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哪裡?”
“我們是情侶當然睡一張牀。呶,我讓我爸把我房裡的那個大牀搬來了。我認牀睡覺,嘿嘿。”
“我睡客廳就好。”
“路愷,你就是這麼履行你的承諾的?”
“我不是同性戀。”
“書上是怎麼說來着……哦對了:‘老子也不是同性戀,只是剛好喜歡你罷了!’你認命吧。”
“……”
“好啦,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我媽都說了,讓你來我這裡和我住,我們也好有個照應,睡一起就好,反正我們從小到大睡一起時候也不少。我知道你不喜歡機器貓圖案,都把我的牀單被套換成素色花紋的了。真不明白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
……
“趙瓊,你放開我的手。”
“——拉着你我舒服,睡覺啦,都十一點了。”
“你放手……”
“我睡着了……”
“你放手!”
“我睡着了……”
“你睡着了還有那麼大力氣?”
“嗯……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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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哧——”趙瓊在幫路愷整理衣服的時候突然笑了起來。他想起大學時候逼他和自己睡一張牀的無賴樣兒。
路愷剛好進來,就看到趙瓊拿着他的大衣傻乎乎地笑。
他在門口站了會兒,才弄出點聲響。
“你的衣服就這麼一個箱子?”趙瓊見路愷走進來,用衣架指了指他的行李箱。
“嗯。衣服沒帶幾件,到時候再去買就好。”路愷一屁股坐在臥室裡的大牀上道:“我睡哪裡?”
“你……你想睡哪裡都可以。”趙瓊臉紅了紅,去把一件黑色的大衣掛起。
“我是問你,你喜歡睡左邊還是右邊。”路愷也笑,伸手指指身後的大牀。
“以前你喜歡睡左邊。”趙瓊轉頭看人。
沒一會兒就像沒了魂一樣放下手裡整理到一半的衣服,也坐在牀上,伸手去摸了摸路愷的臉,
然後掐了掐。
見那人皺眉道:“怎麼了?”
“你不是路愷。”
“那我是誰,披着路愷皮的小怪獸?”說完也掐了掐趙瓊的臉,“你也不是趙瓊。趙瓊見到我那麼主動,會一下子撲上來脫光我的衣服誘惑我和我大幹一場。就像——這樣——”
趙瓊突然被一雙大手扣住了後腦勺。
路愷的臉瞬間放大,自己的嘴就被他咬進了嘴裡。
和諧
……
路愷和趙瓊同居小半個月。
趙瓊上班時注意力不集中的時候也越來越長。
“趙瓊,老大喊你。”隔壁的小賈又在敲玻璃隔間。
“啊?哦!我馬上去。”
“你回來,老大不是問你要你那版的校對樣稿嗎,怎麼空着手去,找罵?”
“呃,好。謝謝。”
趙瓊拿了桌上的樣稿去莫帆的辦公室。
莫帆戴着眼鏡,盯着屏幕看着什麼。趙瓊敲了下門,莫帆擡起頭,摘掉眼鏡,示意他坐。開口便來:“你最近怎麼了?身體又不舒服?不會又偷吃糖了吧!”一臉老媽子關心兒子的樣子。
趙瓊搖頭:“一直都很好。”
“最近總是出錯,你的那幾個版面錯別字就找到了七八個,不是讓你把那篇考古盜墓介紹改成張欻寫的那篇古典樂?最近一個古典樂鋼琴家和娛樂圈的大腕兒鬧緋聞呢,開會時說的,你都聽哪裡去了。”
“我這就去改。”趙瓊抓了抓腦袋,還是有些愣愣的。
“拿去。你漏掉的地方我都幫你圈出來了,把文換了就成,插圖已經幫你選好發你郵箱裡了。”莫帆遞過來一疊紙。“對了,簡徒問你週末有沒空過來吃個飯,”
“謝謝老大。週末什麼日子?”
“什麼什麼日子,你小子連自己的生日都不記得了?過去幾年都是我們幫你過的,你倒好,感激的話沒幾句,現在自己都忘了?”莫帆覺得事態有些嚴重,上上下下打量了趙瓊好幾遍。“小子,你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下班不許走,和我回家吃飯去,今天簡徒做八寶鴨,讓他用木糖醇做,你愛吃多少吃多少。去吧!”
趙瓊也覺得心裡很多事情想和莫帆聊聊,就應了。路愷每天都很晚纔回家,他什麼時候回去也無所謂。
簡徒和莫帆的家在城西的一個小型別墅區。
他們兩人都事業有成,特別是簡徒,是很有名的律師,在市裡最厲害的法律事務所工作,兼好幾個房地產公司的法律顧問。聽說他手上隨便一個案子的佣金都是百萬起跳。
兩個人住的地方自然考究。
趙瓊被老大抓來吃飯不是一次兩次了。
十年前路愷走了以後他頹廢得不成人樣,每天不好好吃降血糖的藥,晚上昏倒在路上,就是那時被已經大四的莫帆撿到,幫他喊的救護車。
後來知道趙瓊是自己的小師弟,又是同一個專業,還是同一類人,莫帆對他就更加上了心眼,對他特別照顧。
那時候簡徒和莫帆已經在學校外頭租房子住在一起了。
莫帆知道趙瓊有糖尿病還自暴自棄地不肯好好吃藥,問到底得知是他的愛人突然人間消失,就同情心氾濫心疼得要死,又說趙瓊長得像他的表弟怎麼看怎麼覺得親切,於是天天把人拉回家裡吃飯,談心,給他介紹男朋友,經常的口頭禪就是:“不行的話就把簡徒讓給你得了,你好好的就成,世界上又不是隻有那麼一個男人,一定要想得開!”
