年論壇的資深會員，他們都是極其擅長技術的人。”說到這，藍雀假面停頓下來，揮了下手。
隨後周圍的場景變幻，兩人如同置身於巨人所在的殿堂，周圍看臺上坐着一個又一個形象各異的成員，他們有的是雕塑，有的是動物，還有一些非生命的奇幻形象。
這些成員圍在殿堂內，彼此發言，做着激烈的爭吵。
“把技術交給聯邦？絕不！那羣傢伙只會據爲己有，以安全需要的名義設下層層禁制監管，到時哪裡有什麼自由？”一位穿着學者袍的成員大聲疾呼。
“閉嘴！你只會這反對那反對，有沒有想過，真要搭建起如此巨大的網絡，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這是驚人的數字，靠我們自己永遠做不到！”一個有着花白長鬍子的海象趴在中間的臺柱上怒吼。
“況且，我們的構想目前還只是雛形，具體實現，還需要很多驗證，光憑小範圍內的試驗完全不夠。”
“這就像池塘裡無法造出航空母艦，屋子裡無法種出大樹，沒有海量的數據和環境檢驗，許多問題都發現不了。”另一位戴着眼鏡的玻璃球在臺上旋轉，內部顏色不停變換。
“我不是說不幹，而是反對我們交出所有的技術數據，這等於我們再也沒有辦法制約，萬一聯邦那羣官員拿到資料後，一腳把我們踢開，然後線下挨個處理掉，將成果獨吞呢？那些傢伙爲了政績可是什麼都做的出來。”
“你把那羣傢伙想的可太完美了，就憑他們手下那羣混日子的網絡技術官，想理解我們苦心鑽研多年的東西，怕不是會踩多少坑，有些bug我們作爲開發者都不知道在哪，要不斷檢查回溯才能發現，他們沒有之前的積累，想一步登天，我看是不可能。”
“所以，即便交出了技術資料，他們到頭來還是得依靠我們，這就是我們的底氣。那些拿錢混日子的人，永遠不理解我們對技術的熱愛，和在上面投入的心血。”
爭吵在論壇的大廳裡不斷上演，最後，一個讓格銀熟悉的身影出現，他的虛擬形象是泛着點點星光的透明方塊，當其躍上大廳中央最高的那根柱子上後，光線自身上散發，照耀整個會場，讓大家安靜下來。
“‘方塊’你那麼閃幹嘛，又要當現眼包了是吧。”之前爭吵的大玻璃球也將身下的臺柱升起，衝上空中，和那泛着星光的透明方塊並駕齊驅。
“你們都上去了，那我肯定也不能少！”話音落下，一個水晶三角形的虛擬形象也躍上去。
如此，三人佇立在大廳正中的三根臺柱上，俯瞰下方成員，他們正是這個組織早期的三名領導者，也是論壇內權限最高的三人。看着安靜下來的會場，透明方塊開始講話。
“我知道大家各有一些想法和觀點，不過這裡並不是聯邦的中央議會，也不是靠投票就能解決問題的地方。”
水晶三角形的邊角顏色變換，也開口說話，“早這樣不就好了，我當時就說了，拿出來討論註定不會有結果，肯定有人喜歡，有人討厭。”
“你少說兩句吧，雖然我們三個已經討論過，但畢竟這是潑天的大事，無論怎樣，還是要和大家商量下，看看有沒有嚴重BUG。”一旁的玻璃球點評。
“既然大家討論了半天，沒我們想象的那麼嚴重，那現在我們三個直接宣佈決定吧。”
“和聯邦官方合作是必然的，大家心裡應該清楚，我們構想的未來網絡如果要實現，必須依賴官方，這不是資源和實力的問題，而是主權的問題。”
“一個國家裡面不能誕生另一個國家，聯邦也不會允許一個完全失控獨立的網絡世界出現。”
“就算現在我們不給，但技術這種東西呀，泄露是遲早的事，就算是傻瓜，你給他幾十年，也能慢慢看懂學會，趁着現在給，反而才能掌握最大的主動權。”透明方塊解釋。
“與其到時候落入被動，不如現在主動出擊，尋找合適的官方力量合作。”
“不要將國家當做一個人，他是一個複雜的聚集體，內部有各種不同的人和勢力，我們要找到足夠信任的對象，託付這份技術，由他牽頭來完成我們的理想。”
“接下來，就由我來講述詳細的計劃和保密安排吧……”
之後兩人身旁的畫面流轉，有如快放一般，快速翻過。
“這是一百多年前的記錄，看完有什麼感覺。”藍雀假面開口。
“……”格銀思索數秒。
“很叛逆，但莫名又有些感人。”她如此評價。
“是啊，很感人，他們雖各有一些缺點，經常相互爭吵，卻又是一羣單純的人。”藍雀假面感慨。
“那時的他們，真的非常希望艾竭卡網絡搭建起來，這宛如一個美好的宏圖，充滿幻想和期待的願景，讓人嚮往。”
“爲了實現這個願望，他們開始不斷蒐集情報，彙總聯邦高層各個勢力的分佈，各個不同議員的訴求，利益方向等等。”
“終於，他們找到了合適的合作對象，而後就是漫長的交涉，提案，投票，爭論等等。”
“等到艾竭卡網絡真正搭建起來，已經是這段影像的二十年後了。”
“你或許會好奇，當年那些人都去哪了，組織裡沒有記錄，也沒人和你講述過往的歷史。”
“讓我告訴你吧。”她再次擡手，周圍的畫面暗了下來。
“那些人裡，90%都死於非命。”
