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距離黎止心一米距離的時候,程俊堯停住了腳步。
他雙手抄兜,筆挺的西裝閃爍着冰冷的光芒。
他永遠溫和,但並不說明,他不睿智。
他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女人。
黎止心也注意到了程俊堯的目光。
她的睫毛微顫,琢磨片刻後,又緩緩擡起來。她不安的眼神,在和程俊堯四目相對的時候,忽然間變得尷尬。
她承認她耍了手段,也知道,在這個時候,她被這個男人看穿了自己的手段。這種滋味並不好受——原本在電話裡說好的女性朋友,可是在這個時候,卻在孩子面前以女朋友自居。
她知道,程俊堯用這種眼神看她的時候,說明一切都已經露陷了。
“抱歉,俊堯哥。”她動了動嘴脣,大大的眼睛帶着哀愁。
程俊堯原本是面無表情的,在聽到女人這樣的迴應後,也微微一笑。
他的態度已經說明,他並不會追究。
這個時候,其實連着程俊堯也會奇怪,自己會對這樣的事情那麼淡然。好似,這個女人到底是與不是自己的女朋友,都沒有關係。
面前黎止心的目光已經逃出了程俊堯的視線,兩個視線走向了不同的目標……
所以……一切都結束了。
“爸爸,這個阿姨到底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小墨卻還沒有看出其中的端倪。
程俊堯動了動嘴脣,準備開口。可是在這個時候,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程俊堯的面前。
諾亞忽的拉住了程俊堯的手,繼而指着準備離開的黎止心道:“爸爸,這個女人不能做你的女朋友。她是壞人。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媽媽更好的女人。”
諾亞的雖然年紀很小,但是聲音卻很大,只是短短几句言語,瞬間就再次激起了人們的好奇心。
就這樣,黎止心和程俊堯兩個人再次被推到了舞臺的中央。
也沒有想到,喬蘭會在這個時候,被再次提起。
程俊堯原本溫和的面龐終於在這個時候,露出一絲尷尬。
看着諾亞,他的脣微微抿成了一條直線,有些緊繃。
他修長的手放在了諾亞的肩上,他想示意這個孩子離開。
可是這個時候瑤瑤也跑到了程俊堯的面前。
她忽的環住程俊堯的腿,胖乎乎的小手指着黎止心道:“諾亞姐姐說的對,這個女人就是一個最壞的女人。爸爸,快讓這個壞女人走,我討厭她。”瑤瑤從來都是諾亞的跟屁蟲,見諾亞發話,自然就跟隨。
“對,她就是一個最壞最壞的女人。讓她走,我要報警帶走這個女人!”小墨也跟着起鬨。他對諾亞有好感,諾亞說什麼自然就是什麼,更何況,這個女人還霸佔了自己母親的位置。
就這樣,三個孩子你一句我一句。他們本就是今天宴會的主角,於是他們的數落,便將黎止心推向了繼位尷尬的境地。
黎止心呆呆地站在原地。
剛剛自己的小心思被程俊堯看穿,她確實有點不好受,可是沒有想到,現在的自己卻成了衆矢之的。
今天來的都是紐約上流社會的人物,可這三個孩子卻對她指指點點。她能想到,只是過了今晚,一定會成爲一個臭名昭著的女人。
她承認自己野心勃勃,希望通過自己的年輕貌美換取更好的生活。黎教授只是她的一個階梯,而程俊堯纔是她的目標。
只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破碎了……
可她不甘心,她怎麼能甘心?
擡頭的瞬間,再次面對上了程俊堯的眼睛,黎止心忽然落淚了。
都說男人最害怕女人流淚,所以她知道,這個時候,也只有眼淚才能換取所有人的同情。
此刻,燈光很涼,她的淚光閃閃。
她的脣緊緊的抿着,胸口努力上下起伏着,她在用這種方式讓所有人知道,她是一個委屈的人,她卻在隱忍。
此刻,黎止心只覺得時間過得好慢,而空間忽然也變得好安靜。
她不敢看周圍是所有人,更加不敢注視他們的目光,因爲她害怕看到別人鄙夷的笑容。
她在等待着一個新的聲音打破寧靜,可事實上,卻好似所有人在等待着她的言語,打破此刻的氣氛。
終於,黎止心還是忍不住了。
“抱歉,我想我的一句玩笑話引起了孩子們的誤會。我……我想走了。祝大家玩的愉快。”黎止心最後還是選擇了離開。
她明白,繼續留在這裡,就是一個更大的笑話。
“黎止心,確實是我的女朋友。”一個溫和的聲音緊接着黎止心的聲音響起。
一瞬間,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程俊堯。
他們都是上流社會的人,在這個圈子,有癡情男兒,可是濫情的也是在大多數。
程俊堯只是一說,所有人都已經猜到了一些可能:會不會是這個男人其實早就已經和黎止心好上,所以纔會用鉅額的金錢補償喬蘭?
