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孤燈泛着微薄的光亮,屋子裡熟悉的一切躍入眼簾。
江雲廷的腳步輕盈,看着這裡的每一件擺設都與自己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心中頓時升起一種惆悵之感。
他望着那塊桌子,想象着白日裡蘇依依站在那兒的畫面,眼神不由得醉了些。
修長冰涼的手指劃過花瓶,劃過燭臺,劃過墨硯,最後,落在書案上那張宣紙之上。
歪歪扭扭的字跡猶如醉酒的帝王,生動無比的躺在宣紙之上,讓江雲廷原本緊張的心情竟是蒙上了一片莫名的喜感。
他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彷彿眼前的是什麼珍貴之物,緩緩的撿起宣紙,看着上面已經乾涸的墨汁。
與蘇依依相處的點點滴滴,正是支撐着他在那段腥風血雨的沙場之上源源不斷的動力,有多少個日夜,他不斷的幻想着自己再一次踏入相府的大門時,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可是如今身臨其境,卻有着另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哼,什麼嘛,居然把本公主晾在外頭。不就是一間破書房嗎?本公主纔不稀罕!”
卓爾雲珠孤單的蹲在門口,她不滿的回過頭去看着那帶着光亮的窗花,這個江雲廷,神神秘秘的在裡頭做什麼呢?
說什麼表姐不喜歡陌生人進她的書房,居然那麼聽話?怎麼不見他也對自己這般體貼?
卓爾雲珠不由得鼓起了腮幫子,本以爲來了相府,她就可以看看這個讓江雲廷在意的人長得什麼模樣,假如沒有自己漂亮,她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嘲笑江雲廷沒有眼光!
沒想到這一來,相府里居然死氣沉沉的!連家丁也沒有幾個,還讓他們在這兒等着。
卓爾雲珠不開心,連帶着覺得這祺國的相府沒有規矩。
沙沙沙。
夜裡的院子迴盪着樹葉的聲響,那一片片枯葉落地,讓原本就詭秘的黑暗更蒙上了一點陰森的味道。
“江雲廷,你好了沒有?”
卓爾雲珠忍不住開了口,她緊皺着眉頭衝着書房裡頭囔囔着,“本公主要是着涼了,唯你是問啊!”
然而等了許久,裡頭卻是沒有絲毫的反應。
卓爾雲珠當即站了起來,好一個江雲廷,要見到表姐很高興了哦?高興到忘記了她的存在哦?
這小女子恨恨的走到一旁的窗邊望向屋子裡,不想,桌旁那孤寂而深沉的身影,讓她的眼前不由得一閃。
這張俊美白皙的面龐,此刻彷彿蒙上了一層懷念而又難過的光,身上的氣息越發的薄涼,單薄的影子落在地上,猶如他此刻給人的感覺,是那般的不真實。
他在看什麼?爲什麼要露出那種表情。
那一身的白衣更顯單薄,濃墨細膩的長髮束在身後直達腰間,挺拔的腰桿卻帶着幾分文質彬彬的柔弱。那張線條分明的側臉,在朦朧的燭光之下帶着一層淡淡的光暈。
他的眼眸之中似有什麼在跳躍,好像正回憶着令人難忘的過往。那時不時蹙起的眉頭,竟是叫人升起一種衝動,好想親手替他撫平,只因不願意讓他沉溺在這樣的氛圍之中。
卓爾雲珠的心不由得跟着一揪,原本的怒火在看見此刻的江雲廷時,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那麼一剎那,她覺得自己只怕承受不了他們再次重逢時的場景。哪怕此刻江雲廷是對着一張紙發呆,她也覺得心中嫉妒得發狂。
卓爾雲珠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變得如此在乎這名男子。起初,只是因爲他越是不在意自己,她就越要證明自己的魅力。可是久而久之,她發現江雲廷這塊雷打不動的石頭只在某一刻會真情流露,她多麼希望,她就是他心裡的那個人。
能被他如此在乎如此珍惜,一定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卓爾雲珠臉上的表情也漸漸收斂,彷彿江雲廷身上的悲涼已經傳遞到了她的心中。
“不是讓你在外頭等着嗎。”
江雲廷緩緩開了口,此刻,卓爾雲珠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
“人都沒有來,怎麼,你擔心你的表姐誤會我們?”卓爾雲珠微微挑了挑眉,誤會正好,她還想和那個表姐說,這麼好的男人你不要,我就毫不客氣的收下了,到時候你可千萬不要哭着求我還給你!
江雲廷沒有說話,身後卻是傳來一陣驚呼。
“咦?這鬼畫符是什麼意思,你的表姐也懂得巫術?”
