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紐約通過費城的道路上,一片荒蕪,此刻再次下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雨。
雖然是白天,但是道路上卻有些朦朧。
程俊堯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眯了眯眼,多少有些訝異的看着對方。
“怎麼是你?”他確實沒有想到,自己一直在跟蹤的佛朗斯,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難道說,自己的推測是錯誤的?難道,喬蘭並沒有在喬蘭的手上?
面前的佛朗斯也淡淡一笑。
他超前幾步,走到了程俊堯的面前。
“程先生,好久不見。”
程俊堯再次上下打量了佛朗斯。抿了抿脣,他道:“你來找我幹什麼?”
事實上,程俊堯確實想不通,佛朗斯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找他。
“我聽說程俊堯先生,在找您的太太?”佛朗斯的語氣變得不明,好似在打探着程俊堯的情緒,頓了頓,他又道:“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程先生?”
程俊堯沉默了。
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會用沉默這種方式。
雨滴一點點的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漸漸地,打溼了他頭上黑色的頭髮。
他深棕色的眼睛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朦朧。
“她在哪裡?”他冷靜的問着。而這種方式,似乎處於本能,和他此刻心潮翻涌的心,截然相反。
他不由感慨,人有時候就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動物。
明明自己很渴望,可是說出口的時候,卻硬是假裝自己很無畏,很堅強。
而他和喬蘭之間的關係,不就是如此嗎?
他終是明白,這段感情輸給的不是喬蘭,而是自己的好勝心罷了。
佛朗斯微微擰了擰眉心,他道:“我剛剛從費城回來,我從我的手下那打聽到了程太太的下落,她好想……被愛德華馬維爾先生報復了。”佛朗斯說的雲淡風輕,有那麼一點點擔憂,但是卻沒有任何恐懼和愧意。
“是愛德華馬維爾報復了她?”程俊堯問。
其實他知道,就算喬蘭現在的行蹤和佛朗斯沒有一點點關係,但是到底,佛朗斯是個毒梟,到底,這個男人傷害了陸少帆,更重要的是,是這個男人讓自己的妻子選擇和自己“反目”。
面前的是仇人,他知道。
此刻,佛朗斯仰頭看了看霧氣朦朧的天空,無奈的說道:“程先生不相信?”
“相信。”他也在試探對方。
“相信就好。但是程先生,我可能忘記告訴你,我佛朗斯是個生意人。”佛朗斯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所以你的條件?”
“三十億美金,到手,我就帶你去見她。”
“見了我再給你。”
佛朗斯搖搖頭,“抱歉啊程先生,在這點上,我是不會讓步的。”
他說着,用手指了指程俊堯身後七八個保鏢,又指了指自己的周身,說明他只有一個人。
“如果我拿了錢卻不沒有把你帶到喬蘭的身邊,那麼程先生甚至可以就地把我報復。可是如果我讓程先生先見了喬蘭,那麼那個時候程先生要是反悔,誰來保證我的權益呢?嗯?”
“呵,你倒是很會談判。”
“程先生過獎了。”佛朗斯已經一步步走到了自己的車門便,他道:“那麼程俊堯先生的打算是?”
“好,我跟你一起走。”
佛朗斯頓住了腳步,伸手,對程俊堯道:“向給我三十億美金?嗯?”
“三十億美金不是一個小數目,我自然會讓我的財務人員去搞定。”
“那麼在我確認到這筆錢以後,我再帶着程俊堯先生過去……”
佛朗斯到底還是抓住了程俊堯的軟肋……
……
兩個小時以後,幾輛車子停在了一個破舊的倉庫外。
此刻已經是傍晚,好在雨已經停了。
路燈依然是昏黃的,讓彼此都看清臉上的表情。
佛朗斯已經從自己的車子下來,指了指倉庫,道,“我的手下告訴我,喬蘭小姐就在這個倉庫裡面。”
程俊堯凝視着眼前的場景,只停滯了一秒,便大步流星的朝着倉庫走去。
而身後的保鏢自然是尾隨的。
程俊堯想過再次見到自己妻子的場景,會想過很多自己的臺詞,可是當這樣的天氣,這樣的環境下,他發現這便是一個地獄。
本能地,他就是想把她拉出來。
他發現自己真的很愛她,因爲即便佛朗斯說的是假話,他也寧可嘗試——他早就知道,沒有自己的妻子在身邊,很多時候,拋開家庭的責任,自己也不過是個行屍走肉。
“砰”的一聲,生鏽的大門終於打開了。
只在這一瞬間,程俊堯不受控制的佇立在原地。
倉庫裡,鐵鏽和血腥的味道……
“啪”的一聲,因爲倉庫昏暗,身後的保鏢打開了手電筒。
筆直的光線瞬間穿透了這個空蕩蕩的倉庫。
也便是在這個時候,程俊堯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
而這個身影的周圍,早已是一片血泊……
程俊堯的心狠狠一震。
這一瞬,他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如同灌滿了鉛一樣,向前行走,變得那麼困難。
手,緊緊的攥着。
胸口努力的呼吸着。
他想,也只有這種方式能讓自己平靜,至少,不會在這個時候,會變成一個不受控制的,狂怒的獅子!
