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安順儀在萬衆矚目中進宮了。
由於頭頂着奉國公府和婉貴妃妹妹的光環,是以這位安順儀自打邁入宮門的那一瞬間便遭受到了各方勢力的關注。
從宮門到瓊妃的書墨宮這段距離,途中阮安安不知道“偶遇”了多少撥各宮的宮人們,那些人打探的目光炙熱到哪怕是瞎子都沒辦法無視,不過阮安安倒也不在意,似乎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依舊雲淡風輕的跟着面前的引導嬤嬤走着,一雙美眸略微低沉的跟隨者自己的腳尖,讓人看不清到底容貌幾何。
那些人雖然都是奉自家主子前來打探情況的,卻也不好上的太前,遠遠的望去,只見這位安順儀穿着一襲樸素的鵝黃色宮裝,身上並無過多的裝飾,發間也只別了一根普通的白玉髮簪,周身散發着一股清冷的氣息,跟往日裡總是富貴逼人的貴妃娘娘着實是有些大相庭徑。
拿到有效情報的宮人們頓時趕回宮中報信,只不過走了一批又前仆後繼的再來一批,這種情況終於在到了書墨宮之後得到了遏制。
“順儀娘娘在這稍後,老奴先進去稟告一聲。”被派去領路的嬤嬤朝着安順儀行了個禮後就朝着殿中走去。
阮安安站在書墨苑中,終於擡起了頭來。
面前的宮殿上掛着一塊墨色的牌匾,上面用狂草寫着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書墨宮。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新妃嬪入宮自然應當是先去拜見皇后娘娘,不過現在屬於非常時期,皇后和貴妃都不宜出宮,所以她就被帶到了暫代宮權的瓊妃這兒來。
作爲有目的進宮的人,沈程彥給她做了十分全面的信息共享,基本上有位份的嬪妃們她心中都知道個大概,從性格特徵到才華喜好,不過說到這位瓊妃娘娘的時候,沈程彥卻用了一個貶義詞概括了下去:書呆子。
根據沈程彥的概況來看,這位瓊妃娘娘應當是屬於重名譽、好文學的一類,不過是真清高還是假清高,暫時還有待考證。
“主人,方纔一路走來瞧見不少鬼祟人影,可需要打探……”站在阮安安身後的青雲輕微上前走了一步,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現在已經身在宮中,沒有主人只有主子。”阮安安微微側身,眸光中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凌厲,隨後就又換上了淡然如水的神色,“姐姐現在身處昭華宮不方便外出,想必宮中的各位姐姐們也是想替姐姐一盡心意。”
淡淡的一句話,便將那些前來打探情報的各宮之人劃入了友好陣營,雖說有些虛僞,也確實有些伸手不打笑臉人的意味。
與此同時,書墨殿中坐着四位美人,以瓊妃爲首,坐在其下手的分別是步修儀、秦婕妤、姜容華。
三人同時出現,自然是爲了彙報宮務的。
如果說姜嫿對於瓊妃爲什麼會把尚功局交給她打理還能算得上是有跡可循的話,那麼秦婕妤就實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她從入宮起就是婉貴妃一黨,就跟步修儀一樣陣營分明,之前雖說也沒有跟瓊妃太過交惡,但是跟步修儀也曾經有過一些小小的口角爭執。
自從自己的孩子被婉貴妃弄沒了之後,她雖說恨對方入骨,更多的確實無可奈何,如果能一個人快意恩仇,她恨不得能衝到昭華宮去剝其皮、去其骨也難消心頭之恨,只是她不能,因爲她身後站着的是秦氏一族,她若行差踏錯半步,只怕秦氏覆滅也不過是頃刻之事。
也正是因爲如此,即便再恨,秦婕妤暫時也未想過要背叛婉貴妃。
而瓊妃這個時候卻將一部分宮權分給了她,在外人看來,大概是有兩種揣測。
要麼是爲了給婉貴妃一個面子,所以才找了一個貴妃黨派的人來參合一腳,要麼就是看她剛剛失了孩子,或許還能得皇上兩分垂簾,想要爲自己賺些清譽。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過從秦婕妤得角度出發,卻覺得只怕這兩者都不是真正原因。
最開始當她得知自己被分了一部分宮務之時,心裡也是有過一陣狂喜的,不過真正冷靜下來之後,就開始琢磨着瓊妃此舉的含義。
她原以爲瓊妃是爲了藉此向她示好,等了幾天卻也沒見瓊妃有任何暗示性的動作。
後來又覺得大抵是想讓婉貴妃猜忌她,從而分化二人,但是瓊妃或許不知道,但自己卻心知肚明,對於沈清婉,她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反。
知道她此時此刻坐在這書墨宮中,卻仍舊未能揣測出這瓊妃心中到底是打的什麼算盤。
反觀身爲皇后一黨跟她情況有些雷同的姜容華,此刻倒是老神在在的坐在位置上,聽着步修儀稟告情況。
眼見步修儀快要說完輪到姜容華彙報時,一個有些年邁的嬤嬤卻走了進來,先是朝着四人一一行過禮之後,才朝着瓊妃畢恭畢敬的說道:“啓稟瓊妃娘娘,安順儀此刻已在殿外等候傳召。”
安順儀?
