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州城,
都督府;
“阿郎,茶。”
老翁將一杯茶,遞送到祖竹明面前。
祖竹明伸手接過,卻又放在一邊,伸手,揉着自己的眉心。
“阿郎,還未拿定主意麼?”
“他們,在逼我。”
祖竹明的頭髮,已經半白,這一刻,其眉心位置的“川”字,格外明顯。
先前軍議上,可謂羣情激憤。
有人喊着要回師上京勤王,
有人則喊着大勢已去,不如……
可問題就在於,喊着勤王的,不一定是真打算去的純忠之臣,喊着大勢已去的,也不全都是貪生怕死之輩。
大乾三邊十餘年前,也就是在燕人第一次大舉南下前,是自成一套體系的。
可伴隨着那一場燕人南下打到上京城下的戰事後,三邊體系,被不斷地以各路兵馬進行填充,一段時間內,朝廷因爲畏懼,不停地把各地能打仗的“精銳”往那裡堆砌。
而這,也就造成了三邊現如今極爲複雜的勢力格局。
各支兵馬,成分複雜,屬地複雜,人脈複雜,山頭複雜……
祖竹明清晰記得,當年燕楚第一次國戰時,朝廷本欲配合楚國行北伐之舉,但最終被老鐘相公強壓下來,最後,因老鐘相公的病死,使得那一場北伐最終成了泡影。
因爲三邊大軍,就是因爲顏色過於“斑駁”,所以,很難找到一個真正的話事人出來主持全局,這一點,連朝廷自己,都明白。
可一直到現在,這種局面,本質上其實一直都沒變過。
之前,他祖竹明雖然在明面上“管順”了三邊,可現如今,伴隨着上京城破朝廷投降詔書下達,他祖竹明失去了法理上的支持後,
一個江南人,
如何能在三邊,完全服衆?
祖家在他祖竹明崛起之前,只是江南的一個普通將門,層次也就中等,甚至還有些偏下。
彼時東南匪亂橫行,他祖竹明是靠着肅清海匪之患才得以迅速崛起,建立起了祖家軍。
所以,說白了,祖竹明到三邊來任都督,是作爲客帥的身份來的。
“陳伯,這三邊,守不住了。”
“阿郎,你難。”
陳伯是祖竹明父親留下的親衛,忠心耿耿,侍奉了祖家兩代人。
就在這時,
有親衛進來稟報:
“大帥,有……有故人求見。”
祖竹明微微皺眉,看着這名老資格親衛,疑惑道:
“故人?”
“大帥去見見吧,確實是……故人。”
……
故人,在簽押房。
這讓祖竹明很是奇怪,因爲尋常客人,哪怕是貴客,也會先被安置在前廳等待自己去見,簽押房這種地方,得由自己這個主人請人家或者帶人家來纔是。
可偏偏,自己手底下的這幫素來守規矩的人,這一次,竟自作主張了。
簽押房內,站着一個人,他正觀望着四周掛着的書畫。
當年,姚子詹也曾做過三邊都督,這裡,也曾是他用過的都督府,留下了很多字畫墨寶,祖竹明接任時,一是爲了表現對前任的尊敬,二則是……尋常權貴想求姚子詹一幅畫或者一幅字往往得耗費千金,自己腦子有病纔會把人家的真跡給撤掉。
似乎是聽到了自己腳步聲,
簽押房裡的人,
轉過身,
在祖竹明驚愕之中,
直接雙膝着地跪下:
“父親!”
這個稱呼,讓祖竹明如遭雷擊。
“父親,兒子回來了!”
祖竹明看着來人的面龐,不敢置信道:
“東……東成?”
“正是孩兒,父親!”
“你……你怎麼……還活着?”
“父親,孩兒不孝,其實孩兒一直都活着。”
“大少爺回來了!”陳伯發出驚呼。
……
“這些年來,你一直在燕國生活着?”
