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

渺渺

迎曉風,踏殘霞,光陰迫人,只爭朝夕。

除了基本的休息飲食,大多時候都是在馬背上度過。只是辛苦了馬匹,坐騎已換了幾次,每到一處大鎮,就抽空上集市將路上累到疲乏的馬兒賣掉,再貼些銀兩重新買精壯坐騎,這樣對人對馬都好。總之錢不是問題,老爺子給的盤纏用得差不多了,自己也就像當初練兒那般做過兩次翻牆越院的大盜,反正大鎮都有富賈世家,那點兒損失也不會放在眼裡……當然,放倒那些看家護院的人時,我也不會下多重的手。

沒有任何陪伴的萬里遠行,反而令人漸漸覺得自己真正成了江湖中的一份子。

這般馬不停蹄地趕時間,又一次打關中折返西北,一路過金城渡黃河,好在大體路線當初隨老爺子西域行時走過,也算熟地理人情,是以沿途並未出現什麼大差錯。即使偶爾有些小風波,自己亦有能力將之消弭於無形。

一路做男子打扮,入河西四郡後,索性徹底改換了活動便利的胡服,無論似或不似,總之腰間四尺寒劍在,有眼水的反而不敢輕易近身尋釁。

可這順遂的一路,卻並無法將心放下來。

因爲沒有消息。

打聽不到任何關於練兒的下落。我雖未結交什麼武林舊識,但每到一地吃飯投宿,出沒市集,都有留心去打探各種消息,這市井場所袁本是絕好的訊息流通地,可一路行經大大小小許多村鎮,卻愣是沒聽到半點有用的,哪怕是遠避世囂的行法,可那麼一個白髮的絕美紅顏,怎麼可能半點沒引起閒人矚目?

莫非……有時候心裡會猜測,莫非練兒她和我一樣喬裝起來改頭換面,做了一些遮住特徵的打扮?但這猜測轉眼就會被否定,再明白不過,哪怕再怎麼變,低調行事英華內斂什麼的,也絕不是練兒的風格。

否定了這些猜測,只會讓心中更犯嘀咕。因爲歸根結底,我其實並沒有關於她行蹤的確切消息,一切所倚重的,不過是心中推測,以及關於命運的模糊記憶。

太過在意命運什麼的,這種錯誤不想再犯,雖說除了塞外,也確實想不出她會去哪裡——若是還在中原,鐵珊瑚她們不應該半點找不到人。這點也是令自己堅定了尋覓之途的一個重要根據,練兒若要棄,素來是棄得極其徹底的……

只是用這些理由說服自己顯然不夠,遠遠不夠,怕只怕南轅北轍,一方尋到天涯,一方卻猶在哪個角落黯然神傷。

心中沒底,心情矛盾,偏偏半點不能放緩行程。

古道西風,舊地重行,一路過戈壁關隘,終於入了肅州衛邊陲第一重鎮酒泉。投宿下來,還來不及做什麼物是人非的感懷,就陷入了現實的瑣事中。當初是鐵老爺子全權包辦了出關前一系列瑣碎事,如今要自己去做難免各種麻煩,尤其是孤身一人者,沒有合適的理由,通關文牒就尤難到手,嘉峪雄關也不是想出就出的,武功再強,總不能連物資駱駝等物一併攜在身上飛檐走壁吧?

兩手空空出塞去,明日愁來明日憂。這種瀟灑不羈事,或者玉羅剎敢,竹纖……慚愧,自問不敢。

好在蛇有蛇路,經過一番打聽,兩日後終於給人尋到了門路。畢竟這兒是絲路要衝,許多商旅在出關之前都在此做最後休整,而所謂休整,除了水糧物資,還有就是謀些好的嚮導鏢師,畢竟出關後艱險重重,商家的身家性命全繫於其中,自然半點不敢馬虎。

自己做不得嚮導,扮個隨鏢的卻是綽綽有餘,在當地的保人那裡打點了一番後,很快就謀了個差事,混跡在一隊商旅駝隊之中,順利地出了那橫臥戈壁的最後關隘,當再一次回首看那巍然城臺時,心中各種滋味難說。

記得彼此,她窩在我懷中,對這城臺烽燧嗤鼻道:便是第一雄關?高算是挺高的,卻攔不住我,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麼……

盼只盼這嘉峪雄關真沒能攔住你,我們之間的距離,正在越來越近纔好。

做了商隊隨鏢的,實在有利有弊,利處自然是能出行順利,且一路吃飯投宿再不必操心太多,只要存些戒心留意周圍就好,就算不做鏢師我也向來警惕,所以這點根本不是問題。而弊端麼,也是不言自明的,行程路途全不由自己安排,再怎麼想趕時間亦是無可奈何。

既然是有求於人,那麼這點弊端也早就心中有數,原本已打定主意姑且按捺下情緒的,可當出了關隘行進在千里戈壁時,陡然從頭頂日光中發現行進方向不對時,還是心中一急,忍不住打馬去到商隊頭兒那裡,問道:“怎麼回事?爲何大隊人馬走這個方向?這可不是去絲路北線的方向吧?”

