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原笑呵呵地叫住了正欲離去的二人,隨即轉頭望向袁夫人,道:
“大娘,若此事不太緊急,可否讓梧桐暫且留下?待宴席開啓之後,再讓她前去不遲。”
諸葛夫人聞言,面上露出幾分好奇。
謝原又接着道:
“我本欲前去探望那位六姑娘,可身旁總不能讓謝猴兒這般毛躁之人相隨。梧桐與我相熟,有她相伴,能安心不少。”
諸葛夫人聽罷,眼中閃過一絲亮色,不由自主地細細打量起謝原來,笑道:
“你真有心前去探望六姑娘?可別是誆騙孃親,去了那邊便耍潑無賴,將人嚇跑,壞了謝家的名聲。到那時,老太君可饒不了你。”
謝原連忙拱手,神色鄭重:“孩兒自然不敢,還望大娘成全。”
諸葛夫人見狀,亦是笑吟吟地看向袁夫人,道:“姐姐,好不容易孩子有了這份心思,在家中我如何勸說都不頂用。如今他既有了主意,不過一個丫頭罷了,就允了他吧。”
言罷!
她又轉向趙夫人,柔聲道:“妹妹是個體貼之人,深知做孃親的不易。原哥兒如今學了點好,雖日後未必能趕得上鳳哥兒,但我也想爲他尋個妥帖懂事的小姐,趕不上妹妹全就當個坐家的婆姨。”
趙夫人聞言,只是淡淡一笑,道:
“姐姐,說笑了,李家的六姑娘出了名的知書達理。”
袁夫人看了看趙夫人,又看了看坐在諸葛夫人身邊那位中年儒生,謝原的舅舅諸葛間。
她目光最終落在梧桐身上,緩緩開口:“妹妹都開口了,我哪有不應允的道理。”
“甘芝,你且下去,去別院找個機靈的丫頭來。”
“是,夫人!”
甘芝把手放在腰間,盈盈一禮後,目光不經意地掠過放在桌上的藍色包裹。
心中不禁回想起剛剛小院中的種種,那位謝家少爺,是否早已料到。
這位謝家的庶子,真是聰慧!
甘芝緩緩退下,梧桐則靜靜地站在謝原座位身後。
“還不快謝謝大娘。”
謝原聞言,當即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諸葛夫人也是多看了梧桐幾眼,只見這婢女身姿窈窕曼妙,臉上不施粉黛,尤其是一雙眼睛,閃爍着下人少有的靈氣。
梧桐似乎也察覺出了些許不同,心中暗自嘀咕,三位主母爲了她一個丫鬟說話,這未免也太過於奇怪了。
就連屋內伺候的一衆丫鬟,也都向她投來好奇與羨慕的眼神。
今日這一番事後,梧桐的名字怕是要在謝府傳開了。
然而,梧桐此刻心中卻想到了自家少爺。
原少爺有所請求,有母親爲其“撐腰”,還有舅舅爲其“造勢”,在這謝府這等大院之中,未曾受過半分委屈。
可自家少爺呢,如今都已經十二歲了,竟然連開蒙都未曾有過,甚至都無人敢爲他多說一句。
梧桐想到這裡,心中不由爲自家少爺感到一陣委屈與難過。
就在這時!
