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圍觀的百姓們一開始是真的懵了,怎麼好端端的一場祭祀,竟然演變出了這樣一個場景?
大船撞翻了小船,船上不少水手打扮的人拿出弓弩,開始對那些在江水裡撲騰的煉氣士們進行射殺;
這些“煉氣士”,其實也就是掛個宗門的名頭,事實上,就連他們的宗門也是靠掛着乾國後山的名頭才立起來的;
那種動輒騰雲駕霧的神仙,自然是不可能有的,甚至連稍微有些道行的,也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也因此,所謂的“仙人打架”的場景並未出現,其中不少人還是旱鴨子,只能在江水裡掙扎撲騰。
兩岸的衙役本欲出手制止,晉地的戰火也就剛停息了幾年而已,很多衙役以前本就是在軍營裡混過飯食的,身手還可以,但當他們準備出手時,卻看見了疾馳而來的那一衆身着錦衣的騎兵。
平西王府,錦衣親衛!
尋常百姓是不認識“平西王令”的,就算將王令直接貼他們臉上,他們也認不出來。
但錦衣親衛,他們是知道的;
這兩年,自晉東那邊不斷傳來的“社戲”裡頭,每當王爺出現時,必然有身手矯健的武行扮演錦衣親衛在王爺身邊護衛,幾乎成了標配;
茶館說書先生嘴裡,每每大戰之際,必然是錦衣親衛護衛於王爺身前,爲王爺死戰赴死,待得錦衣親衛攔截不住時,纔有王爺抽出烏崖,一刀而上,輕輕鬆鬆就斬敵酋首級!
至於爲何王爺不早出手,非要讓自己的親衛死上一批再出手;
聽衆們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既然沒人問,說書先生也就不用費心思去圓了。
不管怎樣,
當錦衣親衛出現在這裡時,在場的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府裡的人,都清楚眼前的事情,已經與自己無關了。
平西王的封地,在晉東,但晉東……就在晉地。
皇帝的燕人大軍集結開赴過來,得有時間,而王爺的軍隊,只是簡單地過一條江的事兒。
在這裡,
平西王就是晉地的天。
所以,先前還無比熱烈捧場的百姓們,在此時都選擇了沉默。
而江水中的這羣俊男靚女們,則遭受到了來自船上和岸邊的無情射殺。
一個侏儒,一個大漢,殺得最起勁。
等到殺戮結束後,
大船靠岸。
鄭凡走下了船,站在岸邊。
那一年冬天,他在結冰的江面上遭遇了刺殺,穎都欽天監的煉氣士也有出手,最大的殺招,則是乾國後山的李尋道直接喊了一句,請自己上山喝茶。
但這事兒,並未大肆宣揚出去,一是鄭凡自己懶得這般做,二是後山吃了個大虧,不僅毀掉了藏夫子留下的最後一朵白蓮,還折損了李尋道的自身修爲,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兒,乾人爲何要自己去宣傳?
故而,
雖說穎都欽天監事後遭到了清洗,但也僅僅侷限於上層傾向的層面上,並未大肆波及到下方。
畢竟,涉及宗教傾向方向上的大面積的決斷,一個國家,也就那麼幾個人纔有資格下達這種命令,好巧不巧的,如今的平西王,算是其中一個。
“吩咐下去,日後但凡和後山有瓜葛的煉氣士,敢過望江者,殺無赦!”
“屬下明白,回去後就發公函告知四下。”瞎子忙道,“估摸着咱們這邊發了後,京城那邊,大概也會跟着一起發,只不過可能不會像咱們這般激進。”
依照皇帝與平西王的關係,平西王不管幹什麼,皇帝都會幫個場子。
自此之後,後山的煉氣士以及他們的勢力,在整個諸夏北方,怕是要失去存續的土壤了。
江面上的屍首,正在被打撈,原本的鮮血殷紅,這會兒也已經被快速的沖淡。
令是四娘下達的,
但只要看四娘晉級了就可以清晰地知道,主上並未覺得四娘做得不對,反而是鐵板釘釘地認爲四娘做得好。
這些屍首,固然是無辜的,然而這世上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着更多無辜的事兒;
荒漠上民夫營的那一夜,就已經教會了鄭凡去認知這一切了。
至於此番以鮮血和公函的方式宣佈對乾國後山的封殺,是否會激起乾國煉氣士甚至是整個煉氣士階層的同仇敵愾;
呵,
對這個,
王爺真的是一點都不擔心。
這幾年他和煉氣士打過的交道也不少了,對這個羣體的認知也是越來越深刻;
總結起來就一句話:
所有煉氣士,都是紙老虎!