不用多說,出關後取北道去哈密是絲路上最快捷安適的,經歷一次已記在心中,近來又沒什麼戰亂之事,這一點也早打聽好了。如今見路線有異,詢問一聲也附和鏢師的身份,那商隊頭兒不覺有異,坐在駱駝上一搖一晃道:“俠士莫急,俠士莫急,大隊只是繞個道去別處取點貨,取好了自然要返回北道的,多耽擱三天的功夫,不礙事的。”

“三天功夫?你這是要去哪裡?爲何在城中不早些對我說明?我心沒個準數,怎麼保鏢?”

這些日子緊趕慢趕,節省出來的也不過幾天光陰,聽這麼說,雖然臉色沒顯出來,但心中已隱隱有些犯惱。

““俠士是有所不知,如今是稅負日重,各種盤剝苛扣,跑生意不容易啊……所以不瞞你說,我等常會託人私下先運些出來,避過重稅。”

生意人最擅長察言觀色,那胖老頭約是看出了點什麼,趕緊賠笑解釋道:“在城中那是有口不敢言,本想出關後再尋機說明,沒想到俠士您先看出來了,真是可敬可佩。我們此去裝私貨就在關外廢地沙洲敦煌一帶,不會有多大風險,您多擔待,多擔待。”

原本煩躁不已的心,就因爲這話中無意中提及的一詞而熄了下去。

更確切的說,是因提及這詞時,腦海遽然升起的一個揣測,而熄了原本的煩躁。

懷念的地名,懷念的回憶,對我是如此,那……對她呢?

所以之後沒再多說什麼,老實隨商隊一同過瓜州,越荒鎮,終於隔日下午抵達了沙洲敦煌。這兒仍是弱肉強食的荒蕪之地,沒誰認識誰,亦無半點親切感,一別數年,此地愈發敗落,連當初投宿的那間客棧都面目全非了,目光過處,處處陌生。

眼見於此,胸中已涼了半截,趁着商隊忙亂歇整的功夫又偷偷向當地人打聽一二,所得答案也俱令人灰心,將原先揣測掃蕩去大半……畢竟,就這麼巴掌大個地方,若真有什麼奇人異事出現定會頃刻滿城皆知,打聽不到什麼,怕就是真沒發生過什麼。

卻終究餘心不死,所以耐着性子盡職地守着兩夥生意人碰頭會面,裝卸得當,各自銀貨兩訖散去歇息之後,就乘着暮色未盡,偷偷推窗,對誰也沒打招呼一個人溜了出去。

不過巴掌大個地方,這次不用再打聽,也記得該往什麼方向走。

餘輝一路,一如當初。

或是記憶猶新,或是輕功進步,這一次所花時間竟比上回還要少上許多,以至於趕到鳴沙山東麓時,天邊最後一絲紅尚未徹底黯淡下去。顧不得喘口氣,也顧不得眼前的巍然美景,徑直就躍下沙山,往那斷崖下千佛洞有火光處而去。

那裡果然還住着幾名衣衫襤褸的苦修僧,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數年前的那夥兒人,總之他們不識得我,我也不認得他們,面黃肌瘦的容貌和黝黑的皮膚令人瞧起來都差不多……開口才發現這些人不很懂漢話,只得連比帶劃,試着問他們近幾個月裡有沒有見一個白髮蒼蒼,容貌卻年輕美麗的女子來過此地?或者不一定白髮貌美,只要是單身持劍,身手了得的女子都成。

不曾想,這些提問的答案卻都只有不約而同的一個——搖頭。甚至連半點遲疑都沒有。

最後,一個漢話半生不熟的僧侶磕磕絆絆解釋道,除了當地百姓偶爾來拜佛發願,已經好久好久未曾見過陌生外人了,更談不上什麼男女老少之分。

出家人不打誑語,人家也沒什麼理由騙你,所以只覺得一顆心涼了個徹底。

恍恍惚惚出了洞,天地間餘霞已盡,四野沉沉。望着遠處朦朧暗沉的沙山剪影,聽着耳邊如泣如訴的戈壁風聲,一時間多少有些魂不守舍,一路上失望過很多次,這次卻是最甚的,滿腔期待皆化爲了泡影……是自己又自作多情了?還是她壓根就沒出關?

