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繼續偵查了一會兒，直到聯邦艦隊突然發動攻擊爲止。
高能粒子的光矛撕開空間，跨越過極其漫長的距離，急射向陳子昂的頭顱上方——由於光矛周圍環繞着等離子流，殺傷範圍毫無疑問會將他的上半身也波及進去。
“小心！”夏紫璃只來得及叫了個小心，因爲這些光矛的速度和光速無異，話音未落就已經從衆人頭頂劃過。
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陳子昂卻是心有餘悸。剛纔他靈感突然察覺不妙，下意識開啓了【虛空獻祭】……這才千鈞一髮保住性命，將周圍致命的等離子流全部送入虛無。
“走！”月宮鈴奈也反應過來，將陰影迅速裹住陳子昂，消失不見。
衆人迅速趕回永遠號，隨後在艦橋休息室裡緊急商量起來。
“剛纔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夏紫璃心驚膽戰地問道。
理論上來說，當時相隔那麼遠的距離，已經完全超出了聯邦艦隊的探查範圍。更何況四人全是血肉之軀，又不是金屬，質量又小，怎麼可能被探查出來？
“似乎是武器調試。”月宮鈴奈猜測說道。
艦載武器維護調試完畢之後，按軍事條例需要進行試射，以確保其運行無礙。但考慮到能源的市場價格，每發射一炮都相當於燒掉大筆的錢，所以很多艦隊壓根就不會做這最後一步調試。
不過這次對面艦隊裡面混有神罰船隻，衆所周知玩宗教的從來不差錢，所以按條例試射也不算是什麼意外的事情。
只是……
宇宙那麼大，偏偏就往我們這個方向射？這是不是也太過巧合了點？
“應該不是巧合。”陳子昂緩緩說道，“當時我的靈感報警了，所以我纔來得及施展權能保命，否則肯定要死在光矛周圍的等離子流裡。”
既然會導致靈感報警，毫無疑問必然有什麼神秘力量在其中作祟。
也就是說，武器調試和試射都是正常的，但因爲某種神秘力量的干涉和偏轉，使得發射方向被“恰好”指着陳子昂的位置來了。
這種手段，即便是在神秘界見多識廣的魔女們，也不免在心裡生起了幾分寒意。
似乎是某種詛咒。
但詛咒的種類之繁多，原理之複雜，即便是魔女也很難識別破解。再加上如今聯邦艦隊正在靠近，就更沒有時間去調查詛咒的事情了。
“時間緊迫，我要去帶隊了。”夏青瑜淡淡說道，就要轉身離開。
“稍等。”陳子昂連忙說道，“我們一起去吧。”
不知道爲什麼，心頭的不安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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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瑜在星艦人類的軍方頻道里，宣佈要組建斷後艦隊去迎擊聯邦追兵，並且強調這是爲了“給永遠號爭取到足夠多的時間”。
當然，這只是比較委婉的說法，畢竟總不能公開跟士兵們說“我們要派你們去執行送死的任務”。
但若是不交代是“執行高危任務”，士兵們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後面承受巨大壓力的時候就更容易崩潰。
因此，就需要用巧妙的言辭藝術，讓更多的人明白這次出戰的重要性。
但夏青瑜並沒有過多賣弄口舌，只是簡單地給大家點明瞭一個殘酷的事實：
如果出動的艦隊數量不足，就起不到阻截聯邦艦隊追擊的作用，那麼所有人最後都會死去，無論是你們還是你們的家人——只有拼搏纔有一線生機。
她在頻道里進行演說，陳子昂則是和紫璃鈴奈一起，確認下級軍官和士兵們的反應。
比較慶幸的是，大部分人的反應都很平淡，很少有人露出驚恐甚至怯戰的表情。
平民裡或許會有腦子不好的投降派，但軍方這邊的認知普遍要正常很多，畢竟不正常的也進不了軍隊……大家其實都早就意識到，如今這個局面和聯邦已經不死不休了，哪怕戰敗投降大概率也是被殺，精靈絕對不會遵守什麼優待戰俘的契約，那還不如跟他們拼一把呢。
陳子昂不得不承認，軍方目前這種沉默敢戰的普遍心態，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從高天原到艾吉拉歐斯，從下船派到投降派，他見過了太多認知存在嚴重缺陷、乃至於非得自尋死路的蠢貨了，那真是勸也勸不回來、救都救不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去死……以至於他對人心都快失去信心了。