……
王爺和魔王們回到了奉新城,一衆留守者提了這麼久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主心骨們都回來了,自己當家的日子,過癮倒是沒多過癮,只有整宿整宿睡不着的殫精竭慮。
而這一次的“團建”,成果是很顯著的。
不僅讓瞎子他們仨進步了一級,同時,四孃的率先更進一步,也是點明瞭方向。
薛三和樊力可能還不是很清晰,
但至少瞎子是懂了。
所以,回到奉新城後的這些日子,瞎子除了應付手頭的公務以外,就一直在忙活着另一件事,神神秘秘。
入夜,
薛三,樊力,阿銘三人來到了瞎子家門口。
三人都沒有隱藏身份,也沒打算去偷窺什麼,因爲瞎子的能力在這裡,想偷窺他,很難。
薛三上前敲門,開門的是月馨。
“相公提前吩咐過你們今晚會來,所以讓我多預備了一下飯食。”
三人也沒客氣,就徑直進去了。
小院兒裡,瞎子正坐在那兒拿着一把紙扇扇着風,桌上擺着幾道涼菜,碗筷什麼的,也都備好了。
不過,大家今日過來,也不是來吃飯的,除了……樊力。
樊力坐下來後,就拿起筷子開始對着桌上的皮蛋豆腐、拍黃瓜以及花生米兒發起了進攻。
似乎也是預備着他,所以仨涼菜都是用小盆裝着的,而不是用盤子。
薛三則開門見山道;
“瞎子,咱們是來取經的。”
瞎子點點頭,道;“我知道。”
“然後呢?”三爺循循善誘。
“等我完事兒了,我就告訴你們,而且還能告訴你們方……向。”
“好。”樊力先一步肯定。
薛三和阿銘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每次新的一輪晉級來臨時,大傢伙都是這樣子的。
不是說藏私,而是誰都想要最先一批晉級,誰都想先一步恢復更多的實力,別的不說,上次阿銘和四娘先晉級後,比其他人差不多早了一年不止。
先晉級先享受,先晉級先得瑟,沒誰想當吊車尾的。
當然,大家也不會藏私,但前提是自己先成功了,然後會毫無保留地將經驗分享出來。
之所以不能提前,也是因爲越是前頭的就越是佔便宜,後頭的……就跟雞湯一下子喝多了也會膩一樣,效果會大打折扣,難度自然也就提升了。
“那你準備好了麼?”薛三問道。
瞎子點點頭,道:“好了,待會兒就去找主上。”
這時,月馨開始端着熱菜上來,她的廚藝還可以,做不來什麼大菜,但家常菜很是拿手,畢竟一定程度上,瞎子和主上對生活小細節的要求,都很高。
阿銘注意到了,桌上還上了一盆毛血旺。
本着是來求人取經的態度,阿銘裝作沒看見。
瞎子用筷子夾起一片血旺,送入口中,一邊吃着一邊道;
“其實這次,很簡單,不需要舔,也不需要去擋刀擋箭什麼的。”
阿銘喝了酒嚢裡的一口酒,
很平靜地道;
“我覺得擋刀擋箭,更簡單。”
“對頭,對頭。”
正在吃飯的樊力忍不住附和。
至多自己受點傷,讓主上感動一下,只要主上主動身臨險境一下,大家風險可控的前提下,其實挺乾脆的;
畢竟,樊力皮厚,阿銘血厚。
真要是每次都得以重傷來換晉級的話,他們是樂見於此的。
瞎子笑了,
道:
“這次只要動一動腦子就可以了,所以簡單。”
樊力擡起頭,疑惑地看着瞎子:
“你管這叫簡單?”
