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順儀有孕的消息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傳播速度在後宮裡彌散開來。
說實話,這消息無異於一道驚雷劈在了每一位妃嬪的心間,跟皇后歸天、貴妃被貶,這兩道消息雖說來的震撼人心,但是經過一夜的消化之後,也都接受了大半。
畢竟這兩個消息對她們來說都不算什麼壞消息,有人下去就代表着有人要爬上來,皇后和貴妃這兩個最讓人眼饞的位置空了出來,誰又會不高興呢。
但是妃嬪有孕這個消息就不一樣了。
姜順儀在這個當口懷了龍脈,再加上她之前也是得過寵的,即便是現在被降了一級,也斷然不能說就是失寵了,要是皇上龍顏大悅,說不定升爲妃位也就是轉眼的事兒了。
說到底,也還是沒人家命好,一個民間之女,都能懷上龍肆,偏偏她們這些個名門閨秀毫無動靜。
姜嫿尚且不知道自己這個舉動引發了後宮裡新一輪的嫉妒和喪心病狂的求子行爲,因爲她這會兒正帶着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現在了昭華宮外。
經過昨夜一事,昭華宮早就變成了人人都不願意靠近的地方,明明昨天還是歌舞昇平人人趨之若鶩的地兒,今天就成了閻王殿般人煙稀少飄渺異常。
姜嫿帶着小如子、扶喬以及二十個禁衛站在昭華宮外,心中倒是感觸良多,只不過她現在沒什麼功夫來感慨時如逝水,扶眠現在正受着不知道什麼樣的折磨,每多耽誤一分一秒都是對她生命的不尊重。
姜嫿自認從來都不是什麼熱血的人,她殺人不眨眼、視人命爲草芥,但是忘恩負義之事,她卻從來不做,上輩子她從不欠人人情債,也從不給人家對她施恩的機會,就是不希望有朝一日兩人若是站在對立面,會因爲這些糾葛而下不了狠手。
但是扶眠對她來說,總歸是有些特殊的,畢竟扶眠是她到這個世上來了之後第一個給她溫暖的人,並且沉沉浮浮陪她一路走來,從未表露出半分不願,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陪伴在她的身邊,要是扶眠真的就這麼死了,姜嫿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去叫門。”姜嫿對着小如子說道。
小如子在宮裡傳旨傳慣了,雖說聲音不如他師傅那般渾厚,卻也有着自己的音調,只見他站在昭華宮外,悠遠的聲音便浩浩蕩蕩的飄了開來。
原本小如子已經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了,畢竟主子帶着這麼一行禁衛浩浩蕩蕩的過來,就是個傻子只怕也能看出來他們是來找麻煩的,現下昭華宮沒了婉貴妃坐鎮,只剩下一羣驚弓之鳥,怕是不會輕易開門,沒成想,他剛喊了一嗓子“姜順儀到”,兩扇宮門就這麼幽幽的打了開來。
順利的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小如子張着嘴巴有些尷尬的回頭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卻瞧見主子完全沒有半點驚訝,反而像是早已預料到會是這個情況一般的朝着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一行人剛剛走到繁華殿外,一名青衣宮女已經迎了出來,只見那宮女面無表情,似是絲毫沒將面前的這些禁衛放在眼中一般。
這宮女扶喬自然是認得的,前不久還交過手來着,正是繁華殿的青雲,看到她這幅表情,扶喬原本安定了些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來。
“主子說她跟順儀有話要說,不希望有閒雜人等在場。”青雲行了個十分不標準的禮後無視了在場的所有人,單刀直入的對着姜嫿說道。
“真巧,本宮也有話想要跟安容華說呢。”姜嫿莞爾一笑,似乎完全沒有瞧見青雲那陰蟄的神情。
“主子。”扶喬站在姜嫿身後悄悄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壓低了聲音又道,“這安容華和青雲都古怪的緊,還是奴婢陪主子一起進去吧,萬一有事也能有個照應。”
扶喬的心情很好理解,這青雲是個會武功的,想必她的主子安容華也不是個善茬,況且現在扶眠還在她們手上,主子就這麼一個人進去,簡直跟羊入虎口無疑。
“不用,你就再這等着,若是過了兩刻我還沒出來,就直接帶着這些禁衛衝進去,就說有人謀害皇嗣。”姜嫿的聲音並不小,在寂靜的昭華宮裡顯得格外的悠揚,扶喬就站在她的身邊,顯然這番話並不是說給扶喬,而是說給站在不遠處的青雲以及那殿裡之人說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扶喬自然也不好再堅持,只好就這麼看着姜嫿隨着那青雲走進了繁華殿。
姜嫿不是第一次來繁華殿,之前來夜探昭華宮的時候順道經過過一次,可惜那次是午夜之時,還沒能瞧個究竟,就已經被青雲給追着攆了出來,像現在這般光明正大的走進來,倒還真是頭一回。
繁華殿的裝修風格跟昭華宮倒是挺一致的,屋裡的擺設以金器爲主,雖說沒有昭華殿那般奢華,但是跟一般的宮殿對比起來也着實看的出是花了不少心思佈置的,光是那桌案上的金縷紗便不是普通妃嬪能夠消耗的起的。
看來沈清婉倒是對她這個義妹挺上心的,姜嫿邊往裡走邊想到。