但是從另一方面去思考，隨着那些愚蠢的人類個體和羣體陸續走向滅亡，星艦人類本身何嘗沒有得到反覆的洗練提純呢？
慌張後退的人死了，衝出隊伍的人死了，停下來休息的人也死了，剩下的人無論多麼畏懼未來，也只能集體抱團在黑暗裡摸索前進，因爲他們本身已經被“充分篩選”過了。
陳子昂收回思緒，就聽見夏青瑜又宣佈了出戰隊伍的選拔規則。
首先，如今是星艦時代，船員必須跟隨艦船集體行動，不可能一艘船上只去一半人，另一半人不去……那船怎麼開得動呢？
所以要出動近一半左右的艦船，組成斷後艦隊去攔截。
其次，每個船員都需要在線填寫表格，選擇“報名”還是“不報名”，如果不報名的話需要填寫原因。
高層會根據每一艘艦船裡報名的船員人數，來決定是否將這艘艦船加入到斷後艦隊裡去。
這也是相當稀奇的事情。因爲按照各國的軍事慣例，上級命令壓下來就是死命令，叫你去你就得去，哪裡還會給你選擇的餘地呢？
當然士兵也可以選擇做逃兵，所以又有憲兵隊和軍事法庭……總之軍隊作爲暴力機器，無論對外還是對內都差不多，暴力就是維繫上下結構的工具，從來不會講求什麼民主。
夏青瑜的這種做法，後續是建立在軍心可用的現狀上吧。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由於聯邦艦隊正在從星系邊緣朝這邊趕來，所以大家只有十分鐘的時間去填寫表格。
這點卻也很好理解：不要給士兵思考的機會。時間拉得越長，決定退縮的人也就越多。
不過如今確實也沒有多少時間就是了。
十分鐘後，統計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主動報名要留下來斷後的軍人，居然佔了整體的87%以上。
即便可能有人“懷疑這是送命題”而故意選擇“我要報名”，但也沒辦法解釋這麼高的報名比例。
陳子昂隨手選了幾份不報名的表格點開，這邊的原因倒是正常多了：大多數都是聲稱家裡有老人或者剛出生的孩子要照顧，所以希望留在永遠號附近駐守。
但其中也有不少人表示“如果上級抽調，會服從部隊命令”。
無論如何，既然給了人家“不報名”和“填寫原因”的機會，那也沒理由去責怪他們“貪生怕死”。
將統計結果封存好，陳子昂便問夏青瑜道：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我已經選好了。”夏青瑜將一份名單丟在桌上，上面列滿了留下來斷後的艦船編號。
“這選拔的規則是什麼？”陳子昂拿起名單，迅速翻閱起來。
“隨機選。”夏青瑜回答說道。
“隨機選？”陳子昂皺眉不解，“那你爲什麼要讓他們自主報名？”
夏青瑜沉默下來。過了好久，就在陳子昂以爲她不打算回答的時候，只聽見夏青瑜幽幽說道：
“因爲每個人在臨死之前，都應該看清楚自己的真實內心。”
“我希望他們都能有這個機會。”
她拿起名單離開了。陳子昂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忽然有種想要將其叫住的衝動。
只是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爲總感覺她目前的狀態有些不太對……說起來，剛纔的對話是不是連一句毒舌都沒有？
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陳子昂又注意到她原本坐着的沙發上，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亮。
是一把鑰匙，掉在沙發的夾縫裡了。
將鑰匙撈了出來，陳子昂離開艦橋休息室，就看見夏紫璃和月宮鈴奈正在門口互相交談。
“青瑜呢？”他掃視了一圈艦橋。
“姐姐去瞬息號艦隊那邊了。”夏紫璃回答說道。
既然如此，也不可能把人叫回來，那就等她回來再還給她吧。
陳子昂再次看向艦橋屏幕，斷後艦隊已經完成了充能準備，正在緩緩和剩餘艦隊進行分離，朝着聯邦艦隊追殺過來的方向航行過去。
與此同時，永遠號以及剩餘的護航艦隊，也開始朝着星系的另一頭提速，逐漸進入亞光速巡航狀態。
兩隻艦隊就這樣在漆黑的太空之中彼此分離開來。
一隻義無反顧地奔赴死亡，另一隻默默地飛向了希望。
直到永遠號航行離開星系引力範圍，引擎室那邊的工程師團隊才彙報說，空間穩定度已經迴歸正軌，隨時可以進行躍遷了。
顯然，夏青瑜帶隊的斷後艦隊，將聯邦艦隊拖在了原地，爲他們爭取到了脫離空間錨的寶貴機會。
