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這更深露重的,您這是要去哪?”扶眠看着自家主子將準備好的瓶瓶罐罐放到籃中,而後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暗色織錦紋披風動作流利的披在了肩頭,不由得有些擔心。
主子不喜歡安容華是挽花宮中人盡皆知的事情,原本前兩天皇上翻了當時還是順儀的沈安安的牌子主子就很不開心了,也就在那天跟皇上起了點小衝突,皇上當即雖然並未說什麼,卻在第二天就把主子降爲了順儀,不僅如此,還把安順儀升爲了容華。
主子對於皇上這種行爲雖說面上並未露出什麼,但是最近挽花宮中的氣壓低的從小廚房時不時傳出來的哀嚎就可以看出來了,聽扶喬說主子最近總是調錯藥,導致簡年悲慘的淪爲了藥人。
也不知道皇上是故意跟主子賭氣還是什麼,今個兒居然點的又是安容華的牌子,再看主子這幅陣仗,提着一籃子不知道是何物的罐子,還披着暗色的披風,這陣仗,扶眠都要懷疑難不成主子是要去行刺皇上了。
這要是主子真的一時想不開,可如何是好?
就在扶眠糾結的是不是應該集衆人之力把主子攔在院裡的時候,姜嫿總算是開口了。
“眼瞅着皇后娘娘解禁的時間快要到了,也差不多該去送禮了。”姜嫿將披風上的帽子戴起,“看好簡年,若是有什麼異樣即可去未央宮找我。”
她丟下這麼一句話後就匆匆離去,暗色的披風漸漸掩埋在黑色的月色之中。
未央宮仍舊一如既往的金碧輝煌,只是大抵是因爲李皇后被禁足的原因,以至於這宮中現在甚少有人來往,連帶着宮門外“未央宮”的三個金漆大字在月色的掩映下反倒生出些許的暮氣。
跟從前的繁華鼎盛不同,此刻的未央宮中只有些許的燈火瀰漫,姜嫿一路從門外走到殿前,也沒瞧見幾個人影,直到快走到主殿之前時,才總算是瞧見了兩名宮女,那兩名宮女大概是沒想到這麼晚還會有人來,原本都站在殿外沒精打采的饞着瞌睡,猛地一擡眼間突然間瞧見一個黑色的人影,其中一個便不由自主的叫出聲來。
這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靜逸的夜色中卻有些刺耳,以至於那宮女嗓音剛歇,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從殿內傳了過來。
“大晚上的,娘娘剛剛歇下,你們在這鬼叫個什麼?”掌菊提着宮燈匆匆忙忙從殿內出來,甫一出門便對着那名宮女厲聲呵斥道。
那名小宮女顯然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此刻正捂着嘴半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的瑟瑟發抖。
姜嫿看着她那模樣,也不由得有些無奈。
明明剛纔一進宮門就已經把帽子摘了下來,爲的就是怕嚇到這些膽小如鼠的宮女,沒成想還是弄出這麼大的陣仗,也不知道這動靜會不會傳到各宮的耳目那裡。
掌菊身爲皇后身邊的貼身宮女,膽識自然不是那些小宮女可比,一出殿她便看
到了站在門外的姜嫿,雖說有些意外,卻很快就從容不迫的朝着姜嫿行了禮。
“未知容華娘娘深夜造反,小宮女不識禮數驚擾到了容華,還望容華恕罪。”掌菊說完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掌菊姑娘別見外,是我不請自來,擾了未央宮清寧。”姜嫿也不客氣,大步流星的朝着殿內走去。
看着這位自打皇后被勒令思過以來第一名來探望的妃嬪,要說心裡沒點觸動,那是不可能的。
掌菊身爲未央宮的大宮女,皇后娘娘跟前的第一人,雖說算不上呼風喚雨,但是在這後宮裡比那些低等級的妃嬪可還要強上兩分。
不過自從皇后禁足一來,掌菊就嚐盡了人情冷暖,雖說見高踩底乃是宮中常態,但是真的到了自己跟前,這落差也着實有些難以接受。
不是沒有妃嬪想要前來藉機巴結,而是皇上的命令擺在那兒,無論再想討好皇后,卻也都不會以身犯險的跟皇上過不去,若是真的被有心人告發了,一個禁足的皇后又能在皇上面前說什麼話呢。
時間一長,這未央宮倒像是一座輝煌的冷宮了。
由於禁足的關係,未央宮的消息也遠不如從前靈通,正因爲如此,掌菊剛纔纔會稱姜嫿仍爲姜容華,不是有心挖苦,而是她確實不知情。
不過有一件事她倒是知道的,婉貴妃比她家娘娘先一步解了禁,不消說,這消息自然是婉貴妃可以找人傳進來的,爲的就是刺激皇后娘娘。
而自家主子確實也被這消息氣的不輕,前段時間因着姜嫿的藥,原本毒性已經解得差不多了,可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主子卻像是毒性再次復發了一般,性子易怒不說,還變得十分淺眠,每天夜裡都要輾轉許久才能睡着,不過幾天的功夫,人也跟着形銷骨立起來。