那時候趙瓊年輕,以爲愛情就是生活的全部,喜歡的人走了,自己的命也跟着走了。他懂人離了誰都能活的,他也懂再這麼頹廢下去不光是門門掛科要被勸退那麼簡單,他的身體也會被自己弄垮。
可莫帆的話他聽不進去,總覺得那些話是沒有經歷過的人隨口說說的。莫帆和簡徒一直相親相愛自然不會懂得他的痛。
那時候莫帆也知道他聽煩了總和他說:“你別嫌我煩呀,人就是這樣的,道理都懂,但是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多和你說說,說比不說好。”
真說得久了,那些話,趙瓊就認爲那是真理。
時間是個好東西,再大的傷疤,都能癒合。於是等他慢慢走出來後,也對自己曾經的頹廢后悔過。心裡更是十二萬分地感激莫帆。
……
莫帆端了盤切好的橙子到沙發邊上和趙瓊坐在一塊兒,一把摟住趙瓊搖了搖道:“好了好了,鴨子蒸上了,和哥說說怎麼回事。”
趙瓊拿了個片橙子,說:“路愷回來了。”
“那個殺千刀的?”莫帆眼睛亮了,聲音高了八度。
“他住在我家裡。”
“簡徒,不用做飯了,我們去趙瓊家!”莫帆來了勁,橙子吃了一半就丟在那裡,喊人。“他還有臉來找你,我先去你家揍他一頓!”
趙瓊一把拉住要起來跑路的莫帆道:“當年他爸爸出事他必須出去避一避。聽說一直被政府盯着回不了國,現在他是英國國籍了,才能以公派的名義回來。”
趙瓊說完向過來看情況的簡徒擺了擺手,示意他沒事,老大隻是激動了一下。
莫帆揚了揚眉毛:“然後他就來找你了,找你同居?這十年他怎麼解釋?”
“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變了很多。”趙瓊吃口橙子,有點酸。
“廢話,能不變嘛!你看你十年了,呃……我看看,好像也沒怎麼變,不過我剛見到你的時候你不愛說話,現在變得能說話了。”莫帆像個孩子一樣左看看右看看趙瓊的臉,然後下結論。
“其實再早些,我是個話嘮。倒是老大你,你和簡徒哥一點都沒有變。”
“哎呀,我們兩個也就這死樣子,每天都是你盯着我看我盯着你看,臉上幾個毛細孔都數得出來,真要變就一定是大事了。唔,這橙子真甜。你少吃點。”莫帆又抓起一片一口下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你跟他——那啥沒?”
“嗯。”趙瓊點頭。
“呃——”莫帆摸了摸下巴。
“覺得很彆扭。從小都是我追着他,讀大學那會兒也是我逼着他和我在一起。現在他主動了,我……”
“你就不知道怎麼辦了?”
“覺得很假。”
“那個什麼愷的很假?”莫帆沉默了會兒,才說:“……我就問你一個事兒。趙瓊你還喜歡那個什麼愷的嗎?還像是十年前一樣,經歷了那麼多你還是喜歡他?沒他不行?”莫帆突然認真了起來。
“嗯。”趙瓊點點頭。
“那就好辦了。你管他假不假,你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你想,你覺得他可能不那麼喜歡你,又看到那張臉後理智控制不了衝動,那還能怎麼辦?在這裡糾結,不如回去和他呆着,活着才幾年呀,何苦爲難自己。爽一把就死雖然很愚蠢,但是不去爽那麼一把,你也不會死心。更何況或許未來沒你想的那麼壞。放心吧,再苦也苦不過你十年前的那場,真不行最後哭一哭就過去了。”莫帆越說越淡,眼神都有些飄。
“老大,難得聽你這麼說,以爲你會揍我一頓讓我和他分開呢。”
“我揍你有用嗎?你脾氣倔得和什麼似的,讓你放棄這條路行不通的。哥是過來人,以前你對着不在的人自虐,我當然看不下去。現在人回來了,對着活人而且他對你還有意思,還是好好過日子好好珍惜。”
莫帆轉頭看了眼在廚房忙碌的簡徒,拍了怕趙瓊的肩膀,去幫忙弄菜了。
從別墅區回家的路上,趙瓊滿腦子都在想莫帆的話。
從大學裡莫帆就是他的榜樣,他是學生會主席,他高中的時候就出版過散文集,他有一個親密的愛人……
莫帆着實讓人羨慕。羨慕他的才華,他的家庭。
只是就像莫帆以前安慰他時說的那樣。
人們永遠只羨慕天鵝在水面上優雅高貴的形態,卻沒有人看到它們在水下拼命慌亂滑動的腳蹼。
莫帆平日裡好像總是少根筋樂呵呵的很少煩惱,隨隨便便就把他們組的雜誌做得風生水起,在出版業低迷的現在,還能奇蹟般賣出那麼高的銷量。
可沒有人知道,他出自書香門第,他爲了簡徒同家裡出櫃,被父親打斷肋骨趕出家門,至今沒有再回過家。
也沒有人知道,十年前簡徒就對他說過:“我將來是要結婚的。你試着去找找其他人。”
直到今天簡徒都沒有收回那句話。莫帆也沒有自虐地再去問過。
每次簡徒的父母從臨市過來,莫帆都得從別墅裡搬走。等老人回去了,他再回來。
縱使是這樣,他們在一起也十多年了。莫帆從來不提,只是心裡和明鏡兒似的,什麼都看得敞亮。
趙瓊也是這些年才明白,爲什麼當年莫帆撿到了失魂落魄的自己會百般照顧安慰。
是因爲他見到那時的趙瓊,就想到了將來的自己。
誰都想在最脆弱的時候有個人能拉自己一把,陪着走過生命的低谷深淵。
然後時間流過。
就會過去,就會成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