若是練兒真出關了,我真無法想象,她竟然這個地方都不想過來看一眼,我不相信,不信有些記憶只有自己才覺得珍惜可貴,有些地方只有自己才覺得意義特殊,而她竟會毫無感觸與懷念。

她又不像我這樣趕時間……心裡甚至覺得有些委屈,如果要去天山,爲什麼不繞道來這裡看看?

這般腹誹着,在昏暗天地間,舉着僧侶所贈的松明火把,垂頭喪氣地一步步往回路上走,行不多遠又忍不住回首看了看……還記得那片沙山之上,我黯然落淚,偏就那一刻她踏沙而來,令人赧然尷尬,而她卻不急不氣,隨後一針見血的話話鬆掉了自己心頭緊縛的絲線,第一次覺得,或者有朝一日,能將最深處的秘密說出口來,講給她聽。

之後,更是由着當時興致,頭腦一熱帶她去逛了莫高窟,在那些幽暗深邃高低錯落的洞窟羣中,放下包袱少了顧忌,對她講了許多話,許多故事,佛洞中的故事,壁畫上的故事,那些本不竹纖應該知道的故事……

不知該幸還是該嘆,當時單純的練兒只是聽故事,直到結束,也並未對爲什麼我會知道這些故事表示懷疑,又或者她懷疑過,只是不想問罷了。

那些菩提說法,女兒飛天,她還會記得麼?若有機會舊地重遊,若真來過,她又會想什麼?做什麼?

思緒到此,腳下倏地一頓,稍猶豫了一下,還是毅然返身折了回去,這次沒去僧人居所,而是直奔那以面屹然矗立的斷崖,縱身蹬空,躍上每一處有立錐之點的高處,貼壁穩住身形,然後一寸寸摩挲着山壁粗糙風化的沙石表面,借了手中搖曳的火光,憑記憶,更是憑直覺,慢慢找尋。

天色徹底黑了,茫茫曠野只餘風聲,除了遠處僧侶所居的洞穴,也只自己手中還有一點點光亮,在大風中顯得微弱不堪,只能勉強照明方寸之地。

不知過了多久,換了幾處地方,手中火把已燃得差不多了,正想着是不是該去僧人那兒腆着臉再討點照明的時候,黯淡火光映在手指新拂過的一方斑駁崖壁上,突兀地,便有幾個字落入眼簾之中。

當年刻的時候很是用了幾分力,所以迄今那四個簡體小字都如深鑿般刻於壁石上,還遠未被戈壁的風沙侵蝕模糊,拂去浮塵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這四字旁新又添出了痕跡,另有兩個小字同樣深鑿於壁上,字跡談不上多麼龍飛鳳舞,但筆力遒勁字跡工整,分明是以利器一氣呵成。

那是極簡單的兩個字——陪你。

默然盯着這兩個字看了一會兒後,手中的火把就徹底燃燒殆盡。

濃重的黑暗肆無忌憚地籠罩了一切,卻已無心再去任何地方,瞧不見,指腹卻能一遍遍撫過刀劈斧砍般的刻痕,那認真的一筆一劃,撇捺習慣,不必用眼看,早已經爛熟於心。

這般摩挲了許久,久到風沙漸弱,月色初現,崖下僧人開始在洞中做晚課,誦經聲聲,俱是聽不懂的梵音,和着四壁嗡嗡作響,最後漾出洞外,隨風飄蕩,直上九天。

眨眨眼,發現此時已能借模糊月色看清周圍了,於是再看了最後一眼,拂了最後一下,湊上去,用脣觸了一觸那粗糙刻痕。

而後便躍下斷崖,心情愉快地一路飛奔,神不知鬼不覺趕回了客棧房內。

早子初刻,衆生安眠。

這天之後便放下心中大石,確定了所行無誤。安安心心隨商隊上路,沿途雖也是有機會就多方打聽,卻不再焦急。日子久了,許多人都知道我在找一名白髮持劍身手了得的女子,而這經商駝隊中不乏好家長裡短的婦人,每次被問起緣由,也只能笑一笑胡亂編個理由誑過去……直到某次途中幫他們擊退了一夥毛賊,竟有一名隊中姑娘不知爲何竟錯眼示好,逼人不得不指天發誓道是尋妻而來,說了一番亦真亦假的話纔打發過去。只是以後商隊中看人的眼神又紛紛變了,或同情,或不解,還有些瞧不懂的,着實令人啼笑皆非,唯有儘量保持距離。

