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遞員搖搖頭,道:“抱歉小姐,這個是匿名包裹,所以我們不便透露。”
他說着,扯下一個單子,示意喬蘭簽收。
喬蘭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簽下了字。
郵遞員離開後,她關上了門。
公寓內很安靜,茱麗阿姨應該是出去了,而唯一的當值的傭人似乎在打掃廚房。暖暖正在客廳裡陪着小睿看書。
陽光透過透明的玻璃窗戶,照在兩個孩子的身上,分外好看。
喬蘭微微俯下了身子,她的一隻手放在包裹上。包裹是一個紅色的紙箱,很喜慶,但是,看着這樣的紙箱,她冥冥中有種不安。
這麼久了,海德堡的同學們雖然有聯繫,但還沒有過在春節寄禮物的傳統。而自從自己的新聞爆出以後,家裡人和她的聯繫也並不是很多。
會是誰?而這個巨大的包裹裡,又是什麼?
就在她百般疑惑的時候,手機裡的電話鈴聲拉回了她的思緒。
她拿起手機看了看,是一組亂碼。
心裡咯噔一下,她已經猜到了那個人是誰。
“爲什麼這個時候給我電話?”玄關處,她努力壓低着嗓子說着。
自從孩子出生後,沈之承都會不定期地給她電話和視頻,告訴她那個孩子的近況,但是一般的時間都是在凌晨。那個時候所有人都睡了,而程俊堯自然不會走到她的房間。
只是,現在她接到了他的電話,雖然程俊堯不在,但是被別人發現了也是不妥的。
“手機剛剛收到簽收信息,我就打了過來。”電話裡,男人的聲音很沙啞,他的語音有些飄忽,想來是喝了不少酒。
頓了頓,沈之承繼續道:“幫我把這個包裹轉交給我的孩子。”
“是什麼東西?”即便他們現在是一半的合作關係,但是到底她還是對他心存警惕。
沈之承搶走了她的親生骨肉,如果說對這樣的男人都滿懷信任,那麼一定是假的。
在她看來,沈之承就是一個十足的壞人!
電話裡,傳來男人長長的呼吸聲。
“是我給兩個孩子的新春禮物,就是一些衣服還有其他的小物件。孩子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適。”直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男人的語氣變得十分挫敗挫敗。
喬蘭的心慢慢沉了下來。
“是麼?”她很意外,尤其是聽到男人說到“孩子大了”這幾個字的時候,聽得出來,他有些淡淡的哀傷。
她多少聽說過沈之承、安默和程俊堯曾經的往事,沈之承並不是一個好人,但是不可否認,他是個好父親。尤其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當她在視頻裡看到沈之承抱着她孩子的時候,她總會看到他淡淡的笑意。
也許,她的孩子真的被他照顧的不錯?她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電話裡,男人的呼吸變得更加沉重。
“我這輩子不可能再有孩子,所以,請你幫我照顧好暖暖和小睿。”也許真的是沈之承喝醉了,也許是因爲夜太深所以容易讓人忘掉防備。他竟然將這個事實告訴了喬蘭。
喬蘭愣住了。不自覺地,她忽然很同情這個男人。
很久以後,她有些酸澀的喉嚨緩緩開啓,“放心吧,我會把兩個孩子照顧好的。”連她自己也想不到,她用這樣語氣平靜的和她的仇人說着話。
“我的孩子呢?”她問。
“他很好,也很愛笑。”他說話的語氣竟然有些淡淡的愛意,透過電波,喬蘭覺得這個男人似乎是在笑。
一瞬間,她的情緒說不出的複雜。她覺得自己應該很恨沈之承,可是在聽到男人說出這些話,感受到他情緒的時候,卻變得怎麼也恨不起來。
是她太容易原諒這個男人了嗎?還是說女人天生就容易同情男人?
“謝謝。”
最後兩個人掛下了電話。
轉身的一剎那,喬蘭有些發呆。她看着白色的牆壁,忽然間想到了一個事實: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和沈之承站在了同一個戰線上繼而又在情感上認同他,那麼是不是和程俊堯成了真正的敵人?