“是,父親,當年一戰,
孩兒被攝……
被鄭……
被燕……”
祖東成嘴巴張了幾次,卻始終沒辦法將那個人的稱呼說出來。
祖竹明開口道:
“攝政王。”
“是,那一戰後,孩兒被攝政王俘虜,只不過攝政王當時,還不是王爺。”
“所以說,燕國當初傳出的消息,說你在燕京,寧死不降,大罵燕國先帝,隨即被問斬的事,都是假的嘍。”
“是,父親。”
“你降了?”祖竹明問道。
“孩兒……孩兒……”
“不用吞吞吐吐,照實說。”
“孩兒確實見到了燕國先帝,可先帝,並未勸降孩兒。”
“呵。”
祖竹明笑了,
伸手,
在大腿處拍了拍,
“是啊,嫡親兒子被俘,本該是一件極爲羞辱的事兒,甚至,當時的爲父,當時的祖家軍,都可能因此被朝廷打壓。
將你問斬,塑造出一個寧死不降的忠勇之名,不僅能把因你被俘的事兒給消弭下去,反而能因此擡高爲父的地位。
否則,
爲父怎可能坐到這三邊都督的位置。
燕人,
燕國那位先帝,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祖竹明指節捏得發響,
他很生氣,
生氣的原因在於,
燕國那位先帝,留着自己兒子這枚棋子,似乎壓根就不擔心他祖竹明能統御好三邊,能對他燕國,造成什麼威脅。
憤怒的原因,來自於被人看輕了。
但這憤怒,來得突然,去得,也快。
因爲看輕自己的,是燕國的那位先帝。
被那樣的人看輕……好像也不算特別羞辱的一件事。
“是燕國皇帝,派你來的?”祖竹明問道。
“是的,父親。”
“派你來勸降爲父?”
“是。”
祖竹明看着眼前這個曾讓自己引以爲傲,視爲真正接班人的嫡長子,道:
“你可以試試。”
祖東成再次跪伏下來,道:
“父親,上京城破的消息,您應該已經知道了,攝政王的大軍,已經入了上京城,官家和百官都已經降了,父親在三邊繼續固守,又有何意義?
甚至,
失去了上京,失去了江南支援的三邊,還有能力繼續守住麼?”
“爲父……”祖竹明深吸一口氣,“我祖家,世代大乾將門,哪裡能就這般……”
“官家都低頭了,官家都降了,父親,趙家人自己跪在燕人面前了,我祖家,又怎麼了?”
“東成,官家,能代表乾國麼?”
“官家……難道不就是乾國麼?”
“我大乾,又豈是一個趙官家,所能代表的。”
“父親,孩兒懂父親的意思。”
“哦,你懂?”祖竹明有些奇怪。
“孩兒來之前,陛下曾特意接見過孩兒,與孩兒說了一些話,關於,父親的話。”
祖竹明目光微凝,
道:
“燕國皇帝,說了什麼?”
“陛下說,父親是忠臣,是乾國忠臣,是乾人忠臣,父親的忠,能大到裝入整個東海的波濤。”
“呵……呵呵呵。”
饒是威嚴如祖大帥,
被敵國皇帝這般“吹捧”,
心裡,也是開心的。
同樣的馬屁,換不同的人講,效果,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陛下還說……”
“陛下還說什麼了?”
“他說,上一個像父親這般,忠於乾國的人……是刺面相公。”
“……”祖竹明。
刺面相公當年被下獄,最後死於牢獄之中,幾乎是乾國政壇上的一塊禁地。
可太陽底下沒新鮮事兒,對於普通人而言撲朔迷離的事情,在真正上位者眼裡,無非……也就那麼一回事兒。
作爲乾國的鄰國,刺面相公的死,燕國也是極爲重視,密諜司再不行,特意打探一件這麼大的事情,也是能辦到的。
祖竹明沉默了許久,
見自己父親不說話,
祖東成打破了短暫的平靜:
“父親應該收到……家裡來信了吧?”
