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殿外,兩名盛裝打扮的女子站在殿外,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李皇后看着站在自己身側的婉貴妃,恨不得衝上前去將對方那纖細的脖子擰斷方能泄心頭之恨。
只見婉貴妃身上的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娓娓曳地,頭上的三翅鶯羽朱釵和耳邊的翡翠耳墜遙相輝映,遠遠望去,竟似比皇后還要華貴兩分。
“嬪妾見過皇后娘娘,娘娘抱恙多日未曾出宮,沒想到今個兒在這遇到了。”婉貴妃敷衍的福了福身子,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幾日不見,妹妹愈發威嚴了,倒是比本宮更像皇后娘娘了。”李皇后嘲諷的笑道。
“皇后娘娘光輝霽月,嬪妾不敢與您爭輝。”對於皇后的嘲諷,婉貴妃像是沒聽到一般,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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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以大度和善著稱的皇后娘娘,說話如此夾槍帶棒,反倒是向來厲色易怒的婉貴妃,居然如此和善待人?
若是有別的妃嬪看到這幅畫面,一定覺得自己大抵還沒睡醒,纔會出現這般幻覺。
對於皇后的反常,婉貴妃倒是不以爲忤。
看來那秘藥的藥性果然強烈,連幾乎從未人前發過火的皇后的性格都變得如此易怒古怪,想到這,婉貴妃覺得自己等會的勝算又多了兩分。
“婉貴妃爲何事而來?”李皇后擡首看了一眼,瞧見趙如千仍然沒有宣她進去的意思,神色不免有些浮躁。
“先前秦婕妤滑胎一事,皇上命臣妾徹查,今個兒總算有了些進展,所以來向皇上稟告。”婉貴妃也不隱瞞,大大咧咧的說道。
其實看到婉貴妃出現在這,李皇后心中已經猜到了七八分,由於秦婕妤的事兒,皇上心情想必不太好,婉貴妃也不是那沒眼力見硬要往上湊的人,現下出現在這,也只可能是秦婕妤滑胎一事有了進展。
“妹妹好本事,不過兩三日便有了進展。”李皇后按耐下心頭想要竄起的怒火,言不由衷的說。
看來待會面完聖還需要讓掌菊再去一趟挽花宮催一催那姜嬪了,雖說吃了姜嬪的藥能暫時抑制住心頭的怒火,可是想到那餘毒未消,她這心中仍總像是被紮了一根刺一般,仍舊易怒的緊,也不知是被那藥效影響,還是她自己的心境有了變化。
從上次自己中毒一事被姜嬪撞破起,她就暗暗的對未央宮的人進行了清洗,爲了不打草驚蛇,一切動作都只是暗地裡悄悄進行的。
笑吧,只怕你也笑不了多少時日了。
看着婉貴妃眉宇間那隱隱的得意之色,李皇后眼中掠過一抹幾不可見的陰狠。
婉貴妃思襯着皇后來着懷安殿所爲何事,趙如千的聲音就飄了過來。
“皇后娘娘,貴妃娘娘,皇上有請。”趙如千的適時的出現,打算了兩人間無聲無息的波詭暗涌。
溫懷初今天的心情依舊不怎麼好,原本因爲秦婕妤有孕一事,朝堂上討論他無後的聲音已經漸漸消弭了下去,結果秦婕妤的胎一沒,那些個兒勸諫他開拓後宮的聲音便又冒了出來,雖然爲數不多,卻仍讓他心塞的很。
什麼國有長君乃社稷之福,皇脈一事涉及天下,更有甚者還說隱晦的表達了一下或許可以找術外高人占卜一番。
老子生不生兒子,關你屁事!
溫懷初鬱悶的想。
李皇后和婉貴妃在
溫懷初跟前伺候的時日不短,是以甫一進殿,兩人就齊刷刷的一個感受:這龍顏,不大愉悅吶。
“前些日子嬪妾見桃花開得好,便讓小廚房做了些桃花酥,皇上和姐姐一同嚐嚐。”婉貴妃莞爾一笑,從食盒中拿出一碟青釉刻花瓷盤放在桌案上,乳白色的酥點發出陣陣清香。
“之前聽趙公公說皇上夜裡偶有咳嗽,所以弄了點杏仁酥過來,之前就聽人說貴妃妹妹的小廚房裡是特地從江南請來的名廚,今日這一對比,果然就比出高下來了呢。”李皇后淡淡一笑,將杏仁酥擺在桃花酥的旁邊,聲音輕柔道。
婉貴妃吃穿用度很多都是從宮外弄進來的一事在後宮中想來也不是什麼秘密,是以現在聽李皇后可以提起,婉貴妃也沒多大的反應,只當對方老生常談的打打小報告而已。
要說起皇后和婉貴妃的不對路,怕是要從入宮那日說起了,大抵也就是因爲這恩怨的時日長了,反倒還生出了些許默契來。
這不,送吃食都送到一塊來了。
淡淡的掃了一眼面前的兩盤糕點,溫懷初也沒有要吃的意思,反倒是把目光放在了許久不見的皇后身上,“皇后的病大好了?”
