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新變得黑暗的地下通道中,麗奧癱軟了下來。藉着遠處熔岩泛出的紅光,黎雪峰依稀看見黑暗精靈恢復了正常。他輕輕觸摸麗奧的臉龐,發覺對方的呼吸都變得平穩。只是神祇的眷顧已經離麗奧而去,令她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
一陣石塊被攪動的聲音突然響起,還混雜了某個人跌倒的聲音。黎雪峰霍然回頭,只見到賈拉索不知何時靠近了過來。他坐在亂石堆中,還把手按在能夠反光的禿頂上。傭兵頭子甩甩腦袋,好不容易纔擺脫聖光照耀帶來的眩暈感。他搖搖晃晃的站起,同時拍去了褲子上的灰塵。
在黎雪峰的注視下,樣子有些狼狽的賈拉索丟掉了被聖光燒燬的隱蔽斗篷。他悠閒的轉轉脖子,然後向一直盯着自己的黎雪峰說道:
“我不得不表示對您的欽佩,**師閣下。那真是場華麗的表演,也是我生平僅見的毀滅盛筵。”
“所以呢?你有收到報酬吧?”
“當然。”
向着揀回葛蘭的黎雪峰,賈拉索深深的鞠了一躬。接着他重新站直身體,愉快的說道:
“嗯,雖然您給我的空隙實在太短,不過我還是僥倖的拿到了大部分財寶。關於這點,我得跟您一起讚美魔法的偉大。嗯哼,次元手套實在是非常便利的道具,讓我能省掉尋找搬運工的繁瑣程序。否則話,班瑞家族的珍藏難免會消逝在岩漿裡。那可就太浪費了……”
“你來找我只爲了說這些?”
不等圓滑的傭兵頭子把話講完,黎雪峰便打斷了對方。因爲對他而言,賈拉索的立場始終難以確定。那個黑暗精靈超乎想象的奸詐,在過去的數天裡沒花費什麼代價就收穫豐厚。所以黎雪峰毫不鬆懈地望着傭兵頭子,然後靜靜的說道:
“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事?”
“嗯。我來是爲了能完成我們之間的約定。”
對受懷疑這點不怎麼有所謂的傭兵頭子聳聳肩,戴起了帽子。他往前跨了兩步,接着攤開手說道:
“好了,我知道自己很難得到您的信賴。而且您肯定也認爲,現在您的腦袋已經價值連城。達克傭兵團當然惟利是圖,不會錯過趁人之危的好機會。可是……嗯,那麼請容許我來修正一下吧。——您的腦袋一文不值,至少對黑暗精靈們而言是如此。不管您相信不相信。從今後地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會再有黑暗精靈來試圖找您的麻煩。假如您還要問爲什麼,那麼我大概會笑到嘴巴裂開。相比之下,我倒願意出大價錢,讓您吐露到底是怎麼幹掉一個真神的。”
“羅絲死了?”
“您打算裝傻?”
賈拉索把手抱到胸前,苦笑着搖頭。他一邊把皮靴在地面上磕出‘啪啪’聲,一邊嘆息着說道:
“請不要再隱瞞了,**師閣下。在我逃出班瑞家族的宅邸。躲過岩漿浴的時候,分明有看到您在和羅絲對峙。難道還有其他人介入,替您完成了這份偉業嗎?”
“我無意謙虛,但我消滅掉的只是分身。”
黎雪峰沉着的回答,並暗中猜測着傭兵頭子的用意。賈拉索則低頭思考。過了會纔開口說道:
“或許吧,否則真神未免也太虛弱了一點。我猜我們大概忽略掉了什麼,以至於掌握不到事實。不過可以肯定地是,羅絲已經死亡。至少也受了重傷。因爲它的牧師全都發了狂,只有神祇隕落時纔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哦?”
