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你說良辰美景,乘興獨往 10
眼淚珠子大顆大顆的冒出來。
“你……”這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線,竟是摻雜了些許的遲疑。
甘文清只覺得眼前沒了焦點,她無意識的盯着不遠處的灌木叢,哽咽着,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深深的吸着氣。
“文清?”那頭似是試探的問出來,清朗的聲音裡帶着一股急切,“你在哪兒?發生了什麼事情?”
甘文清搖了一下頭。
一天下來,與谷小琳在庭審時的針鋒相對,邢朗那令她退無可避的逼迫,祖父的病危……到了此刻,她早有了精疲力竭的感覺,心底的焦灼讓她感覺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烤着似的。
他不過是問她最簡單的問題,她卻像是溺水窒息的人,一瞬間抓到了可以活命的浮木。
在這個世上,似乎就是有這樣一個人,不論,你們曾經有過怎樣的隔閡,產生了怎樣的距離。在你難過,當你狼狽,在你最無助的時候,都只能想到他。
彷彿,他就是這個世上,她唯一可以相信,並且依靠的力量。
就好比,田冬升於柯知涯。
韓君墨於她。
都是如此。
“甘文清,快說話!”電話那頭的聲音已經開始變得凌冽不已。
甘文清無意識的咬着指關節,難忍的哭聲透過指縫,變成了細微的哽咽。
“沒……沒事了……”甘文清搖着頭,幾乎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帶着慌亂無措,迅速的收了線。
她要怎麼樣去面對他?
她一點兒都不想再繼續在他面前假裝淡然,故作鎮定。
他的關心與擔憂,一字一字的壓在她身上,讓她陡然覺得,沉重無比。
她覺得難受。
她開始想,這些年他究竟怎麼過來的。
做到了怎麼樣的程度,才讓姑姑、姑父都那樣信任、依仗他。
光是這樣想一想,心便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用力的扯了一下。
她明顯的感覺到,身體裡彷彿有一股熱,迅速的蔓延開來,空氣裡隱隱的似乎還能嗅到消毒水的味道,讓她有點兒發昏。
甘文清慢慢的站起來,往醫院內的院落走了幾步。遠遠的看見守着的警衛,只得重新離開。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非在這兒守着不可,可分明,她什麼都做不了。
從腳脖子直至膝蓋,灌了鉛似的,彷彿有一根筋被扯着,緊揪着近乎抽搐的疼,讓她冷汗涔涔。暖風拂過,身上只留下黏膩的涼意,神智卻到底是清明瞭些。
她在腦子裡迅速的搜尋着所有可能在這家醫院有門脈的人。
頭一個自然是姑姑甘如茗,可這事,決計不能讓姑姑知曉。蘇揚在婦科醫院,連向真在市最好的神外科,剩下來的,便唯有簡宥年。
簡宥年的電話接的很快,甘文清的語氣不免急促,問他在321醫院有沒有比較熟識的醫生,能否幫她打聽一位病人的情況。
“沒有……”簡宥年想了想,並未多問,安慰道,“你先別急,你現在在哪兒?”
“還在這兒。”甘文清撐着額,有那麼一瞬間,她頭暈目眩,視線已經開始發紅了。
“你先回去,等我消息。”簡宥年說,“文清,你在那兒,一點兒忙都幫不上,只會把你自己給拖垮了,知不知道?”
甘文清“嗯”了一聲,只開口說了聲:“謝謝。”
焦躁不安的心情,卻絲毫沒有平緩下來。
甘文清並沒有離開醫院,不時的過去看看情況,若是去總檯詢問,便是千篇一律的無可奉告,累了,便坐在休閒椅上休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暗了,有護士見她在那兒待了一下午,委婉提醒她,該離開了。
簡宥年的電話便在這時候到了。
“簡醫生。”甘文清的聲音有些顫慄,追問道,“怎麼樣?”
簡宥年一打聽,便知道甘文清打聽的這位病人非同一般,他決定不多問,只與她實話實說:“雖然搶救過來了,但是,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危險期,如果不能及時做手術,就得做好心理準備……”
……
甘文清緩緩的蹲下來,抱緊了雙膝,臉埋在膝上。
外婆曾說過,她的名字,是祖父給起的。舒晴晴,簡單的三個字,又朗朗上口。
她從未見過父親、母親,年幼時聽得一些孩子的閒言碎語,難免期期艾艾,傷心難過。
也因爲她沒有父親、母親,祖父一面對她無比嬌寵,任她調皮蠻恨的像個男孩,另一面,又對她無比嚴格,處處管教。
那時的她,只顧着自憐自艾,從未想過,她失去的父親、母親,恰恰是祖父的兒子與兒媳。而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楚,是她轉瞬就可以破涕而笑的傷心,不可相提並論的。
失去這些還不夠……她不能想象,祖父是抱着怎樣的心情,送走自己的。
她也不敢去想。
……
韓君墨一下車,快走了幾步,進了醫院大廳。他沒有撥她的電話,而是直接往裡邊走。
她的聲音透着脆
弱與不穩,他並不清楚她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單單她給他打電話這一點,他就知道,她定然碰上了難事。
可她,究竟清不清楚,她撥的到底是什麼號碼?