“行吧,行吧,先吃飯,吃了飯,你們陪着我一起去找主上。”
……
得知瞎子要來見自己時,鄭凡正躺在牀上,四娘剛剛幫他處理了傷口,癒合恢復得很不錯,做完這些後,四娘將主上的頭枕着自己的大腿,開始幫他按摩。
“你猜猜是什麼事兒?”鄭凡問道。
“還不是那事兒麼。”四娘笑道。
“也是。”
鄭凡坐起身子,原本今兒個是打算早點歇息的。
“主上,奴家給您打盆水擦擦臉。”
“好。”
鄭凡沒拒絕。
在促成晉級的這件事兒上,疲憊的不僅僅是魔王們。
擦了臉,穿上衣服,鄭凡走出屋,來到了院子裡。
瞎子等人已經在那裡候着了,
同時,
院子裡還放着三張桌子,上頭堆滿了冊子。
“這玩兒的是哪出?”
“主上,這是屬下準備好的,未來四年的詳細規劃書,裡面記載很詳細,所有預測也不是無的放矢,四年後,主上便可動兵了。
屬下一直知道主上有一統諸夏之志,所以屬下從未懈怠過,也願意幫助主上完成這一夙願!”
說完,
瞎子跪了下來。
薛三眼睛一亮,阿銘神情也是難得的一肅,二人跟着一起跪了下來。
說不定能蹭一下瞎子的熱度?
只有站在最後頭的樊力眉頭一皺,感覺事情不應該這般簡單;
但樊力還是跪了下來。
鄭凡站在那裡,深吸一口氣,雙手緩緩地舉起;
作爲主上,作爲王爺,他在投入,也在儘可能地讓自己的內心變得豪邁一些,以匹配這等大業。
總之,有點強行,有點乾澀,也有些生硬;
沒鋪墊,只能靠自己給自己加戲。
然後,半盞茶的功夫過去了,
不僅其他企圖蹭蹭的傢伙沒反應,連瞎子本人身上也沒出現氣息的波動。
額……
失敗了?
瞎子擡起頭,臉上露出了落寞之色。
薛三則對着瞎子眨了眨眼,他反正沒準備什麼,熱度沒蹭到也無所謂,瞎子準備了卻沒成功,三爺是幸災樂禍的。
阿銘則微微搖頭,瞎子先前在家裡吃飯時說得很篤定,硬是逼着自己又吃了兩口毛血旺來“憶苦思甜”;
這會兒,沒想到他翻車了。
樊力則撓了撓頭。
鄭凡有些歉然道;
“抱歉,我已經盡力地投入了。”
在幫魔王晉級這件事上,鄭凡真的沒懈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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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勿憂,是屬下沒準備好,多了刻意,失了溫情,是屬下把事情想簡單了。”
瞎子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膝蓋上的塵土。
“嗯,你再想好法子的話,就馬上來尋我。”
“是,屬下明白。”
“你們呢?”鄭凡看向其他幾個。
薛三、阿銘和樊力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還沒準備好。
“這個不急,咱們慢慢來,四娘不是已經成功了麼,四娘可以,你們也一定可以的。”
“是,我等明白。”
“那我就先回去了。”
“恭送主上。”
“恭送主上。”
待得鄭凡李凱凱後,
薛三撇撇嘴,
道;
“四娘可以,我們不可以的事兒,多了去了。”
魔丸是親兒子,四娘是媳婦兒;
七個魔王裡,倆身份特殊,他們五個,真就隔了一層,這倒不是埋怨,而是事實。
“唉,可惜主上不好晉風,不然阿銘你就有機會了。”
阿銘看着薛三,道:
“想打一架?”
“嘿,爺爺我現在和你同一等級,還以爲擱去年那樣被你欺負呢?打就打,誰怕誰啊!”
“那就打一架。”
“不準帶你那個血包!”
“好。”
薛三和阿銘先行離開了。
瞎子看了看樊力,見樊力沒走,問道:“還有事?”
