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身懷重寶,無時無刻不敢放鬆,就是喝酒,看似豪爽,實則體內靈力翻滾,酒液化作汗滴,排出體外。他對中年文士,已經產生了深深的戒心。
譚定不知是喝醉了,還是有意向楊林介紹他,“此人名叫展山,雖然看似柔弱,卻是有大智慧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風水命數,是東家請來的隨行智囊,一路上,可爲鏢隊解決了不少麻煩。”
楊林哦了一聲,仰頭乾了杯中酒,臉上酡紅如潮,眼中醉意如絲。
譚定輕嘆一聲,閉上了嘴巴。
楊林眯着眼睛,餘光飄向了展山。
不知爲何,楊林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一根鐵針,而展山似乎變成了一塊磁鐵,總是吸引着自己的目光。
展山安穩的坐在一把摺疊椅子上,椅子是自帶的,小巧方便,做工精細,一看出自名家之手。
展山安然的坐在那裡,如同變成了椅子的一部分,而椅子則變成了地面的一部分,恆古以來就在那裡了。
風吹火星,耀眼如花,飛旋着飄過他面前,落在他白色的袍子身上,宛如落在一座已經開始風化的白色雕像上。
展山的前面,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木架,只是幾根枯木搭載而成,可是卻奇異的,與展山渾然一體。
琴在架上,手在琴上!
那是一把奇怪的琴,楊林從來沒有見過,但在琴在展山面前,楊林卻一點不覺的怪異。
手指蒼白如雪,枯瘦如鳥抓。
但這一切,又是如此的自然。
突然間,楊林心中有了一陣慌亂。
就在這時,展山那枯瘦的手動了,十指如風,輕劃過琴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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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叮咚,在琴絃間流淌。緊接着,夜風中充滿了低低的吟唱。
只是,誰也聽不明白,這吟唱代表着什麼含義。
當楊林注意到那琴聲時,才發覺琴聲其實已響了好久。
只是因爲,他已經不知不覺的沉浸在琴聲中,不知時間的流逝,直到此刻纔有了一絲清醒。
實際上,不但楊林,而是周圍所有人,都陷入了琴聲之中,而不自知。
楊林忽然心中巨震,不無惡意的想,如果這展山剛纔出手,豈不會是——
楊林不敢再想下去了,但是隨即,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不變的重新“沉浸”在這琴聲之中,與此同時,神府中神念如潮,緊緊守住神智,抵禦一波波聲浪的衝擊。
漸漸的,楊林竟然聽出了一絲味道。
楊林以前雖然沒有見過琴,但是知道,琴是東古神地最常見的樂器之一。
它那獨特而低沉的聲音,具有強烈的穿透性和撕裂性。
尤其在空曠的北方大草原上,高遠的西域天空下,還有月色如水的夜晚,自由的傳響。
每年都有流浪歌手,或者說流浪的修士,既有出身於宗門世家,也有散修強者,背一把長琴,走過東古神地的天涯海角。
但楊林覺得,九絃琴一定是最特別的。
儘管他從來沒有時間和機會,去聆聽琴聲,但是卻直覺,這是一種極爲特別的琴聲。
陰柔如幽泉之水,清冷如銀月之光,在這火苗跳躍伴奏之際,如同天涯歌女在低吟淺嘆
,蘊含了一種無可抑制,卻又極爲隱晦的思鄉之情。
不錯,就是思鄉之情。
楊林沒有家鄉,或者說,他根本不記得,自己的家鄉在哪裡,自己的父母是誰。
只依稀記得,他的人生記憶,開始於青木鎮,職業是乞丐,那時他六歲。
楊林靜靜地聽着,不知不覺,就想起了青木鎮。
他本不該產生思鄉之情,因爲家對於楊林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笑話。而且,他一生在逆境中長大,本能的討厭那種令人軟弱的感懷。
強者之路上,拒絕一切令人傷感的情懷。
可是從展山手中飛出的琴音,叮叮咚咚,如流水淙淙。
楊林第一次生出了一種想回青木鎮看看,回到元陽宗再看一眼的衝動,還讓他第一次喜歡上那種軟弱的感覺。
爲什麼會有這樣一種感覺?是一場漂泊一場迴歸,還是,一種本原的牽掛?
楊林突然迷糊了,甚至也不明白自己心中想的究竟是什麼?
“這到底是我的想法,還是展山的思鄉情緒,通過琴聲散逸開來,進而影響了所有人的精深?”
“如果是後者,那麼這展山也太恐怖了,他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文弱,而且,如此處心積慮,必然有着大圖謀。而他的家鄉,到底又在哪裡?”
楊林不知道,鏢師護衛裡面,是否還有清醒之人,但是他知道,此刻決不可表現出任何異常。
琴音九弦,思緒九轉。
......
“啊——”
“咚咚咚!!!”