這段說來啼笑皆非,卻也是難得輕鬆的旅途持續的時間並不算很長,到了約定好的地界,自己便與這一夥商隊辭行,調轉馬頭折了個方向,往南直下一頭扎入了天山山脈之中。

這般路線走法其實並非便捷的,卻是最穩妥的,對於單槍匹馬又不熟悉塞外地理的旅人而言,這一點尤爲重要。

此時是深秋時節,距離旅程開始的盛夏,已不知不覺過去了四月有餘。

雖說自己這番動作已算夠快,但那邊練兒她孤身一人,行動之捷應遠在我之上,又是早離開兩個月,此時不知道已在哪裡安營紮寨,最好盼她是能在哪裡安穩下來,怕只怕是她也同樣漂泊不定神出鬼沒,那就麻煩得多。

天山山脈綿亙三千多裡,峰上終年積雪不化,就算當年做揹包客有各種便捷工具,自己也沒勇氣將之踏遍,如今卻要從中找出一個人,或者一朵花來,而且是什麼線索也沒有,偶爾沉下心來想想,真覺得如瘋魔了一般。

沒奈何,偏偏整個人就還瘋魔得興致勃勃,躊躇滿志。

其實收穫並非完全沒有,入山脈後不久,就在山中零星的村落裡聽到過一個難得的消息,那時村人正聚在火盆邊聊天,無意中提及前些月裡,不知是誰將橫行天山南路的一方惡霸逐了出去。那惡霸號桑家三妖,三兄弟各有獨門武功,橫行兩疆已久,這次卻吃了癟。據說他們當時是見了一名行蹤怪異的女子,上前圍住盤問,卻被那女子一人一劍殺得抱頭鼠竄,幾乎喪命,從此便不知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村人們提及此事,個個高呼痛快,我當時只是途經此地叩門歇腳,在旁無意中聽得,已是十分動容,誰知接下來的對話更令人激動,原來傳言不一,當論及那女子容貌時幾個村人竟爭起來,有的說是個面容冷峻風韻猶存的美婦,有的卻說分明是個二十來歲聲若銀鈴的姑娘,還有人信誓旦旦道你們都錯了,那人頭髮全白了,分明是個雞皮鶴髮的老婦人……

爭論到後頭他們用了當地土語,我也無心再聽下去,一翻身站起來,按捺住情緒含笑打聽了那天山南路的大致方位,然後留下那身後幾道不解的目光就不顧風雪奪門而去。

只可惜,當歷經半月跋涉,自己終於找到那傳言中的事發之地時,什麼惡霸,什麼女子,早就已經渺無蹤跡,只成了一個傳說。

這般尋尋覓覓,別的沒什麼,天倒是越來越冷了。塞外苦寒,入冬更是滴水成冰的氣候,幾場大雪之後,放眼望去,雪山插雲,冰河倒懸,滿目俱是白茫茫的荒涼,連出個太陽都依舊冷不堪言,若遇上颳風下雪那更是奇寒徹骨。

如此環境下還在外奔波,坦白說確實兇險,我自是不想凍斃荒野,但也不能就此停下,唯有想方設法保護身子動腦筋。好在身邊馬匹是北疆馱馬,頗爲耐寒,又能負重,可帶許多輜重以解燃眉之急。有一次投宿時以順手打下的雪貂做交換,按記憶請山民幫忙做了個厚實的小帳篷,內襯獸皮毛絨,還有地墊,必要時只需少量短杆繩索就能迅速搭建起,又再備了鐵鍬鐵鎬柴薪,這樣萬一遭遇暴風雪或是入夜無處投宿,至少在荒野也不至於束手待斃。

撇開這些對兇險的應變處理不談,平日裡問題倒是不大,天山地廣人稀,積雪再厚也常可見野生的雪兔雪羊四處蹦躂,這些野物常人難以獵獲,對於自己而言卻還算輕鬆,沒事打上一隻,不但可以果腹驅寒,還能在山民那裡換得各種必需品,生活物資倒並不匱乏,過得很容易。

人順應環境的潛能總是可怕的,天寒地凍的日子一久,從最初的滿面通紅手足僵硬,漸漸竟然都適應了下來,且因在外跋涉時需不停催功護體,反倒覺得內修頗有進展,也沒出現一直擔心的染病抱恙。