……
喬蘭小心地將紙箱拿到了自己的房間。
因爲害怕粉塵太多而影響到寶寶,所以她開箱的時候,她特意離嬰兒牀很遠。
果然是如沈之承所說,包裹裡就是一些衣物鞋帽。看着這些東西,她不禁一笑,想不到沈之承這樣一個D市首富,也會送如此平常的東西。
可是越平常,這份愛便越彌足珍貴。尤其是當她發現,沈之承將同一個款式的衣服買了好幾個尺碼的時候。
客廳裡傳來暖暖和小睿嬉戲的笑聲,喬蘭想了想,便拿了其中的兩件衣服走到客廳。她自然不會說這些衣服是沈之承買的,她要做的,只是傳遞那個男人對兩個孩子的關係罷了。
她會一件一件給,這樣纔會顯得自然。
客廳裡。
喬蘭將兩件衣服分別遞給暖暖和小睿。
“這是送給你們的新年禮物,新年快樂。”
暖暖放下了手中的pad,擡頭問喬蘭,“是喬阿姨的禮物嗎?”
她頓了頓,道,“是。”
暖暖很是歡喜,拉了拉身邊的小睿,“快來拿禮物,謝謝喬阿姨。”
“謝、謝、喬、阿、姨。”小睿的聲音雖然斷斷續續,但是表達進步了不少。
暖暖接過衣服,小睿也緊隨其後。
“需要試試嗎?”看到兩個孩子欣喜的樣子,喬蘭問。也許她可以將這些照片發給沈之承,這樣不僅可以安慰他,也可以以此交換,讓自己的寶寶得到更好的照顧。
暖暖自然點頭,很快就將外套穿在身上。而身邊的小睿也一樣的模仿着動作。
兩個人咯咯笑着,喬蘭蹲下身子,順勢拍了一張照片。
她準備立刻發給沈之承。
“喬阿姨,我怎麼覺得,我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暖暖皺眉問。
喬蘭下意識地將手機收回了手,“味道?什麼味道?”她反倒是覺得很正常。
“那個男人的味道。”
“哪個男人?”她假裝不知。可她終於明白,有些關係是永遠都斷不了的,比如血緣關係。
暖暖已經將衣服脫了下來。
“沈之承。”她面無表情的說着。
她的表情說明,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男人。
此刻,客廳裡空蕩蕩的,喬蘭伸手撫了撫暖暖的頭頂。
幾秒鐘以後,她鼓起勇氣道:“我聽說,他很想念你。”她沒有忘記沈之承交代她的事情,因爲只有這樣,她才能儘快要回自己的親生骨肉。
暖暖搖搖頭。
“和我沒有關係,我爸爸是程俊堯。”她的眼神落寞極了。喬蘭明白,雖然她嘴上這麼說着,可是事實上,她卻渴望沈之承的愛。
暖暖長大了,明白了程俊堯和沈之承之間的仇恨,所以最後他選擇了程俊堯,可是這並不代表她一點也不接受她的父親。
“那麼……你覺得沈之承這個男人……怎麼樣?”喬蘭放大了膽子,她只有知道了暖暖對沈之承的印象,才能明白怎樣去說服。
暖暖忽的擡頭,對上了喬蘭的眸子。
很快,暖暖明亮的眸子變得溼潤,“他……是個壞人吧。”似乎,她說的一半是真話,一半是假話。
喬蘭的心頭酸酸的。
“可是……他好像很愛你。”她試圖努力改變孩子對沈之承的看法。
暖暖的眼眸變得更加明亮,她問,“真的嗎?”說到底,這世上有哪個女孩不渴望父愛的。只是暖暖曾經和安默經歷了太多,如果輕易地放下仇恨,那麼一定是做不到的。
喬蘭頓了頓,“是,應該……是吧。”她只能用假裝猜測的語氣說着。
“你們在討論什麼?”就在這時,一個溫潤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
喬蘭擡頭,正好在不遠處的門口看到了程俊堯的影子。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她原本沉沉的心猛地收緊。
“沒什麼。”她已經站起身子,朝着程俊堯走去。而身邊的暖暖也早已露出微笑的表情,拉着小睿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暖暖早已明白了什麼是男人和女人,而且在程俊堯和喬蘭這件事情上,她多少還有撮合的意思。
只是很多時候,她會問程俊堯,爲什麼這麼久以來,媽媽一直只是用電子郵件的方式和她溝通,爲什麼去了D市這麼久還不回來。
這個時候,程俊堯會找出很多理由搪塞,只是他不知道這些藉口到底可以搪塞多久,暖暖終究會長大,而有一天她會知道安默長久昏迷的事實。
程俊堯所擔心的是,暖暖有一天會不會怪他。
對於這個女兒他幾乎是將寶貝一樣看待,尤其是安默昏迷以後,他不自覺地將對安默的那份關心,傾注在暖暖身上……
而這個時候,喬蘭已經走到了程俊堯的面前。
他們的關係已經越來越熟悉,熟悉到在他面前,她可以很自然的裝作真的只是朋友的樣子。
程俊堯溫柔一笑,“小寶呢?醒着還是睡着?”