面對顯得很認真的傭兵頭子,黎雪峰皺起了眉頭。他瞥了眼不省人事的麗奧,漸漸覺得賈拉索不像是在胡說八道。雖然這個事實事關重大,但黎雪峰仍然不打算花費時間去分析。他把成堆地問題從腦海中一掃而空,然後向正在琢磨着什麼的傭兵頭子說道:
“我不關心羅絲。假如你爲此而來,那麼我們已經無話可談。”
“唔……好吧。很顯然,您習慣開門見山。我也不反對直白的交涉。畢竟時間就是金錢。”
無法再繼續考慮問題的賈拉索撓撓光頭,接着向前走去。他故意無視把手按上劍柄地黛西,只是選了塊臨近黎雪峰的石頭坐下。傭兵頭子從容不迫的伸直一條腿,隨後示意黎雪峰也坐下。見到黎雪峰沒有反應後,他頗爲不滿的說道:
“行了,我可是孤身前來拜訪您。這是誠意,您至少應該給予相對應的禮貌接待吧?何況如果我玩什麼花樣,腦袋可是轉瞬間就會搬家的。所以請相信我。別再疑神疑鬼的了。”
“你曾做過不少漂亮的事情。我怎麼忘得掉?”
“那都過去了,而且烏斯特.拿薩也沒了。今天我賺不到一個銅板。……當然,沒準也會賺到富可敵國地財富。”
“這實在是意味深長的暗示啊……”
黎雪峰慢慢的移動身體,盯緊了露出詭笑的賈拉索。不過傭兵頭子沒有做出任何的敵對行爲,只是自顧自的岔開話題說道:
“很抱歉,本來約定好讓我的部下來爲俘虜們治療的。但因爲羅絲完蛋地關係,我地左右手變成了瘋子。——他叫阿金納,是罕見的男性牧師。他更珍貴地才能,在於同時也是出色的法師。光憑這個損失,我就無法認定達克傭兵團在今天贏利了。雖然替補者有很多,可是論實力和頭腦都差強人意。”
“我不會入夥的。”
聽出弦外之音的黎雪峰鬆了口氣,總算搞明白了對方的用意。受到過太多類似邀請的他搖搖頭,提前拒絕了賈拉索。這讓傭兵頭子很鬱悶的翻翻眼睛,似乎深受打擊。他擡起手,把嘴張開又閉上。最後賈拉索有些懊惱的撫摸光頭,同時嘟嚷着說道:
“果然是白費心機嗎?畢竟您和我是截然不同地類型。我用膝蓋想都知道,錢和地位是打動不了您的吧?不然的話。您就不會大方的送給我班瑞家族的財物了。看來長篇大論的慫恿還是免掉比較好,那隻會浪費我的口水而已。算了,可是告訴我您今後的打算嗎?”
“離開這裡,去人類地國度。”
不怎麼體諒對方的黎雪峰盤膝坐下,把葛蘭橫在了腿上。他裝作不知道黛西在看自己,只是淡然的說道:
“我和一個朋友有約定,無論如何都要完成。假如你有辦法把我們送走,那倒可以算我欠你個人情。”
“說起人情。我應該先還掉一些纔對。”
傭兵頭子眨眨眼睛,露出了促狹的笑容。隨後他翻動手套,從裡面取出了一瓶治療藥水。當黎雪峰伸手搶過時,賈拉索又拿出了第二瓶。他用魔術師般的炫耀手法先後取出六瓶治療藥水,然後笑嘻嘻的說道:
“這樣,我們就兩清了。”
“沒錯。”
正扶起菲裡,把藥水倒進愛人嘴裡的黎雪峰頭也沒回。他倉促的敷衍,讓傭兵頭子逐漸收起了笑容。賈拉索凝視着黎雪峰地後頸。神情複雜的用手指輕敲膝蓋。他撫摸了一下細劍的劍柄,最後突然長嘆着說道:
“竟然真的有您這樣的人類。”
“什麼意思?”