一切都出奇的順利,除了,始終無法順利解決掛在心頭的兩件大事。

無論那個人,還是那朵花,都渺無音訊。

一開始,自己就是抱定隨遇而安的態度對待這兩件事,並未特意偏重那一面,因爲反正都是線索難覓。而數月的跋涉也驗證了這預想,其實天山山脈中不缺人煙,有許多山民獵戶爲了藥材和野味到處散居着,平時也常互通有無,託他們的福,關於一名脾氣甚怪的白髮女子倒是陸續有過傳言,可惜全無時效性,待自己聞聲而去無一例外都是撲空。至於那傳說中的優曇仙花,當地更是幾乎人人都聽過,可惜,沒有誰真正說得出來龍去脈。

日子就這樣在希望與失望中悄無聲息地流逝着,待到一日見山腳有積雪化流水,才驚覺在塞外的第一個冬季竟已過去了。

掐指一算,我與她已分離了大半個年頭。

初春漸至,身上衣着開始漸漸不合時宜起來,考慮到整個寒冬都在山脈中奔來走去,也許久沒有去真正意義上的人煙聚集地了。於是這天便就近穿過天山支脈的一座山口,打算出山去往北疆尋個像樣的鄉鎮略做休整。

與氣候炎熱的南疆不同,天山這頭的北疆是水草肥美的天然大草原,當地也以畜牧爲主,某些習性反倒和馬背民族蒙古人有幾分相近。我按前些日子山民的指點方向,騎馬入草原行了幾個時辰,就聽到了前方隱約喧囂,看到了星星點點各色帳篷聚集。

眼見喧囂,並不驚訝,原本正是衝這個來的。早就打聽好了,這幾天正是當地傳統的奴魯孜節,此乃本地人的重要節日,所以會有接連數日的盛大集會。在過節的日子裡,鄰近的各族各部落都要相約聚在一起舉行祭祀儀式,然後族人們穿上節日盛裝,舉行各種活動,不分彼此地慶祝寒冬過去,四季開始。

或是因爲在塞外已待得足夠久,沒誰注意到有一名牽馬的風塵僕僕的旅人進入了人羣。午後酒足飯飽,集會活動正進行得如火如荼,這邊場子在拔河,那邊場子在摔跤,而女人們則聚在一起賽歌猜謎,外場還有在比叼羊的賽馬的,而場子和場子之間的帳篷聚集處則到處飄散着食物的香味,男女老少身着各色服裝,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笑容。

被這份質樸的歡樂所感染,自己心情也莫名地輕鬆暢快了幾分。正牽了馬四處閒逛,盤算着該採買點什麼又該用怎樣的藉口投宿時,不知什麼時候留意到了身後隱隱的吆喝聲,原本這吆喝混在喧囂中也不算什麼,之所以會留心,是因爲那是難得的用漢話喊出的。

聽到這“姑娘,姑娘”的隱隱喊聲時,就本能回頭望了一望,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也看不出個什麼究竟。再轉念一想,此刻身上分明是胡服男裝的打扮,這吆喝與我何干?不禁就搖頭笑笑,轉身繼續牽馬前行。

誰知才走出沒多遠,突然又聽得後面一陣紛亂地沉重腳步,有人大喝道:“前面那個牽馬的外族人,站住!”愕然回頭,就瞧見後面衝上來一隊穿甲佩刀的高大人馬,看打扮整齊劃一,似乎是附近部落的兵士守衛。

不明就裡,警惕頓生,手微微搭在腰間長劍上,卻還來不及說什麼,那隊人馬後面又傳出一聲道:“納達!等等!我是叫你請她留步,不是叫你氣勢洶洶捉人家啊!”話音落地,閃出一名青年,穿着華貴,氣勢不凡,周圍百姓紛紛向他躬身彎腰,而他卻三兩步過來,徑直對我行了個大禮,歡快道:“姑娘,真的是你!我先還疑心自己看錯了呢,太巧了!這些年不見,你可還好?是來這兒找我的嗎?”

“呃,你……”滿頭霧水,這人好似認識我,我看他也略覺眼熟,可一時間……還沒等理出頭緒,這男子卻已熟稔地過來一搭肩,轉身對那些手下嚷道:“大家看,這位就是我一直提到過的漢人恩人!若不是她和她同伴,恐怕當初我在中原被皇帝的叛軍打劫時,就永遠也回不來這片草原了!”

因爲這一句,令人陡然成功憶起了這傢伙究竟是誰。

沒想到幾年光陰,已令當初還是少年模樣的酋長之子,長成了高大壯實的漢子。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師姐又犯現代人的二了,人家的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

好吧,最後還是沒碼到預期點,於是這章又有些過渡加流水賬了。不過沒關係,遇到唐努也就意味着遇到某小盆友了……來乖乖叫師孃……(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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