這個近兩日出現平率奇高的稱謂在書墨殿中響起,果然成功的引起了四人的注意力。
“前兩日才聽說貴妃娘娘有位如花似玉的妹妹要進宮侍奉皇上,沒想到今個兒人就到殿外了,沈國公的效率真是越來越高了。”步修儀坐在瓊妃下首,笑着說道。
要麼說步修儀的伶牙利嘴在宮中文名,當着其他妃嬪的面敢直呼奉國公爲沈國公,並且還語調如此嘲諷的,只怕還真的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所幸現下婉貴妃不在殿中,秦婕妤也沒興趣在這檔口給瓊妃找不痛快,自然是當做什麼也沒聽見了。
“婉貴妃的妹妹,嬪妾倒也是很期待呢。”秦婕妤沒有接話,姜嫿倒是開口了,她這說的真心是大實話,婉貴妃那般囂張跋扈,不知道這位安順儀是個什麼性子。
原本以爲瓊妃會就着二人的話將安順儀召進來,結果瓊妃也不知道是爲了吊着大家的好奇心,還是有意想要落婉貴妃的面子,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本宮正在與妹妹們討論宮務,讓她先在外面候着吧”就沒了下文。
最大的都這麼說了,剩下的人便是再好奇也不好說些什麼了,於是秦婕妤就開始老老實實的彙報宮務,她所執掌的尚食局因事情比較瑣碎,所以交代起來也頗費脣舌,再加上秦婕妤大抵是想在瓊妃面前展現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以至於事無鉅細,通通都有條有理的說了一遍,等到姜嫿再把話頭接過來彙報完畢之時,已經過了約莫一個時辰的功夫了。
四人說的都有些口感舌燥,姜嫿端起茶盞喝了將近半盞之後,終於聽到瓊妃慢悠悠的說道:“沒想到這宮務竟如此繁多,安順儀想必在殿外也等久了,快將人領進來吧。”
一直在殿外等着的吩咐的嬤嬤聞言趕忙便退了出去,邊走邊暗忖自己領到的這實在不是個好差事,原以爲瓊妃爲人與世無爭,雖說安順儀是婉貴妃的妹妹,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應該也不會第一天就給人家沒臉纔是,誰成想,一向不計較的瓊妃今個兒也不知是怎麼了,把人在殿外一晾就是一個時辰,也不知道這安順儀是個什麼脾性,萬一是個跟萬貴妃一樣記仇的,從四品的順儀那正二品的瓊妃沒辦法,收拾她一個小小嬤嬤簡直是易如反掌。
想到這,那嬤嬤腳底下的步子更快了。
任誰被晾在宮外一個時辰都是要有些脾氣的,不過阮安安倒是挺淡定,聽到嬤嬤說自己可以進去了還淡淡一笑,而後略微整理了一下裝束便施施然的走進了殿中。
片刻後,姜嫿總算是瞧見了這位頗受期待的安順儀。
只是卻在看清那人容貌的瞬間,一道驚雷卻在心間劈了開來。
竟然是她?