祖竹明點點頭。
趙元年在江南,建立僞朝,而祖家老宅,就在趙元年的勢力範圍之中。
先前軍議上的混亂,有一部分原因就在於,大傢伙都收到了風聲,江南祖家,已經投靠了趙元年。
從太尉到上將軍,一流水的武將官職看下去,裡頭姓祖的,一大堆。
所以說,
趙元年在江南當那個官家,有“太二”山的荒唐,
但也有真正政治影響力上的發揮。
好歹也能沾親帶故點兒攝政王半個“義子”的身份,趙元年還是有些水準的。
現在,三邊大軍這裡,分爲多個派系,有各自不同的政治目標與需求。
有的,想要投降燕人,這不談。
有的,是想帶兵馬離開三邊,去老家割據,再看風向;
有的,則是打算去擁立某個藩王,再立一個新朝廷。
最後一類的,人數還不少,因爲百年前,乾國太祖皇帝,就是在一個如斯亂世之中起家建立了百年大乾的。
相對應的,
祖竹明因爲有道德潔癖,所以,和投降派格格不入;
又因爲江南祖家的倒戈與吃相,使得祖竹明在那些反抗派裡,也無法融入;
又因爲祖家根基在江南……要想回去割據,也得從北到南橫跨整個大乾,這幾乎無法實現,真當燕人是瞎子?
放着你在眼皮子底下帶着祖家軍一路溜達回家?
故而,
堂堂三邊都督,竟然和手底下這些個派系的立場與意志,都截然不同。
“東成,你在燕國那邊這些年,過得還好麼?”
“父親……孩兒過得,挺好。”
祖東成咬了咬牙,
繼續道:
“孩兒已成親生子。”
“子?”
“是,您在燕地,有兩個孫子,兩個孫女。”
“恭喜阿郎。”陳伯馬上開口道。
祖竹明則迅速問道:
“你妻子是誰?”
“是大燕賢碩郡主,先帝……指婚的。”
大燕,曾經有一個很有名的郡主,就是鎮北侯府的那位。
不過,這並非意味着大燕就一個郡主……姬家皇族裡,郡主,還是不少的。
“燕人,是真捨得……下本錢啊。”祖竹明感慨道。
自己那兒媳,是大燕先帝的兄弟之女。
在宗室裡,算是很有排面的那一批了。
“呵呵呵。”
祖竹明低下頭,笑了起來,
“合着……老子我守了這麼多年的三邊,擋的是自家的親家?”
“父親……陛下說,他願以仁義治乾,乾人將與燕人無異,一視同仁。”
“這些屁話,不用和爲父說。”
祖竹明看着自己的兒子,
問道:
“孩子們,多大了?”
“回父親的話,長子和次子乃雙生子,今年十三歲了。大丫十一歲,二丫十歲。”
“都十三歲了?兒啊,你就這麼急麼?”
祖東成羞愧地低下了頭。
他知道自己父親驚詫的地方在哪裡,從長子的年齡,再算上十月懷胎來推算,他祖東成被俘後,基本就沒堅持多久,就去和姬家宗室女……生孩子去了。
“父親,陛下有東西,讓孩兒轉交父親。”
“書信麼?”
“不是。”
祖東成從懷中取出了兩道黃絹,經由陳伯,送到了祖竹明手中。
“這是……”祖竹明瞪大了眼睛,“婚書?”
“是。”
婚書上,用了大印。
雖然名字上,祖竹明第一次見到,但一眼便知,這是自己大兒子所出的,自己的那兩個孫女。
大丫,賜婚於燕國太子。
二丫,賜婚於攝政王世子。
饒是祖竹明戎馬一生,
面對這兩道婚書,
也是有些無話可說,
是真正的無話可說。
他原本以爲,既然派自己兒子來勸降了,那大概也就是翻來覆去的那幾手。
可誰知,
大燕的皇帝陛下,竟然這般……這般……這般的……
祖竹明都無法想出合適的詞彙來形容大燕皇帝的此舉。
雖然,婚書上,沒寫是太子妃和世子妃,所以大概率是側室。
但無論如何……
放眼整個乾國,
估摸着眼下真的很難找到第二個乾國家族,能有他祖家和燕國聯繫緊密了。
這是直接和大燕天家與攝政王府,同成親家,而且論輩分,他祖竹明還比皇帝與攝政王高一輩去了。
退一萬步說說,
就算日後大燕內戰了。
無論是皇帝贏了還是攝政王贏了,
他祖家……
依舊是皇親國戚。
“東成啊……”
“父親……”
“你個畜生!”
