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拿着從阿銘那兒借來的指甲刀,王爺在認真地修剪着自己的指甲;
剪好後,又伸手借來了小銼子,開始給指甲進行打磨修飾。
打磨好一個,
再放在面前,
吹了吹:
“呼……呼……”
精細的指甲蓋,在透進來的光澤反襯下,看起來讓人心情舒適。
在這處高樓北方不遠處,就是北城牆,此刻,正爆發着最爲慘烈的廝殺,乾軍一度蟻附上城,形成了一個個破點,但又被燕軍給驅趕了下去。
戰況,已經很危急了。
但王爺卻沒有絲毫緊迫慌張的意思,因爲錦衣親衛營還在他身邊擺着,既然城牆上沒有向他來求援派遣錦衣親衛上去,那局面,就還可防可控。
至於說殺戮的場景什麼的,鄭凡也早就司空見慣了。
“阿銘,我發現,越是主帥當久了,就無法避免地會將死傷,看作一個數字,掃一眼後,就會自然而然地跳步到結果。”
王爺一邊說着一邊站起來,沒等阿銘迴應,自己繼續道:
“如果這就叫成熟的話,其實也挺沒勁的。”
阿銘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鄭凡扭頭,看見了,道:
“笑什麼?”
阿銘回答道:“主上您這是又開始了。”
“哦?”
“府裡池子內的魚,主上可是好久沒餵了。”
“讓它們吃了這麼多天的飽飯,難不成它們還敢要求我天天去給它們送餐?
不是,你剛說我又開始了,是個什麼意思?”
“雖然戰事激烈,但在您心裡,已經大定了,既然確定能贏,既然篤定能否極泰來,您就又要開始矯情開始作了。”
“哈哈哈哈哈………”
鄭凡聞言,直接笑彎了腰,
道:
“有這麼明顯和刻意麼?”
“有。”
“怕是好些年沒打仗,有點生疏了。”
說着,
王爺伸手搭在自己臉上,輕輕揉了揉,
道:
“也可能是身處高位久了,基本不用再演戲什麼的,導致演技退步了。”
“可之前燕楚國戰時,主上就表現得很好,讓屬下都在心裡感慨讚歎過。”
“這話,不是拍馬屁?”
“不是。”
鄭凡點點頭,道:“那就說明,我這次,心裡是真的怕了。”
主上忽然說得如此實誠,反而讓阿銘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去接這話。
鄭凡走到樓外欄杆處,這兒,算是靜海城內幾個最高處之一,自這裡,可以觀察整個北面城牆的情況。
外頭,劍聖與造劍師,一人一張小椅子,坐着。
自打上次灰頭土臉的自己見到“白衣如雪”的劍聖後,
造劍師很快也就“消極怠工”了起來;
當然,也不是什麼都不做,他面前鋪着一張紙,正在描摹着新劍的款式,這是要給世子鄭霖打造的。
鄭凡往前湊了湊,掃了一眼,
道:
“太華麗了一些,不夠內斂。”
“王爺這話就說得不對了,年輕人嘛,再沉穩,心裡也是火熱的,自然需要絢麗的一把劍來配上。”
“可孩子終究會長大。”
造劍師理所當然道:“這不算事兒,等世子長大了一點,不喜歡這把了,我再給他重新打造一把就是了。”
“這倒是個好辦法。”
作爲當爹的,鄭凡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自家兒子在這些“宗師”面前的吸引力。
他擡起頭,
眺望前方,
毗鄰着北城牆的城樓上,立着一面王旗,自家兒子現在就坐在那裡“督戰”,他娘在陪着他。
“這乾人的攻勢,還真是生猛。”王爺感慨道。
“是。”造劍師也忍不住附和,可以看出來,乾人是真的下了血本在耗這座城。
但讓乾人不曉得的是,尋常意義上,燕軍不善攻城與守城之戰,在晉東軍這裡,行不通。
近些年來,晉東軍雖然依舊重騎兵且仍然是以騎兵爲主,但平日裡可沒少練習步兵的戰術,攻城守城這方面的短板,早就被補足了。
再加上王旗就立在城內,軍心穩固,打定主意爲了王爺死守,所以乾人幾次三番地試探和想耍花頭無效後,只能硬着頭皮用最笨的方式用人肉人命來消磨這城牆的厚度。
王爺雙手撐着欄杆,
閉上眼,
深吸一口氣;
再緩緩睜開眼時,
看見視線的遠處,有一個黑點,且正在越來越大,是被城外投石車拋射過來的一塊石頭。
“……”鄭凡。
劍聖身形騰躍而起,而造劍師也直接放下圖紙,緊隨其後。
昔日的四大劍客中的兩位,凌空於鄭凡身前,各自劈出一道強橫劍氣。
“砰!”