“準備躍遷。”月宮鈴奈正要發佈命令，突然只聽見陳子昂叫道：
“等一下！”
他驚訝地盯着屏幕，上面顯示收到了斷後艦隊發送的數據包，從時間上估算應該是彼此分開的20分鐘後發送的。
通訊員對其進行了初步解包，隨後盯着屏幕發起呆來。
“上面寫的是什麼？”見她始終沒有迴應，夏紫璃便過去確認。
“是……”那個通訊員欲言又止，“似乎是斷後艦隊全體官兵寫的遺書。”
永遠號和護航艦隊迅速進入躍遷狀態，畢竟不能浪費同胞爲他們爭取而來的時間。
在躍遷的過程中，通訊團隊開始對數據包進行完整解包，最後統計出了十三萬六千份遺書，每一份都能對應到瞬息號艦隊的一位現役官兵。
“把……”陳子昂努力壓下情緒，沉靜說道，“把這些遺書按照所屬艦船編制，進行初步分類和歸檔，然後……給他們的家屬發過去。”
“好。”結城出雲點頭說道，“我跟和花去安排了。”
如今夏青瑜不在，軍方這邊是她在代管，而民政那邊就要天上院和花和宋明遠去處理了。
小姑娘已經哭得稀里嘩啦，直到被結城出雲扶着離開艦橋，才抽抽搭搭地說道：
“我……我堂兄也在裡面，他是瞞着家裡人填的報名。他的遺書……能打印出來讓我去送嗎？”
“那爲什麼不跟我們說呢？”結城出雲淡淡問道，“如果是你的親戚，是可以獲得特殊豁免的。”
“因爲……我不知道。”天上院和花沉默了一會兒，“他跟我說，總要有人去的。”
“……是的。”結城出雲怔了片刻，點頭說道，“總要有人去的。”
“無論是高層還是平民，其實都一樣了。”
艦橋之中，衆人看着屏幕上大量的遺書文件，一時間也有些悲哀無言。
“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了。”夏紫璃喃喃說道，“她要用這些遺書去說服帝國那邊，證明我們星艦人類已經徹底脫胎換骨，和昔日高天原人的身份徹底劃清界限了。”
“你的意思是。”陳子昂沉默片刻，說道，“要向帝國證明，我們有被接納的價值是吧？”
“呵呵，那還真是。”月宮鈴奈冷冷說道，“有這麼多人願意自我犧牲，來換取種族的生存延續。如此頑強的星艦人類，哪怕不去投靠帝國，我們難道就不能在邊緣星區活下去了嗎？”
“鈴奈……”陳子昂低聲說道。
“抱歉，前輩。”月宮鈴奈擦了擦眼角，“我只是爲他們覺得悲哀而已。當一個人被逼到要用自己的死亡，來證明自己有活下去的價值，這不是一件非常荒謬的事情嗎？”
“你說錯了。”旁邊忽然有人說道，“確切地說，是他們用自己的死亡，來證明你們有活下去的價值。”
衆人驚詫地回過頭去，才發現出聲的是剛回到艦橋的結城出雲。
“你什麼意思？”月宮鈴奈皺眉說道，對她話裡聲稱“你們”有些疑惑。
但僅僅是疑惑了幾秒鐘，她很快又迅速反應過來，臉上神情迅速轉爲狂怒：
“所以……是你！你就是帝國埋伏在永遠號上的間諜！”
“並不是。”結城出雲斷然否決了這一點，“我確實是帝國安排的特工，但我的職責從始至終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夏青瑜殿下，這件事情殿下也是知曉的。最近在暗殺陳子昂的是另一隻特工隊伍，跟我所在的部門機構是完全對立的，我拿不到他們的情報。”
“你以爲你說這些，我們就會信嗎？”月宮鈴奈冷冷說道，陰影從她的腳下飛快蔓延出去，將結城出雲的身體死死捆縛住了，“沒關係，等我撬開你的大腦，就能知道你的心裡話了。”
“雖然我不打算反抗，但你大可不必這樣做。”結城出雲面臨死亡威脅，神情卻仍然沒有半點動容，只是說道，“就在剛纔，那隻特工隊伍的任務已經宣告失敗，他們集體選擇了自盡。”
“什麼？”陳子昂皺眉問道。
“就是他們不再會嘗試暗殺你了。”結城出雲回答說道，“這是結論。至於如何讓你接受這個結論，我相信在殿下的遺書裡面，會給你一個完整的交代，陳子昂。”
“什麼遺書？”陳子昂微微一怔。
隨後他連忙轉向旁邊的電腦屏幕，飛快地打開最後一個文件。
在開頭聲母爲“X-Z”的文件夾裡，他終於找到了那個名字登記爲“夏青瑜”的遺書文件，和其他普通官兵的遺書混在一起，沒有任何特殊的標註。
雖然我覺得看到這裡，會棄的人早就棄了，但看在還有書友在追，我覺得還是得給大家發一顆定心丸：我不喜歡寫“永久的遺憾”，這是我堅持的風格，所以不會寫死，但是洗還是要洗的，不然真的要變成反派了。夏青瑜的人物設定，都是開書的時候就定下來的，不是什麼後期崩節奏了突發奇想機械降神，當然我自己也沒有信心說一定能寫得很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