姜嫿眸光微斂,端着茶盞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兩分。
來人穿着一條鵝黃木蘭瑞錦襦裙,點點紅梅花瓣修在裙裾處,雪白的皓腕自那寬大的袖口中而出,襯着紅色的花瓣,似是將殿內的光線都冉亮了兩分,再
往上瞧去,便看見了一張清冷如蓮的容貌,那是一張素色天然的臉,微微上揚的鳳眸中泛着些許清冷,像是一朵養在冰山的雪蓮,生生的將裙角的紅梅也襯得黯淡了兩分。
不得不說,這是一張清麗至極的容貌。
“嬪妾安順儀給瓊妃娘娘、步修儀、秦婕妤、姜容華請安。”阮安安聲色宛若茶香,朝着四人一一行過禮後,便落落大方的站在殿中。
清麗的容貌上未見半分因爲等候過久的憤怒,神色不卑不亢,反倒生出些許清輝。
這安順儀跟婉貴妃,實在是兩個極端。
這般從容不迫的態度,倒讓瓊妃覺得有趣起來。
光是這片刻的功夫,就能瞧出這安順儀不是個簡單人物,宮裡從來都不缺敵人,不過敵人也有等級之分,像安順儀這般不顯山露水的人,瓊妃倒還談不上討厭,正所謂與人鬥其樂無窮,如此善忍耐的安順儀到了性格暴烈如火的婉貴妃身側,只怕還真是能讓沈清婉如虎添翼呢。
“今天於各位妹妹討論宮務花了不少功夫,讓安順儀久等了,不過來日方長也不急於這一時。”瓊妃淡然一笑,繼續說道,“你是貴妃之妹,原應該是讓你住在昭華宮,以便你們姐妹朝夕相對,不過現下貴妃不宜出宮,你便暫時住在到步修儀的鳴和宮罷。”
寥寥數語,便將這剛剛開場的見面會推入了尾聲。
鳴和宮?
在聽到瓊妃這個安排的時候,秦婕妤一直低着的腦袋終於揚了起來,眸中些許訝異一閃而過。
她原本以爲婉貴妃現下不方便出宮,而今天自己正好又在這,瓊妃應當是會將安順儀安排到自己的清明宮纔對,卻沒想到瓊妃話鋒一轉,就把人丟到步修儀那去了。
須知道步修儀可從來都不是個好想與的主吶。
這是想要打壓婉貴妃的氣壓,所以纔會先是將人晾了一個時辰後又打法給了步修儀?
秦婕妤突然間覺得對這位瓊妃娘娘,自己是愈發的看不懂了。
對於瓊妃的安排,安順儀並未表現出半點不妥,依舊是淡淡的應了下來後,便退了出去。
轉瞬間,伊人已去,只餘淡淡梅香。
“嬪妾近日來被這尚功局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現下既然也都彙報的差不多了,嬪妾就先行告退了。”安順儀離去沒一會兒,姜嫿便也悠哉悠哉的開了口。
雖說她現在胸口的傷好的七七八八了,不過對於這個躲懶超級好用的藉口,姜嫿實在是有些捨不得放棄,如果不是這次被趕鴨子上架的執掌宮務,她恨不得跟皇后一樣在挽花宮“思過”三個月纔好,說不定在外人看來,還說她重情重義呢。
“說了這麼久,本宮也有些乏了,既然無其他事情,今個兒就先散了吧。”瓊妃順着姜嫿的話擺了擺手,示意衆人退下。
在走出書墨宮的一瞬間,姜嫿眼底的慵懶終於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濃烈的厭惡之色,而這抹厭惡之中,卻又泛着淡淡的殺意。
想到方纔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姜嫿的嘴角慢慢的爬上一抹冷笑。
嘖嘖,堂堂碧玄齋聖女也淪落的進宮給人當小妾的地步?
不知道阮安安這賤人要是知道自己這輩子居然淪落到如斯地步,那張總是喜歡擺出一副冷豔高貴模樣的嘴臉會變成什麼摸樣?
“主子,可是瓊妃娘娘難爲您了?”一直在外面等着自家主子出來的扶喬在看到姜嫿的瞬間變感覺出來了自家主子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大妙。
“沒有,不過是偶遇故人,開心的緊。”姜嫿脣邊的笑意越來越大,仿若一朵妖嬈嫵媚的芍藥悄然綻放,只是眼底的寒意卻讓人望而生畏。
瞧見自家主子又露出這種讓人不寒而慄的笑容,扶喬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再多嘴問下去比較好。
只是這位所謂的故人……
扶喬默默的在心底爲那人點了根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