他也不知道爲了什麼,像是被什麼觸到了一樣,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柯知涯。他打電話過去,柯知涯的聲線同樣不對,雖是竭力保持了正常的,他仍是聽得出來。
緊跟着才知道,舒爺爺病危入院。
那一次,噩耗傳來時,舒爺爺也是舊病發作,到底是挺了過來。
這些年,看着舒爺爺,總覺得身體還不錯,誰想到……
朝着防衛最嚴密的地方去,倒不難找。
等走到住院院落後面的小花園時,幾乎是一眼,就看見她蹲在那裡。
已經很晚了,她抱着雙膝,蜷縮在那兒,一動不動。
一如既往的傻氣。
旁邊有護士竊竊私語,指着她所在的方向,互相推搡着對方。
他微微的皺眉,從她們的對話裡已聽出來了,她竟在這裡待了整整一下午。
他吃驚,看着她,心尖兒微微的疼,彷彿跟着狠狠的揪了一把。
他緩緩的走過去,停在她身邊。
甘文清一怔,她低着頭,最先看到的,是他黑色的大皮鞋。
沿着他的鞋,視線漸漸上移,是他修長的腿。
她擡起頭來看他。
韓君墨張了張脣,與她對視,一時間,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她眼裡,水霧繚繞着,黑黑的眸子裡水汪汪的,明明是沒了焦距似的無神,卻又哀哀的望着他。
就是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她……
韓君墨只覺得心裡一疼。
他蹲下來,與她視線相平,不等她開口,便伸手把她攬到了懷裡。
“韓……”甘文清的脣哆嗦起來,聲音一出口,才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完整的說出一句話來。
眼淚從沁出來,終於,止也止不住,淚如泉涌。
“怎麼回事?”韓君墨溫聲細語的問。
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
甘文清搖着頭。
“哎,蠻丫頭,你哭的可真難看……”韓君墨的聲音顯得輕飄飄的。
甘文清咬着脣不吭聲,她從來也沒說過她有多好看……可現在,是追究她好看不好看的時候麼?
像是發生過無數次的情形,韓君墨伸出手,甘文清幾乎在同時,伸出手交給他。
韓君墨握住她冰涼的雙手,拉她起來。
甘文清的腿早就又麻又疼,這一起身,險些摔着,幸虧被韓君墨及時的摟住。
她貼着他溫暖而堅實的胸膛,終於緩了一口氣,卻再也捨不得從這懷抱中抽走。
“舒爺爺,他會好的。”韓君墨輕輕的環着她,溫熱的脣貼在她的臉頰,“他走過的路,遇上的事,比咱們兩個人加在一塊兒的,還要多。這個程度,不算什麼。”
甘文清屏住了呼吸,微怔的看他,半晌,點點頭。
“想去看看他老人家嗎?”韓君墨靜靜的望着她。
甘文清條件反射似的,拽住了他的袖子。
她咬着脣,韓君墨看着她。
她的嘴脣,不再是素日裡粉潤的樣子,微微有些紅腫似的,顏色格外的豔……
他看到,卻決定不去問。
“可以嗎?”
她無神的眸子裡終於重新恢復了神采。
“可以。”
他望着她的眼角,補充道,“但是有個要求。”
甘文清沒有吭聲,直覺的知道,他是下文的。
果然,她聽見他說,“我們不方便待太久,看完了,我送你去濟和。要是你覺得太累。那改成明早也可以。”
甘文清的心怦怦的跳。
心裡緊跟着生出一絲暖意來。
這回,她沒有反對。
……
警衛沒有攔韓君墨。
這會兒,在病房外面守着的是柯延成、柯知非父子,還有田冬升,舒鶴淵身邊的姜秘書等人也還在。
看到韓君墨牽着甘文清的手過來,柯延成的眼裡有些詫異。
“姑父。”韓君墨先跟柯延成打招呼,對着柯知非及田冬升,只是點了點頭。
“還特地照應她們,不要這麼快告訴你。”柯延成拍拍君墨的肩膀,微笑着,“沒事的,別擔心。”
甘文清注意到柯延成的視線落在他們的手上,臉一熱,便想把手抽回來。
韓君墨握緊了。
“柯伯父。”甘文清低聲叫人。
柯延成的目光在韓君墨臉上轉了一圈,瞭然的微笑,點點頭,頗有些寬慰又感慨的意思。
“姑父,我能進去看看舒爺爺嗎?”韓君墨問。
柯延成略挑眉,目光照顧到甘文清,於是點了點頭。
“按說只許一個人進去,心意到了便可,別耽誤太久。”他照應道,揮了揮手,讓他們快些進去。
甘文清剋制着情緒,跟在韓君墨身後進了病房。
等門關上,韓君墨停住,把空間讓給甘文清,示意她獨自上前。
甘文清看了他一眼,像是從他的眼裡獲取了勇氣。
她過去。
韓君墨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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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更新有個關於人名的BUG~~~囧……
感謝薔薇、雪見的姐姐等朋友的指出~~~
爭取,爭取明後兩日能加點兒更~~~
預祝親愛的大家,在新的一週,工作學習順利。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