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格式塔般的共同體
盛大的演出，狂歡之夜，巨大的場館內的數萬人齊聚，熒光搖曳。
舞臺上燈光交錯，時而分開，又時而聚攏，一位位身高一致，身着靚麗舞服的女孩悅動，她們身形的輪廓在背後那巨大的屏幕下變幻，排成A型的兩列，整齊的動作有如花瓣層層打開，最後鏡頭匯向中央那位女孩。
黑色的長髮在燈光中飄動，其中的紫色部分沖淡安靜，如此顯眼，充滿叛逆的活力。
『要把睫毛給拉長長』
『就畫上增量睫毛膏』
『畫眼線做出水汪汪大眼』
『分明的明暗色澤』
『嘴脣就稍微再多點』
她一邊拿着麥克風歌唱，一邊腳步蹦跳走向舞臺前臺，幾乎每一個腳步都踏在節奏點上，也宛如踩在現場所有人的心上，讓人心神搖晃。
『in紅粉閃亮亮』
『說我胸前開太大？』
『可是你不就喜歡這樣嗎』
黑色的短裙內側卻是紫色，收身露肩的上杉，開出些許領口，露出恰到好處的白皙，動人而不妖媚，青春的活力在此展現。
『高跟鞋跟來個三公分 up!』
『就像踮著腳一樣的高度』
『在手腕噴上Baby Doll』
『不覺得甜甜的很讓人心動嗎？』
……
『強硬一點也可以快點緊緊抱住我吧！』
『不懂嗎？我右手正空著耶』
佩戴細碎紫水晶的手腕揮動，分開的剪刀手在眼前劃過，追逐的鏡頭中出現那對粉紫的雙眸，俏皮的眨動。
『不要老是看著別的女孩子雖然也沒有特別吃醋啦……』
『I have only you. It's shameful. Don't say.』
『所以來親一下吧』
『Do you love sweet devil?』
『最喜歡你了』
『說實話啊如果不是「專屬於我」的話那就太討厭了』
青春戀愛的氣息，有如七彩的果凍，將在場所有人籠罩，進入舞臺上那位少女營造的世界。
隨着歌曲一次次進入高潮，現在的觀衆也越發狂熱，那揮動的熒光棒，跟隨歌詞的呼聲，一次次和節奏合拍，這是觀衆和歌手共同營造的狂歡時刻，在那音響的震動和汗水揮灑中，邁入忘卻自我的境地。
‘無論多少次，璀星·阿蘭娜的演出都是如此令人震撼，彷彿她天生能帶動大家一樣，那充滿魅力的靈魂，彷彿從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每一次回眸，每一次呼吸，每一句歌詞中溢出，浸染周圍的人。’——聯邦著名音樂家，大衛·波可菲斯對璀星·阿蘭娜的評價。
“可惜了，如果她只是單純的做一名歌星，應該能走的更遠吧。”演出舞臺的遠方，穿着黑色緊身衣的男子遙看場館內狂歡的場景。
在他身後，還有兩名同樣衣着的身影，他們一個正在用加密通訊器聯絡他人，另一人正在操作身前的電腦終端，逐步掌握場館的監控系統。
數分鐘後，其中一人放下通訊器，走上前。
“大人，人員已經安排妥當了。”
“嗯，之後就靜等我們的‘小公主’謝幕吧。”
半小時後，演出逐漸抵達尾聲，狂歡一夜後，阿蘭娜額頭有着些許汗水，但這依舊不損其漂亮，那閃動的眼眸，搭配汗水反光的晶瑩，有種別樣的美麗。
“謝謝大家~今天也很開心~”
“那麼，下次再見~~”說完，舞臺上噴出璀璨的煙火和霧氣，隨後在阿蘭娜輕靈的笑聲中，這場盛大的演出也正式落幕。
……
幕後，結束演出的阿蘭娜接過經紀人遞上的毛巾，擦完臉上的汗水，然後靠坐在她專屬的大椅子上。
“今天也辛苦了，阿蘭娜。”一旁的經紀人稱讚。
“是有些累，但很快樂~”
阿蘭娜擦完汗，將毛巾拋起，然後伸出手指，指着空中的毛巾，宛如打槍一般，發出砰的一聲，隨後那片毛巾如被空氣彈擊中般，再度飛起，飄落在不遠處的桌子上。
“現在回去休息，還是去吃點東西？”經紀人再度詢問，他知道阿蘭娜有夜遊的習慣，而白天經常都是拿來睡覺的。
“當然是出去玩玩，現在的我可一點也不困，根本睡不着。”女孩眨動那粉紫的眼眸。
“好吧，我就知道你會這麼選，記得別弄太晚。”經紀人搖搖頭，隨後站起身來。
“我就不跟着了，還得回去陪老婆孩子。”