“異族之間地愛從來都讓我讚歎又懷疑,尤其是膽敢向黑暗精靈投注感情的狂徒更是如此。我見過沉溺於肉慾藝術,而在狂亂中投入黑暗精靈懷抱的人。但您似乎不是,至少您曾經拒絕了羅絲牧師的邀歡。”
“我又不是天天想着交配地禽獸。你到底在感慨什麼?”
抱着菲裡的黎雪峰擡起頭,不明所以的望向傭兵頭子。於是賈拉索壓低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表情。他沉默的靜坐,把空着的左手架在腿上。傭兵頭子無力的垂下手腕。過了會才慢吞吞的說道:
“現在我終於可以相信,您是爲了一個黑暗精靈才九死一生地來到這裡。對強大如您的法師而言,這種行爲是否太過不智,甚至稱得上是兒戲?究竟是什麼原因,能讓您以公平的態度來看待我們?難道您不懷疑來自黑暗精靈的愛可能是虛僞的,只因爲您的力量能庇護她?”
“我相信菲裡。”
黎雪峰丟下空瓶子,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這是一切一切的基礎,賈拉索先生。假如你認爲我地做法不可思議。那是因爲你連最基本地準備工作都沒有完成。雖然我不想說肉麻的話,但感情應該是沒有其他附帶條件地純粹之物。難道你要對重於自己生命的人斤斤計較嗎?我實在希望你能搞清楚本末倒置是什麼意思,再來談論有關愛情的話題。”
“……我很高興。”
再度沉默的賈拉索把手抵在下巴上,良久後才低沉的開口。他把目光從帽檐和手的縫隙間射出,然後有些陰鬱的說道:
“請接受我的謝意,**師閣下。我代表整個種族向您致謝,您的接納比鑽石更珍貴。”
“……你是不是會錯意了?我可沒打算做出某種偉大的舉動。”
黎雪峰歪過頭,疑惑的打量傭兵頭子。他的舉動讓賈拉索翹起了嘴角。並低笑着說道:
“不不不。我只是從您的身上看到了希望。——自從逃進地底以來,黑暗精靈們已經被孤立了太久。在羅絲的統治被您結束掉的現在。堪稱歷史契機的時刻正在到來。不知道您會不會相信,我希望讓黑暗精靈們再次回到星光照耀的地面上去。……長久以來,我一直詛咒和痛恨讓黑暗精靈們互相殘殺的命運。那根本就是羅絲的畸形**,而不是一個種族用以繁衍和發展的適當方式。”
“你好像蠻懂得憂國憂民的嘛?我之前是不是小看你了?”
“拜託,請不要諷刺我。”
在受到黎雪峰的調侃後,傭兵頭子有些難堪的縮起肩膀。他用力的咳嗽幾聲,以驅散尷尬的氣氛。黎雪峰頗感興趣的望着賈拉索,覺得聽到了新鮮的話題。傭兵頭子則保持着嚴肅,非常鄭重的說道:
“請問,您願意幫助我們,成爲溝通地面世界的橋樑嗎?雖然我爲此努力的很久,可惜收效甚微。”
“你做了什麼?”
“花費巨大的代價,在地面建立起幾個據點。而且都不是永久的,並不得不用暴力來維持其存在。”
“……目的呢?你惟利是圖,怎麼會做慈善事業?”
既然對方不是在開玩笑,黎雪峰便認真了起來。於是賈拉索攤開手,誠摯的說道:
“在出生時,不管是人類還是黑暗精靈,都擁有同樣的可能性。如果沒有人強迫,他們的未來將毫無差別。善與惡並非事先就被註定,這點我深信不疑。比如我的朋友扎克.梵高……算了,不提他。假如你去北地,就會了解到一些有關於黑暗精靈遊俠,崔斯特.杜登的傳說。以羅絲的標準來評判,他絕對是異常的存在。但他是黑暗精靈,也是一個屬於所有黑暗精靈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