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的氣氛突然凝固,一衆宦官更恨不得自己此刻什麼也沒聽見。
誰也沒想到,裴本濟昏了頭居然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能說得出口。
車陀王面無表情地高坐在王座上。
只是沒有人看見,這位久經沙場的馬上王者五指緊攥,就連扶手處的龍首浮雕都有些變形,顯然他此刻的心情並非表現出的那般平靜。
“陛下,殿下不過是爲妖女所惑,一時失了心智,才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都愣着幹嘛,還不快將殿下扶下去,請太醫來好生診治。”
孫大伴一張圓胖的臉上笑容僵硬,跪在車陀王的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小太監得了頂頭上司的示意,這才醒悟過來,慌忙就要上前去拿將下裴本濟。
“既是看病,就好生生呆在府中,哪兒都別亂走爲好。”
車陀王深深看了眼這個逆子。
“傳寡人令,大王子裴本濟狂悖無禮,戕害百姓,今格去一切官職尊位,黜爲平民,永世囚於高牆之下,子孫後代亦如是也!”
說罷連看都不想再看裴本濟一眼,憤然揮袖離去。
身後只剩下裴本濟彷彿失心瘋一般悽慘的哀嚎聲。
“父王,兒臣知道錯了父王,您就再饒過兒臣這一次,就一次……”
裴本濟是說的爽快。
本來已經抱着必死的覺悟破罐子破摔,結果氣是出了,可也徹底將車陀王給惹怒了。
要說不後悔,顯然是不可能。
車陀王聞言腳步頓了頓,只是冷哼了一聲,隨即頭也不回繼續往外走去。
“父王……”
可裴本濟還不死心,妄圖伸手去攔住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只是那些察言觀色的小黃門又豈能夠讓他驚擾了聖駕。
這些人論別的本事或許沒有,揣摩聖意的時候那是一個比一個機靈。
若放在過去,裴本濟都不消一句話就能定他們的生死,他們自然不敢得罪這位素有賢名的實權王爺,可現在顯然大王恨極了這位口無遮攔的大王子。
只見一個伸出手捂住裴本濟的嘴,不讓他說話,眼見他還不甘心地垂死掙扎,另一個冷不防一記手刀劈在裴本濟後腦勺。
可憐威名赫赫的大王子只來得及悶哼一聲,便軟軟倒下去,再沒了動靜。
車陀王走出了殿門,縱使眼前是春光明媚,萬物豐茂之相,也消弭不了他此刻糟糕的心情。
被自己兒子指着鼻子罵偏心,這對於一位大權在握的君王,顯然是不能容忍。
偏偏爲了證明自己沒錯,他還不能夠殺了這個口無遮攔的逆子,車陀王心頭憋着一股邪火,不知往哪裡發泄。
“陛下,秦王府的周圍並無甚麼高牆,依您看——”
孫太監伺候車陀王慣了,自然知道這位不喜別人替他擅作主張。
同時也明白,自家主子如今正在氣頭,不給他找個口子發泄掉,倒黴的,就會是自己這個做奴才的。
車陀王聞言,果真目光一寒。
“既然沒有,建就是了,傳令下去着工造司的官員,十日之內要建一堵三丈高的高牆,將秦王府圍起來,辦不到,統統當做秦王餘孽處置。”
秦王就是裴本濟的封號。
被當做秦王餘孽,顯然無論官場,亦或性命都已經到了頭。
“奴婢遵命。”
孫大伴溫順地低下腦袋,將車陀王的吩咐牢記心中。
工造司,要是沒記錯如今的營造應該姓王,吞了那麼多的好處,也不想着給咱送些許孝敬,這回就陪秦王爺一起,路上做個忠臣算了。
他可不是什麼大肚君子,趁車陀王心情不好的時候摻私貨他不要太在行。
靠着這一招,他不知搞倒了多少官場對頭。
只是他也清楚什麼人能得罪,什麼人不能得罪,如今三王子可謂是陛下的心上好,便是對方不十分親近自己這些宦官,他也得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車陀王滿意地點了點頭。
孫喜這個狗奴才雖然心思多了些,可勝在體貼聖心,雖然揣摩聖意是爲人臣子的大忌,可是一個依附王權的太監又能做什麼。
這也是他放心用孫喜這個奴才的原因。
做狗嘛,只要知道什麼時候咬人,該咬什麼人就已經足夠。
“對了,還有今日殿中那些個小黃門。”
車陀王走了幾步,兀的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嘴道。
“奴婢知道。”
孫喜死死地低下了腦袋,不敢有一句多嘴的話。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決定了今日在殿中值守的小太監們的生死,天家的陰私又哪裡是那麼容易聽的,有命聽,也得有命活啊!
見孫喜表現的老老實實,車陀王斜睨了他一眼。
“怎麼,朕還以爲你要替那些徒子徒孫討個饒,做一回好人呢!當真能這麼狠心?”
車陀王似乎心情好轉了一些,還有心思打趣道。
“回陛下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些人能夠侍奉陛下也是他們的造化,如今君讓臣死,爲人臣子的又豈能忤悖上意。”
孫喜背後已經被冷汗浸溼透。
他怎麼也沒想到,車陀王會在這種時候提這茬。
宮中認祖論輩分,都是常有的事,誰的聖眷隆,自然跟隨的太監就更多,還有什麼比父子爺孫更牢靠的關係,自然認他當老祖宗的人也不少。
只是不早不晚偏在這個時候發難,莫非,陛下這是看自己也有些不順眼?
孫喜心中一時間閃過千百個念頭。
“朕一貫是知道你重心,唉,要是朕那些個王子也能像你一樣省心,朕又豈會有今日之煩惱,是朕沒管教好那個孩子。”
車陀王嘆了口氣,背影竟有些意味闌珊。
鬼使神差地,孫喜突然開口說道。
“陛下日理萬機,是天下人之父,豈有厚此薄彼乎,大王子天性本純良,是那個妖女蠱惑了大王子殿下,方纔釀成今日之禍,陛下切莫自責。”
“妖女,哼!”
車陀王正是氣不打一處,聞言正欲開口,突然又戛然而止。
“私自放此等妖女入宮,真是朕的好兒媳婦,傳朕的旨意,裴周氏不知婦德,亦無相夫教子之賢能,今日之禍未必非其挑唆,使我父子生隙,今罷黜秦王正妃,逐爲庶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