“研究技術是一回事，但當他們掌握的不再是技術，而是實實在在的權力時，事情就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當艾竭卡網絡搭建的議案通過後，作爲發起者和掌握核心技術的他們，天然就擁有了權力，這種權力可以指揮調配上千億，萬億的資源流動，決定今後某個網絡獨角獸企業的誕生。”
“這其中巨大的利益，是超乎常人想象的，普通人拿到一千億會怎麼花？一千億又會吸引來怎樣的誘惑和威脅？這種考驗帶來的衝擊力，幾乎是瞬間沖垮了早期成員的意志。”
“他們部分向巨型企業投誠，成爲組織內的間諜和眼線，部分被朋友背叛，真實身份暴露，橫死家中，部分經不起誘惑，成爲某些高官的私人顧問下屬，僅有極少的成員還在艱難堅持，但這樣也是岌岌可危，因爲過往那些朋友非但不是助力，反而會是最大的威脅。”
“當技術的解讀有十個人會時，掌握它的權力就由十個人平分，但若只有一個人會時，那就是他獨享這份權力。”
“殘酷的內鬥在組織內爆發，這導致十多年裡，組織幾乎是名存實亡，人員流離失散，消失的，死亡的，失蹤的，不計其數。”
“當艾竭卡網絡真正搭建起來的那天，這個早年的論壇組織已經消失不見了，而執掌艾竭卡網絡的技術官僚，也幾乎看不到曾經熟悉的身影。”
聽到這，格銀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開口問。
“那‘灰方巖’前輩？”
“他啊……隱匿了很久，當所有人都以爲他死了十多年的時候，纔再次於艾竭卡網絡悄悄現身，而後虛擬形象也慢慢變成如今你熟悉的模樣。”
“重新出來後，他召集了曾經論壇裡僅剩的幾名成員，開始搭建新的組織，因爲他們參與過艾竭卡網絡的搭建，對於這個世界遠比常人熟悉，成立的組織，無論是隱蔽性，還是情報獲取能力，都遠超其他萌芽期的網絡平臺。”
“也是這個階段，他開始聚集力量，慢慢招來不同的勢力充實組織，比如你不熟悉的那些網絡傭兵、邊緣地帶的事務所等等。”
“這些武裝力量大大增強了組織的實力，逐步解決了當年出賣和背叛組織的人，並威懾其他艾竭卡網絡的勢力，讓組織地位確立，之後又搭建起層層‘外殼’和傀儡，慢慢將組織隱匿起來，形成今天穩定的模樣。”
“如果你問我‘灰方巖’當年是不是一個純粹而熱血的人，我會回答是，但你若問我百年後，他還是不是那樣的人，我會說，我不知道。”
“雖然相識超過百年，但對我而言，他其實在慢慢變得陌生，這樣的情況，直到他將你邀請進組織，我才終於確定，他還沒忘記曾經的初心。”
“你和他早年很像，非常年輕，也格外聰明，別看灰方巖在你面前很熱情，那是因爲你足夠聰慧，天賦絕頂，能輕鬆理解他傳授的東西，換做智商稍微不夠，笨一點的人來，你讓他教，他就不耐煩了，很不願意做這樣‘低效’的事。”
“相比早年的他，你的心態似乎更穩，即便是我，也沒見你情緒劇烈起伏過，這樣的你，大概能避免當年的悲劇吧。”
“掌握最頂尖的技術，就擁有了對‘科學’‘真理’的闡釋權，當所有人都不懂，只有你懂時，你說的話就成了某種真理，這種誘惑，會動搖和腐蝕人的內心。”
“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發現你這塊璞玉的，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出現了，然後帶到我們身前來，說這就是今後的核心成員之一。”
“驚訝是不可避免的，畢竟你完全沒有資歷，也絕對陌生。”
“不過，你身上的一個個標籤，無一不表明瞭，這就是他的選擇，他的理想寄託，所以組織內的大家沒再反對。”
“相比已經老邁的我們，你足夠年輕，現在不成熟、沒資歷反而是好事，因爲這不會威脅到其他執掌權力的核心成員，而等到哪天他們真的老了，你也慢慢成長起來了，可以接手了，若那時我們還有什麼遺願，也要委託你去實現。”
“所以，只要你不去刻意得罪，大家會很願意在你面前表達些許善意。”
“比如我現在正在做的事。”說完，這位貴婦人難得露出少許笑容。
“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吧，我想你或許要花不少時間來吸收，之後有空可以去‘紅彎刀’那邊坐坐，來了組織這麼久，卻沒和對方說過一句話，這可不是好事。”
“謝謝前輩提醒。”格銀點頭。
見她古井無波的內心此刻才泛起些許漣漪，這位貴婦人心中升起些許感慨。
這樣情緒起伏極少的孩子，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罷了，至少對於組織而言，這樣性格穩定而聰慧的孩子，纔是未來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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