“是，經紀人大叔叔，晚安~”阿蘭娜打趣的回答。
不久經紀人離開，休息室裡暫時就剩下阿蘭娜一人，她拿出個人終端，聯絡熟悉的人，約好地點，然後放下終端。
“呼……”她閉目躺了幾秒，然後想起什麼，坐起身來，將腳上的鞋子脫下。
“汗溼了呢。”她看了看微微冒氣的雙腳，感覺透氣了很多。
隨後她將黑色的長襪脫下，赤腳走在休息室，拿到一瓶未開封的純淨水。
重新坐在椅子上，將純淨水瓶蓋子扭開，然後將水沿着自己小腿倒下。
清涼的水流從瓶口涌出，劃過少許弧線，落在腿上，淌過肌膚表面，帶來涼爽舒適的感覺，阿蘭娜眼眸中光華浮現，大致控制着水流環繞自己小腿一直到腳尖，之後才流到地上。
簡單清洗一遍後，阿蘭娜眨動眼眸。
“洗洗果然舒服很多。”她看着自己的腳丫活動，然後拿起一旁桌上的紙巾簡單擦乾。
做完這些後，她將雙腳再次放在椅子上踩住，然後靠在椅背上打電話。
“給我帶雙新鞋，還有襪子，嗯，最好是白色的。”
“好的。”
不過幾分鐘，一位年輕的女助理敲門進來，看見休息室內凌亂的場景，她也是見怪不怪了，將新鞋和襪子放在阿蘭娜身前。
“需要我幫您穿嗎？”
“這就不用了。”阿蘭娜搖搖頭。
“那我出去了。”
“嗯，給我準備好車，馬上就用。”
“沒問題。”
半小時後
夜風呼嘯，騎在懸浮摩托上的阿蘭娜俯瞰下方這滿是高樓的城市，心情格外的好。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隨後操縱着懸浮摩托向下方衝去，後面還跟着一羣同樣駕着懸浮摩托的人，歡笑和尖叫聲劃過夜空。
中心7區的航空港附近，這裡因爲常有運輸船起落，噪音不小，且周圍不能有過高的建築，所以人煙稀少，往來的大多都是貨車和航空港工作人員。
天空的一角劃過數道深紫的流星，不久，一羣騎着懸浮摩托的人在此落下。
白色的運動鞋踩在防鏽的鋼板上，帶起些許灰塵，阿蘭娜輕壓頭上的帽檐，目光掃過這裡。
“老海德說給我個驚喜，怎麼一點人都沒見？”她再次環顧了下週圍，這裡確實是約定的地方沒錯。
“或許是還沒來?”身後的跟班走上前，也打量了下週圍。
“該不會是惡作劇吧。”
“這不可能，老海德又不是不知輕重的年輕人。”其中一人靠在摩托上，準備抽根菸。
“杉，伱能感知到嗎？”跟班中的一人將手放在其中一名少年肩上。
雖說杉是新人，但他的天賦確實很高，也是最能感知其他‘連接者’的人。
“我試試看。”
因爲‘連接者’特殊性，如果有和自己相似的存在在附近，是能有所覺察的，但這個能力有強有弱，有的人是必須非常近才能感知到。
杉閉上眼，根據‘連接者’的特殊性，擴散感知。
“找到了，但似乎人不多。”他疑惑的睜開眼。
“不多是指？”
“只有7個人，他們過來了。”話音落下不久，這處卸貨場的一角探照燈打開，走出熟悉的幾人。
“老海德，果然是他。”
“奇怪，今天怎麼這麼冷淡。”其他人也覺察到不對勁。
“你來晚了，大小姐。”老海德走出光暈，露出那略顯蒼老的臉，他穿着工業背心和短夾克，下身工裝褲有些老舊，但洗的很乾淨。
老海德年輕時是航空港的員工，雖沒當上什麼大官，但在這片地帶也是混跡了數十年，人脈極廣，他雖不說很有錢，但也不至於買不起新衣服，穿這身主要是情懷，因爲這身代表了他近五十年的過往人生，也是他的招牌。
“就你們幾個嗎？”阿蘭娜看着對面的老海德。
“嗯，就我們幾個。”
“之前說是，有了幾個新小夥，想見見大小姐，大家一起慶祝下。”
“不過，這都是我在撒謊。”老海德的話音還是那麼沉，就像積碳的老引擎，沉悶但又熟悉。
“爲什麼？”阿蘭娜開口。
“不爲什麼，只是個人選擇罷。”他拿出褲兜裡許久不抽的煙，點燃，吸了一口，緩緩吐氣，然後又咳嗦了下。
“我已經20年沒抽菸了，自從有了孫子以後。”他緩緩開口說着。
“大小姐不用想是哪裡對不起我，其實你沒對不起我，當時發現我這個老頭子還有點天賦，然後又接濟了我，我一直都很感激。”
“只不過，我有太多牽掛了，不能和年輕小夥子那樣，義無反顧的跟着大小姐。”他又猛抽了一口，然後將煙扔下，踩在地上。