抑或,喬蘭走的時候,讓程俊堯太過傷心,於是這個女人趁虛而入?
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原本冰冷的氣氛,瞬間變得十分炙熱。
黎止心從原本的過街老鼠,忽然間成了這個客廳中最讓人羨慕的女人。
此刻,黎止心呆呆地看着程俊堯。
目光再次和這個男人交匯的瞬間,她卻看不懂這個男人。
雖然有些失落,但是最終還是被興奮的情緒掩蓋了過去。
她確實沒有想到,程俊堯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承認她的關係。
深呼吸一口氣,帶着快意的笑容,她小跑到男人的身邊,微微一躍,迅速摟住了男人的脖頸。
她在男人的臉頰落下了一吻。
鮮紅的脣印打在男人臉頰上,如同是一個事實的印記——即便,他們其實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可她黎止心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錯過宣佈她主權?
程俊堯並沒有迴避。
此刻,也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其實不過是一個行屍走肉。
整個過程,他都沒有看黎止心,而是一直看着身邊的諾亞。
看着這個孩子,他想到了佛朗斯,想到了就是因爲這個男人的威脅,自己才失去了妻子。說到底,一切的罪魁禍首,其實是佛朗斯。
所以他在用這種方式報復諾亞。
他忽然間覺得好笑,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幼稚——幼稚到要和一個不到五歲的女孩置氣!
果然,諾亞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憤怒極了。
她忽然激動的指着程俊堯,“你不是我爸爸,你是壞人!你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程俊堯沒有回答,而是看着諾亞,將自己的大手搭在了黎止心的腰上。
他在用這種方式報復諾亞,實則,是在報復這佛朗斯這個人……
黎止心在這個時候已經感覺到了程俊堯的異樣。
她當然知道諾亞的身份——這個女孩其實就是佛朗斯的女兒,只是程俊堯心善,不忍心用這個女孩作爲人質。
她已經隱隱的猜到,程俊堯抱着她的原因,也許是因爲不想遵從諾亞的心。
可不管如何,她黎止心到底還是成了程俊堯的女朋友,而且還是名正言順,當着所有權貴宣佈的。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沒想到,她還是得手了。她暗暗發誓,從今天起,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
想着,她將程俊堯的脖頸摟的更緊,繼而又一次在程俊堯的臉上落下了一個脣印。
程俊堯只覺得此刻自己的身體是冰冷的。
他承認自己被黎止心親吻的時候,身體有多麼排斥,可是同時,卻有種說不出的報復的快感。
他心中已經有了主意。明天會讓所有重要的媒體都報道這個事件,“出軌”又如何?被說薄情又如何。他就是想讓喬蘭知道,她喬蘭不再,他程俊堯也可以心安理得的擁有另外一個女人。
他就是想讓喬蘭知道,她,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重要……
……
喬蘭在莫爾島一夜無眠。
她明白這場談判如果失敗,也許自己就會命喪黃泉,所以在這個時候,她怎麼可能睡得着。
天邊漸漸泛起了微光,她側了側身子,看着窗外的風景。
莫爾島雖然是毒梟的集中地,但是不得不承認,這裡的風景真的很美。
喬蘭的房間正好可以看到日出,當陽光照耀在海平面的時候,喬蘭只覺得原本壓抑在心頭的陰霾漸漸被撥開。
她好似看到了所謂的希望。
可是,直到太陽升起,一點點照亮整個天際,喬蘭才緩過神來,明白希望,其實非常渺茫……
自己真的能說服愛德華嗎?如果說服不了,而自己也不想違背了自己的人生信念而真的給毒梟做擔保,那麼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不知爲何,原本已經想清楚的她,在這個時候忽然間有些不甘心。
如果在幾十年後,當程俊堯還是不知道她的付出,還是想和自己是一個壞人的話,那麼她真的能接受嗎?
喬蘭想了很多,不過最後還是淡淡的扯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她不斷地說服自己,既然已經走出了這一步,那麼就不能再猶豫了。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公平,在愛情裡,更是如此。
想着,她嘆了口氣。
她起身,邁着疲憊的步伐走到了衛生間,衝了熱水澡,再次給自己畫了一個妖冶的妝容。
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喬蘭笑了。
什麼時候,妖冶的妝容成了她現在最好的面具?