“噠噠噠噠……”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朝前走着。
越近,血腥的味道便越是濃烈……
他走的很慢,因爲他明白這個時候的自己因爲過分害怕而變得膽小,他怕!
怕眼前的女人,真的不在了。
幾分鐘以後,他終於停下了腳步。
他的身體在顫抖。
於是,又過了幾秒鐘時間,他才停下了腳步。
此刻,燈光昏暗。
可是,在程俊堯的目光中,一切都變得那麼明晰。
眼前的女人臉色白皙,長長的頭髮散開着,一如他曾經喜歡她的樣子。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可以想象,她曾經努力的,掙扎的求生過。
程俊堯就這樣看着,後悔再次像滾燙的岩漿,將他的整顆心都狠狠的燒灼着。
他的心已經變得不再理智,佔據他的,只有悔意。
他真的好後悔好後悔。如果一開始,他在情感的好勝心不要那麼強,那該有多好?
漸漸地,他的目光變得灼熱,他在告訴眼前的女人,他在用這種方式懺悔。
伸手,他開始用手背輕撫這女人的臉頰。
只是這一觸摸,程俊堯卻忽的愣了一下。
她的身體是熱的!
心跳猛地加快。
來不及多想,他握住她的手腕,感受着他的脈搏。
他本來就是醫生,而此刻喬蘭的心跳告訴他,自己的妻子真的還活着。
“趕緊把車開進來。”這幾個字,程俊堯幾乎是怒吼的。他知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將自己的妻子送到醫院急救。
再次環顧四周,看着周圍的景象,程俊堯好似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麼。
“程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也沒有想到,愛德華馬維爾會心狠道這種地步。”佛朗斯的聲音再次傳來。
此刻他已經走到了程俊堯的手邊,帶着歉意說着。
“哦?什麼?能聽到佛朗斯先生這樣的道歉聲,我感到很意外。”
佛朗斯得意的搖搖頭,“只是舉手之勞,再說,我已經收到了程俊堯先生三十億美金,所以談不上什麼道歉。”
其實佛朗斯的算盤很簡單。
他打算既討好黎止心,又沒有真正放棄掉喬蘭這張牌。
所以他只是給喬蘭注射了能夠讓她大量吐血的藥物,這樣就可以營造出死亡的假象——這樣,便能夠拿到黎止心承諾的酬勞。
更重要的是,這種藥物可以將這個女人變成一個活死人——也就是說,即便是程俊堯有一天真的來營救喬蘭,那麼被救下的喬蘭卻不能說出真相。
那個時候,佛朗斯自然可以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愛德華的身上,更何況,愛德華對喬蘭下毒也就是事實。
所以,就在三個小時前,他收到了黎止心的另外兩千萬美金。
而在一個小時之前,他也收到了程俊堯的三十億美金。
雖然和程俊堯相比,黎止心的錢微不足道,但是這兩千萬在佛朗斯的眼中卻不是小數目,何況,當時他還沒有拿到程俊堯的贖金。
佛朗斯越想,就越覺得得意。
看來,這次莫爾島有救了。而那個不守誠信又囂張無比的愛德華馬維爾,就等着被程俊堯收拾吧。
到時候時候,莫爾島將再次成爲南太平洋上,交易的霸主。
卻在這個時候,程俊堯站了起來。
他微微轉過了身子,面對着佛朗斯。
“可是……我還是想再次謝謝佛朗斯先生。”
聽到程俊堯這樣的話,佛朗斯是意外的,此刻他的眸光裡閃着精光,卻又在瞬間掩飾了下去,他問:“那麼請問程俊堯先生,您的感謝是……”
“我們的感謝就是……”
“砰!”