一位杵着鹿首柺杖的老婦人緩緩走了進來,身旁還扶着一位極爲俊朗的少年。
老婦人臉上掛着和煦的笑意,似乎是聽見了正廳中的談話聲,她緩緩開口:
“原哥兒,最近倒是學好了,以往這種聚會,多半又躲在湖邊鬥蛐蛐。今日竟能在這正廳裡坐得住,茗山不喜夸人,上次還誇有了幾分讀書人的樣子。”
衆人聞言,皆是微微起身。
那扶住老太君的年輕人,正是袁夫人的次子,謝玉。
百日宴之時,“謝家麒麟兒,驚動汴京人。”
梧桐向謝玉望去,只見他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頭戴高冠,額箍銀帶,眉宇間透露出一股濃濃的書生氣,讓人不禁心生好感。
梧桐心中暗自思量,這位謝玉公子與自家少爺竟是同月同日出生的呢。
可是一切遭遇,大不相同。
謝玉與謝原皆是極得謝老太君的喜愛。
當年老太君曾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顆星宿落入謝家,第二日謝玉便出生了。
老太君當年在生謝靈之時,也是如此夢見了一片荷葉落入了腹中。
所以夢中之事,總是讓人臆想連篇,加上謝玉逐漸長大,越發的出彩,便不由多了喜愛。
謝家庶子衆多,謝靈更是生性風流,家中妾室就有八房,兒子小姐加起來也有十數位。
但在謝老太君眼中,這些子嗣不過是流着謝家的血脈,傳宗接代罷了,算不上真正的親人,甚至比不上日常服侍的親切丫鬟。
謝原倒是無奈反駁道:
“祖母,我哪有這般不懂事。”
謝玉規規矩矩,退回到母親袁夫人身邊。
諸葛間也不由打量了一番謝玉,卻是一副讀書種子的模樣。
謝老太君坐上主座,大齊以孝治天下,就算是家主謝靈在此也是首座是母親。
謝老太君也是極爲愛護謝原,謝原小時候頑皮,可是生性純良。
一次老太君不慎摔倒在湖中,除開僕人跳下水,寒冬臘月,湖面冷徹骨,一衆公子小姐都在岸邊呆住。
只有謝原二話不說,撲進湖中。
老太君掃視屋中,都是和謝家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之人。
除開幾位主母,右手邊的四人都是其他大姓的人物。
當然諸葛間是這幾人中身份最高的。
老太君看向諸葛間道:
“靜月先生,好不容易來謝家,本來準備讓茗山作陪的,可是他常在清涼寺,只好讓我這個老人家出面了。”
諸葛間謙虛道:“老太君,操勞了,我在讀書之時,茗山兄就是書院的戒長,實在擡舉我了。”
老太君聽後,臉上露出罕見的憂慮。
她最偏愛三子謝鴻,與皇族偏愛長子不同,大族百姓偏愛幺兒。
謝鴻出仕較晚,長時間陪伴在她身邊。
老大、老二則分別早早成爲太子陪讀和在軍中入伍。
謝鴻主持家務,家中井井有條,且在家中讀書。
謝鴻幼年父親便離世,由老太君一手帶大,極爲孝順。
在讀書修行上即便是謝玉,在老太君眼中也遜色不少。
謝鴻曾險些由二先生代師收徒,成爲夫子門下的第五位先生。
但宮變發生後,作爲家中長子的牽連,也讓母親心痛不已。
因謝鴻一直陪伴左右,三先生題字後,院中有了“鴻”字,老太君便直接以此改名。
然而!
謝鴻後來心灰意冷,前往清涼寺修行,幾乎只有除夕才歸,母親想念兒子,時常心痛。
趙夫人仿若洞察了老太君心頭的哀傷,輕聲道:“母親,人鳳即將踏入秋闈之試,茗山亦將歸返謝府。”
謝鴻此人,孝道深重,然於婚配延續之事,不過遵從父母之命。
二院之內僅有三房,公子三人,小姐二人。
往昔,趙夫人對謝鴻愛慕憧憬。
汴京之內,誰人不喜愛這位名動天下的才子?
大族的千金小姐,不做太子妃,願做謝家女。
然則,結爲連理之後,二人雖行夫妻之禮,卻如賓客相待。
老太君心緒收回,深知今日宴飲之真正用意,乃是爲謝靈這位昔日的“定遠侯”所謀。
若謝鴻肯爲謝靈開口求情,又何須假手於他人?
“靜月先生,想必已明瞭此番宴請之深意。”
諸葛間心中早已通透,此乃爲謝靈被削爵位後,欲借其口,於蘇相面前美言,盼其能重返京師。
“老太君寬心,無論論及謝、張兩家之情誼,還是身爲謝原的舅舅,此事雖不敢輕言必成,但吾必定傾盡全力。”
袁夫人聞言,誠心致謝:
“妾身在此,多謝靜月先生大恩。”
謝靈之榮辱,實則關乎大院之興衰。
這一是今日的正廳之中,謝原母子都在其間的原因,諸葛間答應此事下來。
謝家之中諸葛夫人自然也是水漲船高之意。
幾人倒是相談融恰。
謝原聽得心生厭倦,皆是些謝張兩家陳年往事,自小便耳熟能詳,早已膩味。
知曉稍後正廳還將迎來趙家與李家的幾位朝中顯貴,他們這些小輩自當迴避,便欲起身告辭,前往“鴻景院”別院。
這時!
外面有侍女進來急匆匆進來稟告,一連穿行幾個大室,闖進正廳。
謝老太君眉頭一皺。
現在正廳之中商議要事之際,謝府何事也不上此地!
袁夫人亦是面色不好,謝靈不在,治家之責落於她肩,諸多貴客在場,若此事傳出,恐有治家不嚴之嫌,名聲受損。
“何事如此驚慌!”