巨石於空中碎裂。
造劍師身形一鬆,準備順勢落下;
而劍聖則腳尖在其肩上點了一下,飄然回於欄杆內。
造劍師擡起頭,嘴裡無聲了罵了幾句,老老實實地落地後,重新爬樓上來。
見劍聖已經重新落座,古井無波。
他也就搖頭瞪了兩眼,也重新坐回,繼續拿起紙筆。
王爺轉過身,背靠着欄杆;
阿銘開口道:
“主上,咱們現在所站的位置,畢竟是靠着北城牆的高點,被砸到,也是理所應當。”
“好了,老天爺不是很待見我這件事,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好在,
已經習慣了。”
……
乾人這一輪的攻勢,終於結束。
謝玉安跌跌撞撞地走下了城梯,嘴脣有些乾裂的他,伸手從旁邊一名護衛手裡接過水囊,喝了一大口,然後默默地坐下。
這時,官家趙元年,也是一臉疲容地走來,褲腿位置被水窪裡的水浸溼,還好謝玉安伸手接了一把,官家纔不至於一頭悶倒在地。
其坐下後,謝玉安才發現趙元年的後背上,有被砸出的血痕,應該是投石砸落後,被飛迸的碎石給砸中了。
謝玉安見狀,笑道:“喲,你可得小心點兒,可別直接駕崩了。”
趙元年乾笑了兩聲,然後又咳了兩聲,最後,擦了擦嘴角,又從謝玉安手裡接過水囊,喝了兩大口順下了這口氣。
“不至於,不至於。”
官家親自發動靜海城內的百姓讓他們幫忙守城,前期當惡人的是楚人,燕人形象還可以,最重要的是,趙元年以自己這“官家”的身份,各種許諾,的確發動起了不少民衆。
“這麼拼命做什麼?”謝玉安問道。
“你不也是嘛。”趙元年反問道。
“呵呵。”
謝玉安擡頭,望向南面不遠處的那一座高聳的閣樓。
按理說,他能得到的,已經得到了,本不該繼續這般“狼狽”下去。
但不知道爲什麼,他偏偏沒辦法學造劍師那樣直接撂挑子休息去。
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之所以一直如此賣力,已經不再是簡簡單單地爲了拍馬屁了。
趙元年其實也是一樣,任何一個事兒,做久了,且一直堅持着做,就已經可以無所謂作秀與否。
“我是覺得,儘量多發動一些百姓,讓王爺他老人家能看見,這樣以後,燕人,興許就能對這邊的百姓,要好一些。”
“僅僅是這邊麼?”謝玉安問道。
“別的地兒,還不是我的,再說了,這兒的百姓我登基後巡街時,可是第一批跪拜我的人。”
“那是我提前給你發了賞錢。”謝玉安笑道,請的羣演。
“這無所謂,總之是跪了的。”趙元年發出一聲嘆息,“以前在福王府當世子時,我親眼見着我爹是如何把自己故意吃胖的,是如何膽顫心驚地過日子的,是如何把家裡……很多人,都當作是銀甲衛的。
那時候,我心裡就不忿,爲何都是龍子龍孫,我家就得過這種日子?”
“現在呢?”
“功名利祿,榮華富貴,身份地位,以前沒有時,渴命的追求,現在有了,反而不太當一回事兒了。說句不怕你笑的話,我是真想對百姓好一些。”
“想青史留名了?”