看着看着,喬蘭發起了呆……其實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如果說,自己有一天是在這種妝容下喪生的,她着的覺得好遺憾。
她不想,自己來到地獄的時候,依然是這個樣子。
手緊緊地攥着洗手檯,洗手檯一動不動,她明白,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自己已經無法回頭了……
忽的,一段美妙的鋼琴曲打破了喬蘭的思緒。
頓了頓身子,她轉身,走到牀頭櫃邊接起了電話。
只是,手機屏幕上是一堆亂碼。
她小心地觸摸着手機,可是卻沒有接。
莫爾島這個地方平日裡通信被屏蔽,現在自己既然接到了亂碼的電話,那麼可以說明,是有人費勁心力打來的。
她的心忽然砰砰直跳。
難道是程俊堯?難道是這個男人發現了自己的秘密?
想着,喬蘭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着。
此刻鈴聲依然在響起,可是喬蘭卻沒有勇氣去接聽。如果說,真的是這個男人的聲音,自己又應該如何去解釋?是坦誠嗎?繼而讓這個男人冒着大風險來救自己?
抑或還是隱瞞?
可不管如何,喬蘭只覺得心中滿滿的,甜甜的。
還好,這個男人還沒有想象中的無情……還好,自己的付出還是值得的……
手機鈴聲在停頓了一段時間後,再次響起。
喬蘭看着黑色的屏幕,依然是亂碼。
“你好。”她顫抖着聲音說着。她很期待電話那頭的熟悉的聲音。
“你好,喬蘭。”
她頓了一下。
這個聲音她確實熟悉,可是沒有想到,這個聲音並不是程俊堯,而是陸少南。
原來是陸少南?而不是程俊堯?
原來,是自己做作多情了。
呵,多麼好笑。
瞬間,心口變得有些酸澀,不過很快,喬蘭努力地揚起了自己的脣角。
“你好,陸少南先生。早。”她的語氣是上揚的,她努力讓自己的樣子聽起來很不錯。
“早。”陸少南卻拉長了聲線,看得出來,他對喬蘭這樣的表現很是意外,他問,“你還好嗎?喬蘭。”
喬蘭努力的讓自己淡淡一笑,“怎麼,難道你從我的聲音裡聽出了不好?”
“是。抱歉。”陸少南的聲音柔了下來。
他忽然沉默了,而這一切的沉默,倒是讓喬蘭有些無所適從。
於是她問:“少帆,他還好嗎?”她明白,陸少南打這個電話,十有八九就是關於陸少帆的。
電話裡傳來陸少南沉沉的呼吸聲,之後,又聽到了他的嘆氣聲。
“少帆,他好,也不好。”
“怎麼講?”喬蘭忽的攥緊了話筒。
“他現在還在阿德萊德,在醫院的搶救下,算是撿回來了一條命。”陸少南緩緩道,“可是佛朗斯這個人太心狠手辣,醫生告訴我,這個佛朗斯幾乎將很多種毒藥一次又一次注射到少帆的身上。
所以,現在的少帆雖然活着,可是生不如死。
醫生說他可能是染上了毒癮,而且,這種毒癮很特殊。
因爲這個醫生是少帆的朋友,他告訴我,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少帆自己才能研製出這種混合毒藥的解藥,可是他自己現在中毒,哪裡還有這樣的能力。
所以……”
陸少南一字一句的說着陸少帆的近況,說着說着,已經不再有勇氣繼續。
喬蘭的身子已經在發抖。
“生不如死”這幾個字,如同一把尖刀,重重地刺在喬蘭的心頭。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陸少帆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會落到這樣的境地?
呵,du品!就像佛朗斯這樣,爲了所謂的財富和控制慾,將人性泯滅,自己的利益都是踩踏在了別人的鮮血上。
呵,這樣的男人真的太可怕,太可怕。
“別擔心,會好的。”她安慰這陸少南,違心的說着這些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既然陸少帆已經中毒,有了可怕的毒癮,他哪裡還能研製出來?