過了春節,程俊堯會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孩子。
“剛吃過奶,現在還在玩着呢。”他們說話的樣子,就如同是一對再正常不過的夫妻,只是沒有人知道,程俊堯和喬蘭約定,五個多月以後,她必須離開這裡。
他和她之間只是朋友,無法共處一室,更何況,也許以後程俊堯還會找更加適合自己的另一半。
“好,我馬上去看看。”
程俊堯說完,先去洗了手,而後新換了一身衣服。
他走到嬰兒牀邊,用手指微微逗了逗孩子,最後小心地將孩子抱起。
小小的身子靠在程俊堯的肩上,顯得十分安寧。程俊堯一隻手輕輕拍着孩子的後背,身體微微晃動。
他曾經的職業,讓他對照顧孩子十分在行。
喬蘭不自覺地走到了程俊堯的身邊。
她動了動嘴脣,道:“今天忙嗎?”她隨意地找了一個話題。
他笑笑,點點頭,又搖搖頭。
喬蘭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個男人笑了,此刻,當她注視着這個男人的笑意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心再次陷了進去。
她甚至想着,如果自己奮不顧身一次,那麼面前的男人是不是會接受自己。
“對了,之前跟你說的事情考慮的怎麼樣了?今後有什麼打算?”他問。
喬蘭這纔想起,這個問題這個男人在春節的那天問過她。
心頭暖暖的,想不到他還記得這件事情。
“我打算去讀個博士,如果能留在東部,那自然是最好。”其實這些天喬蘭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
那天席言說過,要帶她去德國。
但是現在孩子在紐約,她不可能跨越大西洋去另一個國度。
而席言說的那句話“大學裡面更清淨”倒是真的。更何況,如果她繼續會丹尼爾診所工作,一想到當時沈之承帶走她孩子的畫面,她和丹尼爾醫生之間,又如何相處?
所以,想來想去,去讀一個醫學博士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是醫學博士?”男人問。
“是,還是原來的研究方向。”
他溫柔一笑,原本微微擰緊的眉頭鬆開了。好看的大掌放慢了輕拍孩子的速度。
“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需要幫忙嗎?”
“不用。”她不想在這個男人面前顯得太懦弱,即便曾經的她是這個樣子。但是喬蘭從小是一個優秀的學生,尤其是在學業方面,她從來都不想認輸。
男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空氣裡一下子變得很安靜。
十幾分鍾以後,程俊堯將孩子放回嬰兒牀,便繼續回書房工作了。他的工作總是很忙,也許是因爲曾經失敗過,所以他對現在的成功十分珍惜。
喬蘭看着男人的背影,忽的出了神。
她隱隱的覺得這個男人對待自己的情感不一樣,變得比原來更加關心,也更加體貼。
其實她也知道,如果他們兩個人之前沒有發生過曾經的事情,也許可以做更好的朋友。他們有着相同的教育背景,相同的興趣愛好,甚至有時候連口味都相同……
她想到了很多樂觀的方面,只是,當她想起沈之承,想起承諾過沈之承要將暖暖和小睿帶回去的話,她又卻步了。
說到底,有一天她和程俊堯之間,還是會成爲仇人的……
……
一個星期後,喬蘭收到了一個電話。
“現在有空嗎?一起去洛杉磯。”電話裡的程俊堯沒有情緒。
喬蘭的心跳有些加快。這還是程俊堯第一次邀請她。
“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難道說他出席一個重要的活動,繼而需要女伴?畢竟她知道,他們兩個人之所有在一起,就是因爲“性侵”的醜聞壓力,所以如果程俊堯真的要參加什麼宴會,繼而需要女伴的話,她是必須在場的。
在他們沒有正式分開之前,他們在媒體面前的狀態必須是十分恩愛。
電話裡傳來電腦合上的聲音,“明天有一個重要的醫療領域的投資研討會,我記得你要申請醫學博士,正好明天有幾個醫學界的重要人物在場,到時候你可以認識認識。”
她怔住。原來是這件事情。
原來這個男人一直記得她曾經說過的話。
她感激他,而心底裡的那一份愛慕變得更加滾燙。
也許對於程俊堯來說,這只是一個平常的不能在平常的幫助,可是在她看來,卻是一份彌足珍貴的關懷。她變得更加想抓住他。
“有空的。”她對能得到男人的這份邀請,其實非常意外,也非常欣喜。
“好,那麻煩你幫我告訴下茱麗阿姨,讓她幫我收拾下衣物,十五分鐘以後,我在樓下等你。”其實他早就已經安排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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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喬蘭叫樂茱麗阿姨,也快速整理了自己的衣物。
她忽然變成了一個小女孩,一想到兩個人一起去洛杉磯,就變得很激動很期盼……
……
十五分鐘以後,車子如約來到了樓下。
喬蘭坐上了車子,只見身邊的男人依然在認真地敲擊着鍵盤。他是一個工作狂,而且聽說最近又新投資了不少項目。
車子緩緩開動,好聞的薄荷味道再次入侵了喬蘭的嗅覺,她看着繁華的街景漸漸劃過,恍惚間有種過二人世界的感覺。
她不自覺地輕笑,想來單相思的女人總是容易偷偷欣喜,如果被這個男人發現,會不會很可笑?