樊力搖搖頭,道:“沒。”
“那我回去了。”
“俺也回去。”
……
一次失敗的晉級嘗試,並未再掀起太多的波瀾。
瞎子也不再神神秘秘的了,而是變得很坦然,期間還邀請了其他魔王幾次來他家裡繼續開會。
甚至,連四娘也請來了兩次,聊聊心得體會,發表成功演講。
雖然魔王們都很忙,但沒人會不來參加,哦,除了一個還在外頭領兵的樑程。
他還差着一層呢,所以不在也沒關係,反正全班倒數第一的他,成績很是穩定。
不過,幾次會開起來,無論是再怎麼商討,也沒能得出新的一個具體可實施的法子。
連瞎子都不得不承認,先前他還是對四孃的晉級成功,認知得太膚淺了。
不過,每次開會結束時,瞎子都會做一番總結陳詞,主題差不離都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今晚,又是一場沒什麼成果的會議結束。
走出瞎子家時,薛三不禁感慨道:
“孃的,這整得快跟傳銷大會一樣了,請一個榜樣過來講述,再空坐着商討成功的秘訣,最後再互相喊口號打個雞血。”
阿銘沒搭理嘟嘟囔囔的薛三,擺擺手,回酒窖喝酒去了,最近自西邊剛來了一批地道的葡萄酒,他等着去品。
過了半個時辰,
一輛馬車停在了瞎子家門口,瞎子打開了門,上了馬車。
馬車內的人很是恭敬地向瞎子行禮:
“終於再一次見到您了。”
“我也很高興能再見到你。”
“請問,是有什麼事情麼,需要我們一路上和商隊分開,且故意地隱藏蹤跡進城?”
“這件事,稍後會和你解釋,現在,我會帶你去見我們的王。”
“王……如果當初在北封郡,能知道你們可以走到今天,我就不會離開回去爭奪繼承者的位置了,白白折騰了好幾年,差點把命都丟了。”
“現在也不算晚,相信我,你會在這裡,獲得你人生事業新的開始。”
“多謝大人,您真是我的貴人。”
“你也一樣。”
這時,一條毛茸茸的尾巴搖擺了過來,瞎子伸手抓了抓。
匍匐在馬車裡的二哈,對着瞎子露出了擬人化的討好笑容。
只不過,這隻二哈的皮毛上,有好幾道清晰的缺口,顯然曾受過傷。
溫特伸手摸了摸二哈的頭,
感慨道;
“如果沒有它的幾次保護,我根本就沒可能活着回來。”
瞎子笑了笑,
道;
“待會兒給你介紹個朋友。”
二哈能說話,也能聽懂人言,當即討好地問道;
“大人,您準備給我介紹什麼朋友認識?”
“記得以前你和三兒,也就是那個侏儒商討過和貔貅誰前誰後的問題,王府里正好養着一頭血統很正的貔貅。”
“……”二哈。
馬車繼續在行駛,很快就進入了王府。
上一次的什麼四年規劃,只是瞎子很敷衍的一個舉動,他的主要手段,就是這位曾經在圖滿城和他們有過交集的西方商人。
志同道合嘛;
主上心中所想的是什麼,瞎子當然清楚。
一統諸夏是必須要經過的過程,統一,是爲了完成承諾,一旦承諾完成,按照主上的性格,應該要四處看看的,然後……去找尋那位。
瞎子一直負責對外情報聯絡,所以能比其他魔王更早和溫特這支商隊取得聯繫,爲了不打草驚蛇,所以瞎子提前讓他們和商隊分開,選擇了靜默。
這道菜,只有他端出來給主上送去,才能取得效果,也必然能取得效果。
馬車在王府裡停了下來。
“你們先等一下,我去告知一下王。”
“我們靜候王的召喚。”
“汪。”
瞎子先出了馬車,在其向後院走去時,卻發現急匆匆一樣向後院跑去的劍婢。
“怎麼了?”瞎子問道。
“世子殿下身子出了點問題,福王妃讓我來找王爺,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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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霖,是所有魔王的心頭肉,更是他瞎子未來夢想的寄託,人活於世,總會有一些真正的珍重之物存在。
“你去通知主上,我先去看看。”
“是,北先生。”
瞎子轉開步子,向另一個院子走去。
也就在這時,
安靜地停在王府裡的那輛馬車的車簾,被從外頭掀開。
樊力側着身子,
看着馬車內的一人一狗,
揮了揮手,
道;
“瞎子讓俺帶你們去見王哩,跟俺來。”
——
新的一個月了,大家保底月票投給咱吧,抱緊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