“……”鬼畫符?“不許胡說!這是表姐很用心寫出來的。”
嗯,很用心……也許,大概,可能。
卓爾雲珠見江雲廷一副見不得別人奚落那什麼表姐的樣子,心中越發的氣惱。
你在這兒睹物思人,本公主在外頭吹風曬月,呵呵,江雲廷你真是條漢子!
“你那表姐怎麼還不出來,是不是醜得不敢見人了?”卓爾雲珠雙手環胸望向屋門口,她越發的迫不及待,想要見見此人的廬山真面目了!
“醜?”
江雲廷動作微微一頓,終於捨得放下手中的宣紙。
他緩緩回過頭來,卓爾雲珠立刻後退了兩步,“怎、怎麼,你還想打本公主不成?”
等等,她明明不是想說這些的!可是看見眼前的男子就莫名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
只見江雲廷的嘴角微微一勾,“三表姐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你要是見了她……”
不對,他爲何要與她說這麼多。
江雲廷很快收斂了神色再一次將注意力投注在那張宣紙之上,卓爾雲珠眉頭一蹙,怎麼?突然不理會她了?
稀罕!
這女子輕哼一聲,目光開始在這間屋子裡轉悠着,最後看向牆壁之上掛着的幾幅字畫上。
“這幾幅倒是不錯,你家表姐怎麼不學學這些?”
江雲廷擡起頭來,卻是輕笑一聲,“那些也是表姐所作。”
“什麼?你是在開玩笑吧?這明顯是兩個人的字跡。”卓爾雲珠覺得自己的智商被深深的侮辱了,這些字畫的水平,和那鬼畫符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虧江雲廷能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這種話來。
“我無需與你爭辯,表姐之前受了傷所以失憶了,很多事情不記得。”
“這不可能,從前本公主身邊也有一名重傷的宮女,可是她醒來以後,過去的本領雖是有些生疏,但也不見得全然忘記了。就算忘了,身體也應該記得的,這分明是兩個人的風格,難道你看不出來?”
卓爾雲珠倒是十分理智,江雲廷的眉頭卻是一蹙,再一次低下頭來看着手中奔放的字跡,卻是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又不理她了?
“對了,既然你說你表姐失憶了,不如,本公主讓族中的巫師趕過來,她有辦法幫助失憶之人找回過去的自己。”
“你說的可是真的?”
江雲廷的眼前瞬間一亮,他一直覺得,蘇依依之所以總是對他保持着距離,就是因爲忘記了他們兒時相處的點滴,只要她記起來了,或許……或許她就能重新正視自己的感情。
“當然,我們託國的巫師可厲害了!這一次也是她預言,說我們託國必定要與祺國結盟,因此你才能認識我呀!”
卓爾雲珠的眉角微微飛起,心中卻是升起了一絲得意。
總算讓她抓住了江雲廷的把柄,既然他想要用託國的巫師,那麼就等於……在巫師沒來之前,他都要想盡辦法的討好自己!
如此一來,他還敢說進了宮,他就和她沒有關係了嗎?
這時,門口卻是傳來一道驚訝的聲音。
“江少爺!”
春柳一聽說府中來了位客人找自家小姐,便一路找到了這兒,沒想到書房裡頭的不是別人,正是離開京都多日的江雲廷。
卓爾雲珠一聽見聲音立刻回過頭去,不想卻是看見了一名面容只能算得上清秀的女子立在門口處。
她眉頭不由得一蹙,“這就是你說的世界上最美的女子?”
你這是在逗本公主?
“……”春柳臉上的表情瞬間一僵,剛剛擡起來的腳跨也不是,收也不是。
最美……咳咳,江少爺未免太擡舉她了!
江雲廷已然無視了卓爾雲珠,他迎上前來,“春柳,三表姐爲何不在府中?”
啊?原來不是那個人。
卓爾雲珠原本心中升起的驕傲之感瞬間被冷水澆滅,還在想就這樣的貨色,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
“小姐今日去街上查看瘟疫的情況,說是很快就會回來。江少爺,您,您這是從邊疆回來的嗎?”
春柳儼然注意到了江雲廷身上的變化,此刻的他哪裡還有過去那種文弱之感。
原本就俊美儒雅的容貌卻是增添了幾分男子漢的氣息,那挺拔的身影彷彿高大了許多,眼神之中也透着一股深沉的銳利。他的腳步越發的穩重,整個人竟是比從前更加的引人注目。
春柳不由得看呆了眼,等等,鼻子怎麼有點兒熱?
“春柳,你流鼻血了?”
江雲廷一開口,眼前的小丫頭當即驚呼一聲,呀?這這這,她怎麼也染上了自家小姐的惡習?
咳咳,一不小心就說了實話。
“江、江少爺,你好像長高了……”
“喂,小丫頭,長高了和你流鼻血有關係麼?”卓爾雲珠不悅的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