巨大的聲響傳來,連着倉庫都震動了。
下一秒,只見佛朗斯整個人直直的躺在了地上,殷紅的鮮血,從他的胸口流出……
他的一隻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張嘴,想說什麼,卻無法開口。
他海藍色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
“砰!”
又是一記槍聲,而這一次,槍口直直的打在佛朗斯的腦袋。
瞬間,他所有的是生命氣息都停止了。
程俊堯很少用槍,可是他的槍法卻極準——因爲他對人體的器官位置太清楚,太明白用什麼方式可以迅速將對方至於死地。
“先生。”身邊的保鏢跑了過來,看着地面上躺着的佛朗斯,他們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說,是佛朗斯帶着程俊堯找到了喬蘭麼?怎麼現在變成了“恩將仇報?”
此刻,程俊堯已經將喬蘭抱了起來,看着身邊保鏢們疑惑的表情,他淡淡道:“去吧喬蘭身邊的東西都收拾一下,到時候將這些毒藥化驗。”
保鏢門愣了一下,低頭,這才發現血泊中,還有一些透明的玻璃小瓶。
燈光在直接射,保鏢們這纔看清,原來那些玻璃瓶上都刻着一個“M”,字樣,而這個字樣,便是莫爾島毒藥的專屬。
也就是說,對喬蘭下手的人,其實是佛朗斯……
……
醫院VIP病房。
寬大的房間內,很安靜,除了儀器的聲音,便再無其他。
程俊堯就坐在沙發上,此刻的他,很無力,很疲憊。
腦海中,不斷地響起主刀醫生的話:“程先生,您的太太雖然看上去體徵平穩,但是因爲某種毒藥的影響,現在的她,基本沒有了意識。”
也就是說,現在的喬蘭,因爲中毒,幾乎成了爲一個植物人。
植物人?
程俊堯一想到這幾個字,手便緊緊攥成了拳頭。
他問過,喬蘭現在的毒有沒有解決,醫生詢問了一番後,在聽到“莫爾島”幾個字以後,便臉色大變。
“程先生,我想您應該比我們還要清楚,莫爾島那個地方盛產奇怪的毒藥,這些毒藥一直是醫學上的難題,所以,抱歉了,恕我們無能爲力。”
“真的沒有辦法?”程俊堯當時是緊緊的攥緊了一聲的衣襟,可是最後,他也明白,這樣的動作簡直荒唐。
是啊,醫生有什麼錯。
到頭來,錯的是佛朗斯,錯的,更是他程俊堯。
程俊堯想了很多,越想,越是覺得後悔不已。
他咳嗽了幾聲,伸手,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下一秒,便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包煙,最近他的煙癮越來越大,咳嗽也越來越厲害。
他知道,這種就是在慢性自殺。
此刻,胃部再次傳來一陣刺痛,緊接着,身體好似抽搐了一般。
可是,程俊堯卻笑了。
他想,這樣的自己,至少在喬蘭面前,顯得公平了——她受了苦,而他,也在受苦,不是麼?
“篤篤篤……”就在這個時候,病房的敲門聲響起。
他微微抿了抿脣,道:“進來。”他並沒有看門,目光依然在病牀上的那個女人上。
“吧嗒”一聲,門打開了。
“程先生。”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程俊堯的身子頓了一下,下一秒,順着聲音望去。
“是你?”他沒有想到,愛德華馬維爾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沉默了幾秒,看着依然站在門口的愛德華,程俊堯冷冷一笑,“你來這裡幹什麼,這裡不歡迎你。”程俊堯不會告訴別人,這一刻,他連着想把愛德華殺了的衝動都有。
愛德華嘆了口氣,關上門,一步步朝着程俊堯走來。
走到茶几錢,他停下了腳步。
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白色藥品。
“抱歉程先生,之前因爲某些誤會,我給程太太下了毒,所以今天帶來了解藥……”
程俊堯猛地站起身子,他興奮又驚訝的看着愛德華,道:“你有解藥?”他沒有想到,愛德華是有解藥的,不是說是佛朗斯下的毒嗎?難道是他弄錯了?
愛德華點點頭,“對,之前給程太太下過讓皮膚潰爛的毒藥,如果不及時服用解藥,她的皮膚就會在一個月內潰爛。所以……真是抱歉。”
他指了指手中的白色藥品,“這個就是解藥。”
“皮膚潰爛?”程俊堯忽然覺得很泄氣,身體,也便是在這一秒鐘失去了重量。
希望很大,所以,失落便是越大。
忽的想到什麼,他問:“那麼這種藥,會不會損傷人的大腦,然後完全失去意識?”