“沒,沒那麼費事兒,世人皆知我大乾江南富饒,可又有多少人知道,江南的農民叛亂,比西南的土人叛亂,其實更要頻繁。
我現在是真的想等打完仗後,讓老百姓過上像晉東那樣的好日子。”
謝玉安“呵呵”一笑,道:“這不可能。”
且不提晉東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外加可四處掠奪補充自身的環境,就一個晉東現在依舊地廣人稀而乾國江南已呈現出人多地少的矛盾,就壓根沒辦法解決。
最最最重要的是……
你趙元年想要在江南複製晉東那一套的話,你是想幹嘛?
富國強兵,曲線救乾麼?
趙元年打了個呵欠,已經有軍醫過來幫其處理後背傷口,他看着謝玉安,道:
“也就是這會兒打着仗,受着傷,很疲憊的同時又覺得自己挺偉大,所以纔有這些感慨而已,和雲雨之事後躺牀上就開始心憂黎民蒼生差不離。
我估摸着,等仗真打完了,八成我就當一個醉生夢死的國主或者王爺了,還能美名其曰是爲了自保自污。
倒是你,
圖的什麼?”
“可能,我只是覺得自己,理所應當地應該做些什麼,哪怕只是撿起一些別人的殘羹冷炙也好過這世上白走一遭的要好吧。”
“聽不懂,但我承認,你比我會吹。”
“那是。”
謝玉安從自己兜裡取出一個小盒,裡頭裝着的是薄荷葉,遞給趙元年一片,道:
“來一片,乾王。”
趙元年伸手接了,回道:
“謝了,越王。”
……
連日的攻打,沒能破開城牆,反倒是使得自身,陷入了疲敝。
這一片乾軍營寨內的士氣,這會兒並不是很高。
楚軍營寨中,也是如此。
事實上,孟珙也沒讓這支楚軍直接上去攻城,倒不是說孟珙深明大義,照顧臨陣歸正的友軍所以不願意拿他們當炮灰……
而是楚軍這軍心士氣低迷的樣子,讓孟珙更擔心強派他們上去攻城不僅起不到效果反而會給自家帶來軍心士氣的連帶滑落同時更堅定守城燕軍的信心。
究其原因,
在於楚軍在上谷郡的那一場國戰中,完全被燕軍打崩了脾氣。
以往幾次與燕國交手,雖然也都敗了,國都也被燒過,可真沒像上次那樣,數十萬人被燕軍當豬崽一般獵殺。
正因爲被打服了,所以在併入燕軍體系一起出徵入乾時,這支皇族禁軍的士氣,還是不錯的,打不過就加入,挺好。
有燕人在戰場上壓陣,他們倒也能不懼其他。
然而,莫名其妙的風向一變,歸來的前大將軍年堯再度變成前大將軍;
而原本和燕軍成爲友軍的楚軍,則被副帥拉出來,重新站到了燕軍的對立面。
士卒心裡,是真的怕,哪怕上位者一直在對他們講述現在燕人的局面有多糟糕,那位燕人的攝政王,如今在這靜海城內就是等待被捉的鱉。
但被打崩了軍心,豈能那般快就能復原?
再說了,沒了一個攝政王,燕人不還有大軍主力麼,這邊打完了,他們回楚國可不是又得再和燕人主力開戰?
普通士卒的心思很簡單,他們不可能想得那麼深遠,他們只是畏懼再和燕人撕破臉皮,現在不少人做夢都會夢到被燕人在後頭追殺的可怕場景。
作爲一軍主帥,昭翰剛剛從乾軍帥帳那裡開完軍議回來。
一進自己的主帳,這位昭氏出身的貴族將領就直接將桌上的一切都掃落在地,一連罵了三遍:“豈有此理!”
昭翰在乾軍軍議上,主動請纓,要求擔任一部分城牆的主攻。
結果,軍議上的一衆乾軍將領竟然發出大笑。
真是豈有此理,
他昭翰,他楚軍,竟有一日淪落到被乾軍笑話不中用!!!
這是羞辱,天大的羞辱啊。
剛剛發泄完脾氣的昭翰,忽然聽到外面的聲響,馬上對身旁的親衛道:
“看看外頭何事喧譁,沒的規矩!”
“是。”
這名親衛還沒來得及出去,帳簾就被掀開了。
幾個將領走了進來,他們甲冑上,還帶着血漬。
緊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也走入了帳內。
“年堯……你……”
年堯的目光,在地上的狼藉處掃過,
笑道:
“忘了當年我是怎麼教你的了麼?