主人都這樣,她們這羣奴才的日子就更是不用提了,皇后每日的睡眠質量極差作爲奴才自然也不敢深眠,生怕主子有個什麼事情需要人的時候自己卻睡過去了沒能及時處理,那可就是大罪了。
不過對比起之前皇后不知自己中毒的那段時間來,掌菊覺得現下的日子還是要稍微強些的。
雖說皇后現在的脾氣跟從前大相庭徑,但是起碼現下知道是因爲藥物的關係,即便是心情再不好,皇后也還是會盡量的剋制一兩分,只不過饒是如此,人卻消瘦的更加厲害,掌菊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卻偏偏又莫可奈何。
她打小就是皇后身邊的丫鬟,後來皇后入宮,她也跟着進宮成了宮女。
初入宮時,掌菊很開心,雖說同樣都是伺候人,可是主子成了這天底下最尊貴女人,她作爲奴婢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起來,看着那些位份低、不得寵的妃嬪們低位甚至不如她的時候,掌菊也曾有過深深的優越感。
誰說爲奴爲婢就一定低人一等呢?
那些妃嬪們見到她不一樣要客客
氣氣笑臉相迎,看着那些個從前都是千金閨秀的女人們對自己伸出橄欖枝,掌菊便打心眼裡身心愉悅。
這些女子無一不是姿容出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百裡挑一送進宮來的,到頭來,不也一樣要對她一個奴才輕聲細語,百般拉攏嗎?
可是這些優越感在皇后娘娘中毒後全部都消失無蹤,原本性子平和的主子變得極其敏感暴怒,便是她也經常遭到責罰,更不提宮裡的那些小宮女、太監們,未央宮簡直變成了地獄,每天都要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的過日子。
若說心中沒有怨氣自是不可能的,可是自從知道主子這樣是因爲中毒之後,掌菊便也怨不起來了,到底這麼多年主僕情分,看着主子日日被毒素折磨,心裡如何能夠好受。
想到這,掌菊的眼底不由自主的掠過一抹悵然。
“容華深夜前來,可是有什麼事情?”掌菊將聲音壓得極低的說完,便朝着殿內望了一眼,而後臉上掠過一抹不好意思,“皇后娘娘近來極其淺眠,每日也不過睡上兩三個時辰而已,這會兒剛剛纔睡下,容華您……”
掌菊沒有把話說完,卻也將意思表達的差不多了:如果姜嫿只是來探望一下的,那麼建議還是改日再來的爲好。
“先前答應給皇后娘娘的解藥終於做好了,想着娘娘飽受毒性折磨,便顧不得時間趕過來了。”姜嫿神色淡淡的眨了眨眼睛,而後將手中的籃子放在了桌上。
聽到姜嫿的話,掌菊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自家主子自從中了這個毒以來,她不知道跟着吃了多少苦,雖說後來有解藥壓制毒性,已經甚少發作,但是想到主子那暴怒的樣子,掌菊也是日日提心吊膽,心有餘悸,現下聽到姜嫿說解藥終於制好,自然也顧不得什麼睡眠,趕忙就朝着內殿走了進去。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李皇后終於出現了。
饒是姜嫿做好了心理準備,在看見李皇后那輕薄如紙的身軀時還是忍不住的驚愕了一下。
想必李皇后爲了見她還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的,金羅蹙鸞華服寬寬大大的罩在她的身上,頭頂上的金雀釵在燭光中散發着金燦燦的光芒,只可惜這華服朱釵也沒辦法掩蓋去她臉上的倦容。
從前的李皇后雖然說不上國色天香,卻也算的上清秀佳人,一雙杏眸澄澈如水,身姿端莊大度,可是現下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卻像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般,如水的雙眸已經沒了往日的端莊,反倒是泛着些許渾濁的戾氣,原本飽滿的臉頰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整個人都彷彿蒼老了十歲一般。
在想想婉貴妃,雖說禁足的時間要少那麼幾天,但是單憑解禁那日,婉貴妃去書墨宮“奪權”的狀態來說,跟面前的李皇后可謂天差地別。
這不過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怎麼就……成了這幅模樣?
姜嫿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