“你膽子倒挺大。”姜嫿正想着,青雲的聲音就飄了過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還有些冰冷,聽到耳朵裡就讓人有種不舒服的感覺,一個宮婢在面對主子的時候不使用尊稱,並且明顯還是刻意而爲之的,這種大不敬之罪要是捅出去,只怕就夠她受得了。
“你膽子也很大。”姜嫿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也不生氣,只是輕飄飄的冷笑了一聲。
話音剛落,姜嫿便感覺到頸間一涼,低頭看去,就瞧見一柄精緻的短刀不知何時橫在了自己的脖子前,刀鋒尖銳異常,還泛着寒光。
青雲從來就不是個擅長隱忍的性子,方纔姜嫿帶着禁衛到昭華宮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恨不得想要從出去了結了對方算了,雖說二十個禁衛要是真的應付起來有些費力,但倒也不是什麼極端艱鉅的任務,可是一想到主人現下的模樣,青雲卻不得不忍耐。
但是姜嫿這一句輕飄飄的反問卻再次成功的激怒了她,以至於袖裡的匕首幾乎是想都沒想的就劃了出去。
“袖裡刀?速度尚可,出刀的方向是爛到了極點,你這一刀是放在我這個手無寸鐵的人身上,要是換一個行家,只怕身首異處就是自己了。”姜嫿斜斜的瞥了一眼青雲的手,臉上的嫌棄之色溢於言表,“下次出手前過過腦子,想想你家主子。”
姜嫿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卻讓青雲尤墜霧中。
這個深宮妃嬪居然能看得出她的破綻?這個認知讓青雲驚恐萬分,即便是昨夜主子回到宮裡發現中了毒,她也沒有把這個姜順儀放在眼裡,不過是寫旁門左道弄了些毒藥罷了,也不明白主子爲什麼如此如臨大敵。
可是現下聽到姜嫿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破綻,青雲卻不得不重視了。
她習武多年,一直崇尚唯快不破,也正因爲如此,她的功夫
都是速度有餘、技巧不足,這一點門主也曾無數次的點出來過,奈何她習慣已經養成,一直也沒能改過來。
所幸這個缺點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她的速度足夠快,在面對對手的時候很大程度上可以把這個缺點掩蓋過去,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姜嫿居然看出來了,並且還是從這麼簡單的袖裡刀上看出來的。
青雲雖然易怒莽撞,但這是基於在深宮裡的女人都是蠢蛋這一基礎上的,現下遇到了行家,她自然也不敢再託大,只是表情複雜的將刀收回了袖中,而後把姜嫿朝着內殿引去。
主殿和內殿用水晶簾分隔開來,從那珠簾下望去,隱約間能瞧見一名美人正盤腿坐於榻上。
“一夜不見,安妹妹似乎憔悴了不少。”姜嫿走進內殿,看着坐在牀上的阮安安毫不客氣的說道。
“託你的福。”阮安安閉着雙眼,雙手放於雙膝之上,往日裡輕靈的臉蛋上此刻泛着青白之色,額頭上滿是細細密密的汗珠,微微皺起的眉頭彰顯了她此刻的不適。
聽到姜嫿的聲音之時,阮安安的氣息差點不穩,所幸她及時按捺下心頭的怒意,纔沒能打亂了調息,想不到自己竟然也能被人不知不覺逼到如斯田地的地步。
想到昨夜在昭華殿中姜嫿握着自己肩頭聲淚俱下的模樣,阮安安心頭的氣血就一陣翻滾,原以爲姜嫿不過是想借自己的貼身宮女在皇上面前博個賢名,沒想到竟是早就算計好了的,當她的手拍到自己肩頭上時,傳來的那一針細微的刺痛才讓阮安安明白過來,自己怕是着了道了。
不過當時雖然暗惱,卻也並沒有太過氣急敗壞,畢竟她自認醫術還算尚可,姜嫿一個深宮妃嬪能弄到的毒術只怕也是有限,是以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誰知這一鬆懈,險些就釀成了大錯,待到回到宮裡後才發現自己中的原來並不是什麼毒針,而是牛毛雨。
牛毛雨,又名牛毛針,是一種已經失傳多年的暗器。
據悉此針細如牛毛,一旦進入皮膚之後便無跡可尋,即便是想要用內力逼出也是莫可奈何,只因此陣太過細軟,會追隨着全身的血脈運轉,若是強行逼針可能會走火入魔不說,丟了命也是有可能的。
因爲失傳多年,以至於其針的解法也是衆說紛紜,有的說此針無解,也有的說此針分雄雌,雄針用來傷人,雌針用來救人,只是真實性尚且待考。
阮安安此前即便注意到姜嫿可能不是一般的妃嬪,卻也萬萬沒想到這種已經失傳的暗器會出現在她的身上。
說到底,還是自己太過輕敵大意,纔會落到這般受制於人的地步。
“安妹妹技藝過人,想必也知道這牛毛雨的來歷吧。”姜嫿挑了挑眉,斜倚在牀畔,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向榻上面如青灰的阮安安,心中一陣舒爽。
上輩子到死也沒能看到這張臉如此受挫的表情,想不到這輩子倒是達成心願了,讓她如何不開心,可是一想到扶眠還在她的手上,臉上的笑容便又漸漸的斂了下去。
“之前安安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前輩在此,多有冒犯,還望前輩見諒。”阮安安一邊調息,一邊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
“倒是把那些名門正派的做派學了個十成十。”姜嫿嗤之以鼻的笑了笑,開門見山的問,“扶眠呢?”
幾乎於此同時,阮安安也跟着開了口。
“雌針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