……
新一輪的軍議,在綿州城再次召開。
因燕軍在攻破樑鎮後停止了攻勢,所以,各部將領基本都能參與。
無論如何,
大傢伙都得爲自己的未來,儘早做出打算了。
但這一次不同的是,
軍議進行到一半後,甲士忽然衝入,直接將一衆將領全部俘虜。
隨後,
祖家軍各部開始串聯,當年爲了分化與控制,祖竹明的力量雖然在整個三邊裡,佔比不高,但每個地方,都有他的人。
有心算無心,再加上祖大帥的果決,奪地堅城直接被從內部打開,配合着燕軍的接收,導致大乾經營百年,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與心血讓燕人無數個晝夜如鯁在喉的三邊防線……
徹底淪陷!
……
“末將祖竹明,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東海侯快快請起。”
姬成玦親自上前,將祖竹明攙扶起來。
被皇帝親自攙扶起來的祖竹明,腦子有些發暈,這是什麼稱謂?
隨即,他就明悟過來。
明悟過來後,只能再度跪下:
“陛下隆恩,罪將,愧不敢當。”
大燕吝爵,這諸夏皆知。
以前僅僅是針對異姓,而在先後出了先帝與今上兩位刻薄皇帝后,哪怕是宗室的爵位,也縮水了好幾倍。
君不見,今上諸位兄弟裡,連一個王爵都沒有。
而侯爵,異姓軍功侯,在大燕的意義,更是不同凡響。
皇帝的親大哥,現在也只是軍功侯,可這尊貴,比以前宗室王爵要大得多得多。
如今大燕也就三個異姓王爵,攝政王、鎮北、靖南,前身,全是軍功侯。
這一聲“東海侯”下來,
祖竹明的爵位,當真非常好算。
天子不計入排名的話,祖竹明妥妥的大燕第五順位勳貴。
姬成玦不愧是做買賣出身,該錙銖必較時就錙銖必較,但該大方時,他也能比誰都大方。
“愛卿,你當得起。”
皇帝再一次地將祖竹明攙扶起。
三邊的意義,對於乾人很大,對於燕人,一樣很大。
雖說現如今乾國因爲戰敗,幾乎國將不國了,但祖竹明這一場“鴻門宴”,可謂直接將大燕日後統治乾地的亂象與麻煩,削去了一半!
先帝在位“窮兵黷武”時,
姬成玦就是先帝的後勤大管家。
所以他很清楚,
往往擊敗對方的軍隊,推翻對方朝政的付出,還沒統治和治理的成本來得大。
前者很多時候是一錘子買賣,後者……則是不停地放血。
安撫好祖竹明,
皇帝在御帳內放聲大笑,
道:
“行了,朕,終於可以去上京,見那姓鄭的了!”
這話,
說得擲地有聲;
可只有站在皇帝身邊的魏公公清楚,陛下這話,是有些咬着後槽牙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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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前不久,
攝政王給陛下來了一封信,
信中說王爺說,他已經坐過了大乾皇宮內的龍椅;
而且還說,
他坐的時候,身側特意留了點兒孔隙,夠陛下側身屈膝陪坐。
皇帝看完後,
接連罵了攝政王三聲,
分別是:
“畜生、賤人、賤畜!”
然後,
皇帝打算御駕親至上京,
來一出他先坐龍椅,再給姓鄭的留縫兒把場子給找回來。
魏公公沒敢提醒皇帝,據說攝政王如今已入三品武夫境界,陛下您這屁股,能擠得動攝政王麼?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北方,大燕皇帝親自收服了幾乎完整的三邊,正率大軍,即刻南下上京。
而上京這裡,
則顯得安靜許多。
一杯果飲子,被放在了面前。
鄭霖放下手中的筆,端起茶,喝了一口,道:
“乾爹,這太酸了。”
“這才提神。”
瞎子伸手,旁邊一張凳子“自己”挪了過來,坐下。
“我還好。”鄭霖說道,“還不至於案牘之勞形。”
“乾爹挺欣慰的,之前在靜海城時,你爹把你推出來主事,你雖然坐在那裡,但能瞧出來,身上有股子燥火。
現在,
都小一個月了,還能沉得住氣。”
“有麼?”鄭霖問道。
瞎子點了點頭。
人的性子,是需要磨的,尤其是年輕人的性子。
而最好的打磨方式,就是讓他有敬畏的事物。
瞎子不得不承認,主上在這方面,成功了。
“只是覺得,處理這些事情,雖然繁瑣,但還算有趣。”
“沒故意說這話逗我開心?”