愛德華看了喬蘭一樣,皺眉道,“不會,最多就是人昏昏沉沉的。”
“好,我知道了,放着吧。”
“程先生,抱歉。”愛德華似乎還想說一些歉意。
可這一次,程俊堯卻怒了,“趁我還沒有殺了你之前,趕緊滾!”
……
門口。
愛德華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只見一箇中年女子在等着他,而中年女子的旁邊,還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媽媽,爺爺。”
“程先生說怎麼樣?”等着他的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問着。
愛德華搖搖頭,“該說的我都說了,但是我看程太太的病情比較嚴重,而且程先生的態度確實不好。”
愛德華母親聽言,低下頭,控制不住的哀嘆。
而老馬維爾先生走到了愛德華的身邊。
他擡頭,看着自己離開多年的孫子,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管結果如何,你能向程俊堯先生道歉,也是一種進步。讓我們祈禱,讓程太太早點好起來吧。”
愛德華點點頭,“好,謝謝爺爺。”
祖孫兩人看着對方,時間好似凝固了。
愛德華是後悔的。
他一直以爲自己的爺爺一直很恨自己,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這些年來,爺爺一直對自己念念不忘。
他也知道,若不是爺爺在身後的幫助,他愛德華的命都不知道丟掉了多少回了。
所以,在他來到紐約的時候,好幾次,老馬維爾先生都走到酒店的門口,想見見自己的孫子,可是到了樓層,卻還是退了回去。
他到底還是一個倔強的老頭,到底還是需要自己的面子。
而愛德華也是如此,好幾次,他路過自己的家門,可是在車子裡面,他只能遠遠的凝望,卻無法敲門。
直到……有一天看到自己的爺爺孤零零的倒在了門口。
他奮不顧身的衝過去,老爺子搶救了過來,而兩個人也好似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怨恨一樣。
愛德華承諾過,自己爲了證明自己的改過自新,不僅接受各種懲罰,同時也會協助當地部門抓獲那些毒梟。
不管自己以後將在監獄裡待幾年,愛德華至少覺得,在看到自己爺爺釋懷和慈愛的笑容之後,他的心已經平靜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不是一個壞人。
如此,他可以十分坦然的享受着陽光,享受着成爲一個“好人”的坦蕩……
……
只是,眼前的這一切,對於黎止心來說,卻是一場噩夢。
她本以爲佛朗斯已經將喬蘭殺死,尤其是在看到喬蘭倒在滿是血泊中的照片的時候,她便更加堅信了佛朗斯的話。
她還答應佛朗斯,自己會將其餘的報酬打給他。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次,自己卻是被佛朗斯耍了!
原來喬蘭根本沒有死!
更讓她憤怒的是,救下喬蘭的,居然是程俊堯!
黎止心只覺得自己的好勝心收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因爲在得到消息以後,她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喬蘭死!
此刻,她換上了護士的制服,戴上了口罩。
而她的托盤裡,卻是她已經調配好的毒藥。
只要將這些毒藥給喬蘭注射在點滴裡面,那麼這個女人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得結束生命。
終於走到了喬蘭房間的門口,黎止心正了正身子,又再次攏了攏口罩。
手,小心地放在冰冷飛金屬扶手上。
“吧嗒”一聲,門打開了。
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病牀上的女人上,看着女人這樣如植物人的樣子,黎止心才稍微感覺好一點。
許是好奇,她忽然很想看看,這個程俊堯一直念念不忘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於是,她放滿了腳步,將自己的托盤放在牀頭櫃上,然後,自信的觀察着這個女人……
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確實很美。
雖然閉着眼睛,但是很安靜,讓人不由一種想要保護的慾望。
黎止心就這樣一直看着,越看,心裡就越不舒服……
這時,她想到了自己來到目的,自己過來,不就是將這個女人置於死地的麼?
深呼吸以後起,她轉身,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托盤的注射器上。
“你是誰?”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的響起。
黎止心猛地一震,直到下一秒,她才反應過來,這個聲音,居然是程俊堯的聲音。
原來程俊堯一直在這個房間?原來她從一進門的時候,就沒有注意到?
想着,黎止心簡直後悔極了……
“噠噠噠噠”男人已經一步步走來。
“剛剛纔緩過注射液,爲什麼現在過來?嗯?”男人問,程俊堯在醫院呆了很久,所以對醫院的流程十分熟悉。
黎止心緊緊攥着拳頭,此刻她的手心已經出汗……
“因爲……”
“因爲什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