爲帥者,當靜心平氣,你瞧瞧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
“來人,來人!”
昭翰喊道。
年堯微笑地看着他;
這時,身邊一名將領道:“昭翰,你的人已經被我們控制下來了,現在,整個營盤,已在大將軍手中掌握。”
昭翰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這樣發生了,他是一軍主帥,卻被這般輕飄飄地給奪了軍權,這簡直比打敗仗,更讓人覺得恥辱。
“年堯,你到底要幹什麼,難不成,你現在要帶着這些楚地兒郎,繼續爲那將亡的燕國王爺賣命?”
“你說對了,我還真打算這麼做。”
“你瘋了,你瘋了,你沒看見靜海城已經搖搖欲墜,那位燕國王爺即將成爲乾軍的俘虜。”
“我看過了,這城,怕是還能再守一些時日,搖搖欲墜,只是你們自己的想象。”
“那你就沒看見,我楚軍營盤外,到底有多少乾軍圍着麼!”
“也看見了,很多,茫茫多,對於乾人而言,這已經算是精銳了。”
“那你……”
“我想賭一次,我賭這次笑到最後的,還是城裡的那位王爺。”
“年堯,這是我大楚的機會,是我大楚再次復興的唯一機會,你還算不算我楚地男兒,竟然……”
“老子現在是個閹人。”
“……”昭翰。
年堯“砸吧”了一下嘴,笑道:“其實吧,不當爺們兒後,反而覺得更輕鬆了。”
“你!!!”
昭翰側身,想要抽出自己的佩刀,但年堯身邊的人速度更快,搶先一步上前,將昭翰直接制住,踹其膝蓋,讓其跪下。
年堯在昭翰面前蹲了下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道:
“其實吧,我也很難瞧出來,城內的那位王爺,到底還能怎樣翻盤。”
“那你……”
“但我就是覺得吧,你讓那鄭凡,輸到你手上,輸到你這等人手上,我是真的不相信啊,就靠你了,你是我的指路明燈。
反着你走,就對了。”
說完,
年堯站起身,
下令道:
“傳本將軍令,禁軍分爲三部,一部爲主,兩部爲輔。
兩部襲擾周圍乾軍營盤,
主力隨本將軍,去嘗試燒他乾人糧草大營!”
“得令!”
“得令!”
一衆將領馬上下去執行軍令,帥帳內,就只剩下年堯以及被捆縛住的昭翰。
“陛下待你不薄……”
“我是陛下的奴才,爲陛下效力,本該理所應當,但陛下就不該在我戰敗被俘受盡屈辱時,讓燕人的密諜司將我家眷從楚國接出。
我不信,
我不信楚國的鳳巢內衛,在郢都,看護不了我那小小的一家子!
他見我沒用了,就把我家眷主動送出來,好離間燕國皇帝與攝政王的關係。
他曾問過我,願不願意做這大楚的田無鏡。”
年堯搖搖頭,
“呵呵,我不願意。”
話音剛落,
外頭忽然傳來了喊殺聲,動靜之大,讓帥帳內的二人都一時有些錯愕。
昭翰開口道:“是乾人發現了我軍異動,提前下手平叛了!!!”
“啪!”
年堯一巴掌抽在昭翰臉上,
罵道:
“你耳朵聾了,這般大的馬蹄轟鳴你沒聽見麼,他乾人在這裡,哪裡還有這般陣仗的騎兵可用!”
年堯着急地馬上抽出了刀,
怒喊道:
“哈哈哈哈,
直娘賊,
老子還想着要再賭一次命呢,
結果差點吃屎都沒能趕上熱乎的!”