“是二老爺,回來了!”
侍女之言,令趙夫人霍然起身,眉宇間揚起一抹驚喜。
“茗山,他竟歸來了!”
老太君亦是難掩臉上的欣喜。
諸葛間略顯驚訝,他對謝鴻瞭解雖不深,卻深知其在書院中的顯赫名聲。
謝鴻所提之治國理念,乃是在大先生思想基礎上的更進一步,且獨樹一幟,與三先生及蘇景之法大相徑庭,深受書院部分學子擁戴。
更何況,他還是一位神魂修士,已點燃神火。
當年出使大隋,大隋的大儒感嘆:
“汴京,裝不下謝鴻的三分才氣!”
也是諸葛間心中極力欲拉攏的幾人之一。
謝鴻若入朝堂,或重返書院,都將成爲三先生與蘇景雙方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
而謝家,正是九大姓中保持中立之家族。
諸葛間願爲謝靈說話,亦有其深意在此。
唯有袁夫人神色略顯複雜,回想起不久前謝鴻當面拒絕她的情景心中雖惱怒,卻沒有表現。
如今諸事已妥,她生怕再生變故。
兩院之間,暗潮洶涌,針鋒相對已非一日。
謝鴻歸來,謝靈不在,大院怕是要“低頭”了。
謝老太君連忙吩咐:“茗山可是去了二院?快去請來大觀園。”
趙夫人已起身,柔聲道:“母親,我與人鳳同去,人鳳一直念着父親呢。”
“好好好!”
老太君滿是欣慰,去年謝鴻匆匆歸來,僅吃了團圓飯便和清涼寺的僧人離去。
侍女連忙稟告道:
“二老爺,已經過來大觀園了。”
“還帶了一名女子。”
說道這裡,侍女不由小心稍作停頓,趙夫人的語氣變得冷漠。
“女子!”
趙夫人身穿一襲青藍貴越長袍,頭戴紋香流珠長簪,略施胭脂,顯得華貴而又莊重。
此時她的臉色一凝。
“女子?”
謝原倒是眉頭一挑,好整以暇等着侍女的回答。
“是的,二老爺和一名女子一同回來。”
“女子揹着一把劍,牽着一頭毛驢。”
謝原眼中一亮。
這不是話本之中俠客的打扮嗎?
就連謝玉也有些好奇的看了過來。
梧桐卻沒有什麼興趣,只是感覺少爺不在,一顆心空落落的。
謝鴻來謝府此事,倒是今日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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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伱寫完最後的字貼,心有原本的焦急情緒全部安定下來。】
【你更換了一身整潔的衣物,準備去往大觀園之中。】
【華安不由道:“觀少爺,謝府不得老太君恩准,可是去不得大觀園的。”】
【大觀園在後院,屬於謝府招待貴客和宴會之所,據他所知謝觀是絕對沒有去過。】
【謝府之中很多不受寵的庶子都沒有鴻景院。】
【張源來緊鎖眉頭道:“院中清客裡我有幾位好友,他們和管事混的熟,讓他們通報一聲。”】
【“就不勞煩張先生了,他們都是寄人籬下,要是惡了大院的夫人,恐怕會被逐出謝府。”】
【張源來一聲嘆氣,在大族之中當清客,確實是一件美差,誰也不願意丟掉。他就算是去求,這些人也不一定會去幫忙一位不受寵的庶子。】
【你笑了笑道:“無妨,就當遊一遊大觀園。”】
【華安面露憂色,雖身爲謝家血脈,有資格參與宴會,但無邀而往,難免淪爲笑柄。】
【昔日有庶子在團年之時沒有邀請前往鴻景院,竟無立錐之地,受盡冷眼。】
【這還是算好的,還有一部分人可是連鴻景院都進不去,被攔在門外。】
【當然也有像謝原這種受寵的子嗣,謝府哪裡都是去的,不用老太君允許自己就可以去大觀園。】
【還有一種情況,華安最是擔心,要是你與那些大族的子弟發生了爭吵,該如何?】
【梧桐發生了意外該如何?】
【華安焦急的走來走去,看着這座破敗的小院,正堂上還擺着謝觀母親的靈位。】
【這些王公貴族的公子可不是什麼善人,喪心病狂的很。】
【一個區區的謝家庶子,誰人會放在眼裡!】
【“老天爺,可真不讓人活啊。”】
【你拜過了母親的靈位,看着一樹金黃的梧桐樹又有葉子飄下。】
【慢慢走出來小院,你好像已經有幾年沒有踏出過此間院落。】
【只是院中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