“收手吧，大小姐，你繼續做大明星，過歡樂有前途的生活，至於‘連接者’的事，就忘了吧。”
“忘了？”阿蘭娜頭一次感到有種無名怒火升起。
“你這個老頭子，別用你那快入土的腐爛想法感染我。”
“哈，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大小姐罵人，不過還是不夠髒，畢竟我在航空港這工作時，聽到的罵聲不知有多少。”老海德笑了笑。
“那些趕時間的司機，被報關單弄的焦頭爛額的職員，推卸責任的員工，我幾乎每天都能聽到他們罵人，花樣也是千奇百怪。”
“說實話，這種日子過久了，確實讓人麻木，我也以爲一輩子就這樣了。”
“很感謝大小姐，因爲‘連接者’讓我有了第二次生命，看到了許多人不一樣的人生，原來這個世界還有這麼多精彩的地方。”
“可惜，越是看的多，越是瞭解的深，越是發現有些事是阻擋不了的。”
“大小姐，你要是有歌姬的天賦，那該多好，我不僅可以拼了命跟你，還能讓幾個孩子也死心塌地的跟你幹。”
“但很可惜不是，或許在未來；‘連接者’也會發揚光大，可現在它還做不到。”
“沒辦法的，我對抗不了他們，對抗不了那些隱匿幕後的勢力，即便我被說服背叛，我也不瞭解他們真正的來歷，他們已經掌握了我們的一切，無論是我，還是大小姐你。”
“今天讓我來和大小姐說，無非是想留一絲體面罷了。”
“收手吧，大小姐，不然你會看到更心碎的場面。”他最後這番話語，看似勸慰，又彷彿是在哀求。
“我不想再聽你說了。”阿蘭娜用腳在地上跺了下，然後迅速轉身，她只想離開這裡，回去好好發泄下心中的煩悶。
“還是聽老海德說說吧，大小姐。”當她準備離開時，一名跟班擋在身前，對方低着頭，不敢看阿蘭娜。
“連你也？”眼前這人很早就跟着她了，不僅是她粉絲，也是‘連接者’的一員。
說完，阿蘭娜目光橫掃，發現不少人目光都有些躲閃，不敢和她對視。
“你們都接受了招攬嗎！”她聲音有些顫抖。
“我，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其中有人小聲的說着。
“如果加入非法的反聯邦組織事情暴露，我可能被開除學籍，而家裡爲了讓我上大學，付出了一切。”
“抱歉大小姐，我做不到。”
“我不想讓家人傷心。”
一個個聲音，說着各自難以抵擋的理由，這些理由是如此現實而沉重，容不得半點理想的輕盈。
每一句，都如刀子般刺入阿蘭娜的內心，讓她意識到自己所建立的‘連接者’組織，是多麼蒼白和弱小，連大家的家人和穩定生活都無法保證，怎麼能讓大家站在自己這邊。
這就是她和歌姬間宛如天塹般的差距，任何一名歌姬，至少都能獲得本星域的人民支持，以及幾家巨型企業的合作，這些力量能讓歌姬輕鬆保護周圍的人，並給予他們安定的後方環境。
不需太多心思，就有衆多專業的人士聚攏在歌姬身邊，爲她們出謀劃策，而她，即便如今是大明星了，也有不少粉絲，但和那些龐然大物的巨型公司相比，依舊只是好看而易碎的洋娃娃。
逐漸意識到這些的阿蘭娜感覺有種脫力的眩暈，而周圍那些人的話語，宛如某種恍惚的咒語，讓她精神失常。
連接者加強了共同的感知，當圓環中的其他人都如此想和勸誡時，無數思緒和通感涌入大腦，不斷沖刷她的意志，裹挾着她做出選擇。
[‘連接’是比朋友更爲高級的關係，宛如絕對平等、且相互珍惜的命運共同體]
這句她曾經和杉說的話，再度於耳畔迴響。
是啊，命運共同體，當大家都做出選擇時，你作爲共同體的一部分，也一定會贊同吧。
那麼，你到底是一個獨立的‘人’，還是‘圓環’中的一個點，宛如這個巨人的其中一個肢體，一個說話的器官。
大家的努力代替了你個體的努力，大家的思考代替了你個體的思考，大家的選擇也代替了你個體選擇。
絕對連接的共同體，也代表了衝破所有‘個性’和‘獨立’的絕對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