……
靜海城內,
剛剛平息了一場叛亂。
後背傷還沒好利索的趙元年,此刻有些驚慌地跪伏在攝政王的腳邊。
王爺坐在城牆的椅子上,在其右手邊,站着的是世子。
而牆下,則跪伏着不少剛剛棄械投降的……乾人民夫與士卒。
雖然趙元年登基那日,血流了不少,但登基後,趙元年一直不遺餘力地拉攏和收納這兒的乾人,大到原本的地方望族小到遊俠,他都招納。
乾軍圍城後,爲了戰事需要,趙元年更是不斷許諾,繼續擴充着自己的實力來幫助守城。
其實這一點上,他做得沒錯,因爲守城的很重要一個要素就在於堆人。
城內的燕軍雖然精銳,但數目也就兩萬多,還是得有足夠的民夫與輔兵支持,才能更穩健地將這座城給守下去。
可誰能料到,
在今晚,一支規模在四百人左右的乾軍輔兵營,竟然偷偷摸摸地發生了譁變,妄圖偷門,接應外頭的乾軍。
好在,被提前洞察到了,這支乾人輔兵營偷城自然失敗,而且也沒能來得及在城內鼓譟出什麼聲勢。
早有準備的燕軍士卒一輪箭矢下去射殺了百來號人後,餘下的,全都棄械投降。
緊接着,再根據爲首者的供述,又抓來了幾批人,一起被圍在了這裡。
四周,甲士執着火把,晚風吹拂,帶着肅殺的氣息。
趙元年他很慌,也很害怕,雖然他清楚以王爺的聖明,斷不會認爲是他趙元年想要背叛他,但這一出事,畢竟出於他的手。
尤其是被領頭謀劃者,基本都是他的近期收來的親信,竟然還有新朝的左右丞相以及幾個尚書。
鄭凡低頭看了一眼趙元年,他倒是沒對趙元年生氣和憤怒。
靜海城的人口,本就不少,楚人劫掠過,登基那日又肅清過,但後來,又刻意地遷移進來過人口,外加還有不少投降的原乾軍士卒在裡頭。
可以說,這兒早就被銀甲衛滲透成篩子,你也很難完成真正的清掃。
然而,趙元年這選狗腿子的本事……也是真的瞎;
他是怎麼做到,把一衆“義士”選到自己身邊的?
合着你家新朝廷,就你一個皇帝是堅定的乾奸,而下面的,全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王爺……王爺……”
“起來吧。”
“是,王爺,謝王爺。”
趙元年戰戰兢兢地站起身,這會兒功夫,被相繼捉拿過來的相關起事者,已經近千人了。
新朝的骨幹,泰半都在這裡。
不少人開始痛哭,祈求活命饒過。
鄭凡目光微凝,心裡又有些釋然,自己先前可能想錯了,不是說這下面的人全都是義士,義士哪裡有這般多;
怕是眼瞅着靜海城岌岌可危即將被破,這些擔任了新朝官員的傢伙們,嚇破了膽,怕城破後被清算,所以打算提前倒戈了。
一念至此,
鄭凡看向趙元年的目光,倒是變得柔和了一些。
“無論如何,眼下守城還是第一要務,趙元年,這些人……”
都是軟骨頭,嚇一嚇就行了,還能用用,畢竟還要再堅守一些時日不是。
雖說軍中要用重典,可也得分時候,現在最要緊的,哪怕是當個裱糊匠,也要把剩下的日子給糊過去。
所以,鄭凡打算讓趙元年再居中做個好人;
但王爺話還沒說完,
城外,忽然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
四周的燕軍甲士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們下意識地認爲是乾軍發動了夜襲。
然而,很快大家就意識到不對勁,因爲廝殺聲不是在城牆下,而是在遠處的乾軍各路營盤所在的位置,規模之大,彷彿城外近乎所有乾軍營盤,這會兒都在爆發着激烈的衝突。
“呵呵……”
王爺笑了起來,
站起身,
站在城牆上的他,目光投向遠處,那裡殺聲震天,燭火成星。
終於,
等來了。
一切的一切,彷彿又是當年雪海關那會兒的重演。
阿程,終究是沒讓他的主上失望。
“傳令司馬何在!”
“卑職在!”
“傳本王令,點聚城內兵馬,大開四方城門,隨本王出城殺敵!”
“末將遵命!”
“大虎,給孤着甲。”
“喏!”
劉大虎馬上端來了甲冑,開始替王爺披甲。
“這些日子,孤的王旗立在那裡,吃了不少灰,都髒了。”
着甲時,
鄭凡的目光,又看了一眼下方被圍着的一衆人;
一邊默默地將護心鏡位置的凹槽打開,將一塊紅色的石頭放進去,一邊輕飄飄地繼續道:
“都砍了吧,
給孤祭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