“沒有。”
“喜歡這種感覺麼?”瞎子問道,“坐在這御書房裡,批閱着一道道摺子;要知道,這一道道摺子背後牽扯的,是成千上萬人的人生。”
“沒到喜歡的程度。”鄭霖說道,“純當是修行的一種。”
這回答,中規中矩了。
瞎子談不上多開心,當然,也和失望不搭噶。
權力慾這種東西,得分人;
那些從小吃過苦遭遇過欺壓的人,一旦有機會,往往會極爲渴求權力與地位;
可這,與自己這乾兒子毫無干系。
他生來就是世子,甚至是類似大燕第二位太子的地位,和他生而九品一樣,都是與生俱來的,得到得太簡單,往往就很難產生執念。
不過還好,
霖兒不似他親爹兩世爲人,所以也就沒那麼佛系。
總之,
未來還有希望,大業,依舊可期。
“眼下的這些事兒,其實還是小事兒,如今,八成以上的政令,是不出京畿的。”
“我知道。”
“不過,也快了。”瞎子伸手,從自己口袋裡摸出了一個橘子。
鄭霖見橘色變。
還好,乾爹沒剝,而是放在手裡把玩:
“剛得到的消息是,皇帝馴服了三邊,正向咱這裡過來。”
“哦,乾爹擔心麼?”
“還不至於擔心,天下未定,估摸着得郡縣和分封同時進行,各地平叛與剿撫,也不是短時間能結束的事兒。
菜才上桌,燙嘴得很,還沒到分菜的時候呢。
估摸着接下來五年裡,燕地還是朝廷的燕地,晉東還是王府的晉東。
其餘地盤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只要一日不撕破臉皮,就一日不會顯得涇渭分明。”
“哦。”鄭霖點頭。
“罷了,先不與你說這些了,時辰快到了,你去城北那邊吧。”
“父親是要舉辦什麼儀式來着?”
瞎子端起鄭霖只喝了一口的果飲子,
抿了一口,
隨即神情一陣微顫,
這麼酸吶!
等克服這股子酸勁之後,
瞎子回答道:
“植樹節。”
……
上京城北,
一塊場地,被清理了出來。
大燕攝政王,在一衆將領、親衛以及乾人大臣勳貴和百姓的圍觀之下;
拿起鏟子,
在已經挖好了的樹坑裡,又象徵性地挖了兩鏟子。
隨後,
伸手接過一棵移運過來的小柳樹,安置了進去。
最後,
又拿起鏟子,象徵性地回了兩鏟子土;
身邊錦衣親衛快速上前,將土填好。
一棵新柳,在此紮根。
王爺拍了拍手,
往後退了兩步,
看看這棵柳樹,
又看看不遠處高聳的上京城牆,
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一百多年前,
初代鎮北侯大破五十萬乾國北伐大軍,於邊境處,插下一根柳枝。
寓意這柳枝出翠時,他已率大燕鐵騎,踏破上京,報了乾人背義偷襲之仇!
只可惜造化弄人,因爲北方戰事緊急,燕國無法再從和蠻人決戰的前線給初代鎮北侯調撥更多兵馬。
初代鎮北侯只得率軍踏破乾國北方三郡吸納人口財富回國,後來,又爲了制衡考慮,身爲南人的初代鎮北侯受封於北,終生無法完成自己南下破乾的夙願。
而在一百多年後,
大燕攝政王在上京城邊,
種下一棵柳樹,命一隊士卒,日夜輪班看護不得損壞。
同時,
在柳樹旁立碑,
碑上刻詩:揚鞭策馬逐銀浪,清溜迢遞看桃花。
這句詩描繪的就是初代鎮北侯大破乾軍時的場景,也是銀浪郡名字的由來。
讓人驚訝的是,
碑文下方的落款,
並非是大燕攝政王,
而是:
銀浪郡翠柳堡守備——鄭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