琴音突然停了。
就像一條奔騰的大江,突然斷流。
楊林心中微動,但是神色微變,跟隨着其他人,慢慢醒來,臉上帶着一絲迷茫之色。
徐虎感覺到了哪裡不對,他眉頭一皺,正要說話時,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
與此同時,一個碩大的人頭,在半空中劃出一段弧形,從遠處飛來,越過火光,剛好落在展山的九絃琴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徐虎等人面色大變,他們對這顆頭顱熟悉無比,乃是鏢隊中的鏢師。
而這人,正是今晚在外圍巡邏,負責警戒的哨探。
寒光閃爍,剩下的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拔刀,身子挺立如刀,臉上的酒意瞬間褪去。
他們的臉上,有悲憤,然後是濃濃的殺氣。
徐虎一步上前,緩緩拿起了人頭,他雙拳緊握,厲聲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狗蛋子,虎哥發誓要爲你報仇!”
此時,鏢局所有的護衛,早已紛紛紛紛抽出兵器,各就各位,殺氣騰騰的望向四周。
徐虎目光炯炯,沉聲大喝,“既然來了,何必在藏頭露尾,閣下悍然殺人,未免太不把我長風鏢局,放在眼裡了。”
“嘎嘎嘎嘎!!”
一個陰慘慘的笑聲,伴隨着一陣雜亂的馬蹄聲,突然而來。
下一刻,周圍出現了幾十個黑影,瞬間到了車隊的外圍。
徐虎臉色凝重,冷眼瞧着對面衝來的黑影。
“稀溜溜!”
馬鳴聲撕破夜空,
所有的馬匹,高速前進中,突
然人立而起,突兀的停了下來。
一人越衆而出,藉着稀疏星光,依稀可以看出來,這是一個枯瘦老者。
徐虎心中一沉,對方勒馬之處,剛好在毒釘子的外圍,距離不足一尺。
“鏢隊裡有奸細?”徐虎心裡閃過一絲不祥,眼睛飛快的掃過屬下,尤其是目光看到楊林時,臉色更冷了。
“旋風刀徐虎,把東西交出來,我可以考慮,留你一條生路,否則地話,此地所有人,全部死光。”枯瘦老者看着徐虎,說話時慢條斯理,但語氣中一片冰寒。
“黑鷹張千,就憑你?”徐虎面沉如水,幾乎是吼着說出來。
張千桀桀怪笑,陰狠道,“徐虎,難道我還不足以送你歸西嗎?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長風鏢局這次所押的鏢,非比尋常,分明暗兩重,交出暗鏢,我可以放你一人生離此地,否則,格殺勿論。”
徐虎眉頭緊皺,他見張千語氣篤定,心中已經能夠確定,同行的人中,必有奸細。
只是,不知道這奸細是早就深藏在鏢隊裡面,還是後面加入。
展山不是鏢隊的人,但他卻是東家派來的隨隊人員;而中途加入的人只有一個,而且是剛剛加入不久,那就是楊林。
可是,楊林看起來有些修爲,實際上並不如何強大,他面色之中,青澀稚嫩還沒有褪盡,一看就是個雛兒,況且徐虎也留了個心眼,邀請楊林同行後,一直讓對方呆在自己身邊。
若說楊林是奸細,並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查探到鏢隊的底細,徐虎委實不信。
心念電轉,想到這裡,徐虎心中擔憂更甚。
因爲,如果是展山和楊林之外的其他人,那麼這個奸細,就隱藏的太深了。
徐虎陰沉着目光,看了看身邊衆人,忽然冷笑一聲,道,“石泉,展山老先生和楊林小兄弟,乃是無關之人,尤其是展山,乃是代表着東家,一路上令我們也獲益良多,待會激戰之時,若有機會,你護着他們離開這裡。”
石泉大聲反對,“徐哥,我不走,我要隨你戰鬥,殺死那些該死的狗賊。”
徐虎怒吼道,“臭石頭,你敢反抗我的話嗎?是不是想翻天了?這是命令!”
石泉語帶哽咽,拼命搖頭,“徐哥,徐哥——”
徐虎卻大手一揮,“情況緊急,我沒時間和你廢話,石泉,你給我聽好了,若有半點違抗,休怪我不認你這個小弟。其餘人,操傢伙,人生艱難惟一死,我等刀頭舔血,早就想到了這一天。”
衆人轟然稱諾,鬥志高漲。
眼下,只有張千的數十人出現,而鏢隊護衛加起來,卻又近百人。
可是鏢師都知道,黑夜中,不知道有多少敵人,隱藏在暗處。
但他們依然不懼。
“酒壯英雄膽,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楊林瞥了一眼“長風邢”鏢旗,暗暗道。
石泉牽了兩匹快馬,走到楊林和展山跟前,滿臉沮喪。
他的沮喪,不是不喜歡展山和楊林二人,而是,不能夠參加關係到鏢隊生死的戰鬥,那裡都是他生死與共的兄弟。
石泉看了一眼徐虎,又看看展山和楊林,這兩人一個年老體弱,一個是個剛剛從馬上掉下來的菜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