“勞皇上惦記了,近日來已經好許多了,嬪妾藉着生病躲懶,反倒辛苦貴妃妹妹了。”李皇后的眼中浮起些許淡淡的歉意。
“貴妃今日過來,可是秦婕妤的事有眉目了?”聽完李皇后的回答,溫懷初點了點頭,隨後話鋒一轉,看向了婉貴妃。
“回稟皇上,確實是查出來了些眉目。”婉貴妃說完便擡頭看了一眼李皇后,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那就說來聽聽。”像是直接過濾掉了對方的疑慮,溫懷初吩咐道。
“此前因爲蔣婕妤在明清宮暈倒,未免其中有什麼誤會,所以嬪妾特意吩咐孫華去關懷了一下蔣婕妤的病情,結果蔣婕妤也不知是怎麼了,看到孫華就有些胡言亂語起來,一會兒說是她什麼也不知道,一會兒又說要見皇后娘娘,嬪妾瞧着那模樣不大對勁,便請了太醫過去瞧瞧,太醫說蔣婕妤是憂思過度導致神智有些紊亂,因事關皇嗣,嬪妾也不敢大意,讓蔣婕妤喝了安神湯,情緒穩定了之後便將她招了過來,審問之後,蔣婕妤說秦婕妤滑胎一事,是由皇后娘娘指使的。”婉貴妃說完便跪了下去,像是頗爲惶恐。
自打秦婕妤滑胎,蔣婕妤莫名遇到的消息傳來,李皇后便知道只怕這次沒那麼容易脫身了,當初讓蔣婕妤進宮,不過是瞧着對方好拿捏又生性懦弱,想着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也能讓孃家消停一段時間,所以纔會允了,卻想不到卻終究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只聽撲通一聲,李皇后也跟着跪了下去,方纔還掛着淺淺笑意的臉上此刻卻滿是驚慌,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只是在那低垂的眸中,情緒卻翻滾不熄,有怨,有怒,也還有些許淡淡的躊躇。
“可有證據?”聽了婉貴妃的話,溫懷初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是從蔣婕妤宮中搜出來的字條,嬪妾已找人比對過,卻是皇后娘娘的字跡無疑。”婉貴妃拿出一張小小的字條呈上,“嬪妾入宮三年,深知皇后娘娘心性純良,爲人寬和,所以拿到證據之後也不敢妄下定論,只好來請皇上定奪。”
溫懷初接過字條,只見上面只寫四個字:李石,紅花。
“那藥侍李石至今仍未招供,不過嬪妾派去核實的人回稟,這李石與蔣婕妤乃是同鄉,入宮前便相識,想必那安胎藥中的紅花,也是因此而來。”婉貴妃低着頭,努力抑制着上翹的嘴角。
如果說方纔那番話還給皇后留有餘地,那這番解釋無疑是要至蔣婕妤於死地了。
一句“入宮前便相識”便可以衍生出無數的幻想,而身爲帝王,無論他寵不寵愛這個女人,進了宮便代表着再無其他路可選,而但凡是要跟別的男人沾了一點邊,基本上是不可能再有什麼好下場了。
饒是李皇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聽到婉貴妃的話時卻仍是不免有些驚愕。
連她都不知道李石和蔣婕妤的關係,婉貴妃卻能打探出來,這說明對方在宮中的根基,甚至要深厚過她。
思及此,李皇后的頭垂的更低,眸中的怨恨之色也更深了兩分。
“皇后可有什麼要說?”聽完婉貴妃的稟報,溫懷初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頓時更差了。
“嬪妾有事要稟。”李皇后沒有正面回答溫懷初的問題。
作爲皇后的對手,婉貴妃對李皇后自認還是有一定了解的,雖說對方心性及善忍耐,但是遇到謀害龍嗣的此等大罪,還能這般冷靜,其中必定有貓膩。
再加上李皇后的回答,讓婉貴妃的心中冉起一股極其不好的預感。
彷彿像是一直被自己逗耍的老鼠突然之間回過頭來,反咬了自己一口一般。
“約莫大半月前,嬪妾便總是感覺到頭疼,初時以爲是舊疾發作,是以也並未在意,只是太醫診治良久,頭痛卻也未能減輕,反而有加重的趨勢,嬪妾才隱隱的覺得有些不對,爲了弄清楚來龍去脈,嬪妾稱病封宮多日,終於有所收穫。”李皇后將一盒鑲滿寶石的鎏金錦盒放於桌上,“這盒頭膏是嬪妾從宮中帶來的,經過太醫院反覆檢驗,確認其中夾雜了十分輕微的火焰露成分,火焰露產自沙漠,非中原之物,若是內服,七日便會七竅流血而亡,若是外敷,少則性情大變,變得暴怒異常,累積成多之後,便會導致人心智盡失,淪爲瘋子。”
“嬪妾入宮爲後三年,雖然未能爲皇上誕下皇嗣,於社稷無功,但也算是盡心盡力的維持這後宮諸事,待各位姐妹也從未苛待,只是卻萬萬沒想到嬪妾之心善換來的卻是此種結果,百般污衊、下毒陷害,再在都是想致嬪妾與死地,時至今日,嬪妾自認無能再擔當皇后之位,只求皇上能還嬪妾一個清白。”李皇后騰地擡起頭來,往日裡端莊賢淑的臉上早已是淚流滿面,淚水洗刷過的眸子清亮澄澈,其中卻泛着隱隱的破釜沉舟之勢。
婉貴妃跪在地上,只覺得掌心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輕輕攤開手掌,才發現掌中已是猩紅一片,赤金護甲不知何時已經深深的嵌入掌心之中,引得鮮血汣汣而出。
時至今日,婉貴妃才發現自己從前終究是小看了這位皇后。
只不過自古妻妾不兩力立,這一戰終究是要來的。
看的無非是鹿死誰手罷了。
在擡首時,婉貴妃眼中已是一片篤定,再無任何遲疑之色,爲了這一天,她已經等了太久,那些耐心彷彿侵蝕着她的血肉,連帶着她的情愛,也跟着一點點的消失殆盡。
大抵是從入宮那日起,她就已經退無可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