“但願吧。”陸少南道。
他說着,又沉默了。
“喬蘭……”陸少南又拉成了聲線,似乎有事欲言又止。又停頓了好久以後,他道,“其實我打這個電話,並不是有意讓你擔心,我只是想告訴你,佛朗斯這個人很可怕。如果……如果有一天計劃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那麼你就想方設法逃出來。
記住,千萬不要去惹惱佛朗斯,更不要被他抓住……因爲下場,很不好。”
她的身子有些涼意。
抿了抿脣,喬蘭看着窗外湛藍的海水,強擠出一絲笑意,她道:“我知道,我已經有所準備,就如同你說的,如果我沒有實現我的計劃,我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離開的。”
她說了假話,其實她這次來,本來就沒有想着活着出去。
她早就已經知道,來到莫爾島,就沒有那麼容易出去。她想的,只是用自己換回陸少帆,僅此而已。
雖然,他陪伴她的只有三年,但是她知道,如果她不過來,那麼她的命就不在了。
所以,她要報恩。
“真的嗎?”陸少南有些不大相信,“你說……喬蘭,要不要……要不要我把你的情況告訴程俊堯?你想想,如果俊堯知道了你的真心,一定會想方設法來救你。對不對?”
她搖搖頭,“不用。真的,我一個人能夠解決。”
她不希望程俊堯繼續捲入這場骯髒的遊戲,更何況,就算他來救她又如何呢?她已經想到,佛朗斯不過會繼續用他作爲誘餌,來迫使程俊堯爲一件交易擔保罷了。
程俊堯那麼痛恨du品,她怎麼忍心?
想着,喬蘭忽然覺得好笑。自己都要死了,可是卻把這個男人的名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所以,是不是自己把這個男人看的太重了?將這個男人的愛看得太重了?
……
喬蘭是在中午的時候走出臥室的。
畢竟昨天進入臥室的時候已經午夜,所以不管自己失眠與否,喬蘭明白,自己一定要有一副慵懶的樣子。
“早上好,喬蘭小姐,這是您的衣服。”這時,只見一箇中年的男人走到喬蘭的面前,身後跟着很多傭人,幾乎每個人的手裡都拿着好幾件衣服。
喬蘭微微一笑,知道佛朗斯這個人物一定是下了血本。
“放着吧。”她不屑的說着,徑自朝着餐廳走去。
“喬蘭小姐不打算換一件?”管家覺得這個女人不看看,好像對不起自己的勞動成果。
“我閉着眼睛也能猜出是什麼款式,所以,放着吧。”
“是。”
那些人,多少還是有些失落。畢竟在這個莫爾島,誰都知道現在佛朗斯的現金緊張,其實能爲喬蘭置換來這些名貴的衣服,本來就不是很容易。
管家想着,但願這個女人在佛朗斯面前說的是真話,如果這個女人騙了佛朗斯先生,那麼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女人的下場一定很慘,也許,比那個陸少帆的下場還要慘吧?
……
走到餐廳的時候,只見佛朗斯已經在悠悠的吃着早餐。
佛朗斯的早餐很簡單,只是兩片吐司,吃完後,他還是抽起了一支雪茄。
喬蘭只是看了一眼,也沒有說什麼,便徑自坐在了佛朗斯的對面,慢悠悠的吃着早餐。
“看樣子,喬蘭小姐昨天睡得不錯?”佛朗斯眯着眼睛問。
“莫爾島的風景很好,空氣也很好,自然會比在紐約生活的舒適很多。”
“哦?真的?”佛朗斯一下子來了興趣,他起身,一步步走向了喬蘭。
“既然喬蘭小姐這麼喜歡莫爾島,而且又打算報復程俊堯先生,那麼我有一個主意?”
“什麼主意?”喬蘭的動作不自覺地停了下來。他承認,每當自己聽到“程俊堯”這三個字的時候,身體會不受控制的停下來。
也許,是因爲自己真的太在乎吧。
“讓程俊堯先生也成爲這筆大宗交易的擔保,怎麼樣?”佛朗斯的聲音變得狡諧,“喬蘭小姐其實我已經知道,你之所以來莫爾島,之前不過是希望保護程俊堯的聲譽,可是現在,他已經完全背叛了你,所以你爲什麼不將他拖下水呢?”
喬蘭的手緊緊的握着打叉,沒有回答。
這時,佛朗斯打開了手機,點擊了一段視頻。
當視頻裡傳出一個熟悉的生意,說着“黎止心就是我的女朋友”這幾個字的時候,喬蘭終究還是不受控制的顫抖了。
佛朗斯得意,他的身子再次湊近喬蘭,他道:“怎麼樣,喬蘭小姐,既然要報復,那麼一定要報復的徹底,你說對不對?”
就在這時,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餐廳裡,兩個人齊齊往外看去。
只見一個保鏢驚慌的說着:“佛朗斯先生,愛德華先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