達到洛杉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程俊堯的行程一直都排的很滿,所以這個會議並沒有佔用他太多的時間,而更多的,則是在會議後,他和那些創業者的溝通。
這些創業者,很多都是醫學界的佼佼者,全程,程俊堯都把喬蘭待在身邊,將她介紹給那些醫學教授。
他是一個十足的好男人,其實他在用這種方式向喬蘭表示感謝,感謝她讓他成了一個父親。
而那些醫學教授在得知喬蘭和程俊堯之間的關係後,便另眼相看,可想而知,如果今後喬蘭申請博士的話,會容易很多倍。
一整個會議,氣氛都十分愉快。
因爲這個會議要持續兩天,所以主辦方特意給與會者安排了酒店。
而作爲重要來賓的程俊堯,主辦方則安排了套房。
“晚上我睡沙發,你睡牀上。”剛關上套房的門,程俊堯便十分溫和的對喬蘭道。
喬蘭點點頭。裝作很自然的樣子環顧四周。其實算起來,除了那一夜,他們沒有真正共處一室過。
“晚上什麼安排?”她裝作俏皮的樣子問他。
“沒什麼安排,可以刷刷新聞,或者可以陪你看看肥皂劇。”他一個紳士總是先考慮喬蘭的感受。更何況因爲曾經得過胃癌,所以這些年來,他基本拒絕了所有的應酬。
於是乎,離開了紐約的晚上,也開始變得空閒起來。
“那麼……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她問。
除了在德國讀書,喬蘭從小都在東部度過,對於洛杉磯一直很嚮往也很好奇。
“好吧。”既然是紳士,就一定得奉陪到底。誰叫他覺得,現在是他欠着她呢?
……
洛杉磯的夜晚和東部很不一樣,也許是西海岸的陽光更加溫暖,所以即便是在晚上,喬蘭也覺得洛杉磯的天空很高,從來都沒有紐約那麼壓抑。
這裡的空氣會讓她忘記很多東西,忘卻煩惱,忘卻她和沈之承之間的交易……
“要不要給暖暖和小睿買個禮物?”她試着投其所好。
程俊堯搖頭,“不用,他們到了這個年紀,給他們太多的禮物會讓他們覺得物質來的太容易,對他們不好。”
喬蘭咯咯笑了起來。
“程先生,我怎麼忽然覺得你說話的樣子好像一個老師,以後,我可以叫你程老師嗎?”她說着,笑容綻放的更加燦爛。
此刻,洛杉磯街頭的霓虹點點,大街上放着抒情的音樂。
程俊堯不自覺地將目光注視到這個女人身上。女人手裡握着一杯咖啡,洛杉磯的海風吹亂的她的頭髮,卻讓她整個眼眸變得更加深刻。
更重要的是,他發現這個女人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像安默。
他看着她出了神,也確定這個女孩真的很可愛。
“老師?什麼老師?”他雖然到了一定年紀,但是誰沒有過青蔥歲月呢?
她頓了一秒,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很快,她明亮的眸子彎成了一輪月亮。
“還能是什麼老師?”她繼續咯咯笑着,全然不知道,這樣的印記其實已經在男人的心裡,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這些年來程俊堯太累了。
累着擴展自己的事業,累着和沈之承爭奪安默,累着應付所有的零零碎碎,他覺得生活原本就是如此,可是當他第一次一次聽到看到這樣笑容的時候,十幾年來繃着的心竟然變得和緩了。
冬天的洛杉磯還是冷的。海風吹來,男人看着女人,繼而微微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很晚了,我們回去吧。”他溫和的對面前的女人道。其實他有些怕她受涼。
她有些失落,不過還是聽從了他的話。
此刻,兩個人只見隔着五六米的距離,她頓了幾秒,開始朝着他走去。
“小心!”一個聲音劃破了空氣。喬蘭擡頭,只見一個明晃晃的刀子向她刺來……
顧溪溪 說:
ennnn,暴風雨之前總是很寧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