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泊梵的這座莊子名叫平波莊,依山傍水,莊子的正中間便是一彎天然湖泊,平波二字也是由此而來。
因爲肋骨、大腿等位置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骨傷,所以姜嫿只能在解君君的攙扶下緩慢的前行,所幸沒走多久,就在那碧波瀲灩的湖中,瞧見了邵泊梵的身影。
除了邵泊梵之外,身邊自然少不了童思瑤的身影,只見邵泊梵躺在一方竹榻之上,平日裡溫潤的面龐上此刻有些慘白,眉宇間還泛着淡淡的愁容,似是化不開的水墨般蘊闔在眉宇間。
“表哥,你雖然身體沒什麼大礙,但是畢竟是剛剛中過毒的,這會兒正是要好好調理的時候,你這不吃不喝的怎麼可以?”童思瑤端着一碗蓮子翅肚羹站在一旁,有些懊惱的說。
此言一出,站在身邊的四名婢女都面露贊同之色,就連鐵老也跟着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沒胃口,你們退下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待一會兒。”邵泊梵沒有回頭,只是靜靜的望着前方的湖面,聲音毫無波瀾的說。
邵泊梵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愈發的覺得心中的惆悵萬千,自從醒來之後,這股惆悵就沒有消散過,明明身體裡的毒素已經清楚了,卻仍然覺得心底有一股隱藏着的怒火無處可以發泄。
邵泊梵知道這股怒意是對自己的,他清楚的記得那天在懸崖下的石坑之中發生了什麼,他幾乎差一點,就侵犯了她,甚至差一點就要殺了她……
每每想到那天的自己,邵泊梵就覺得心中的悔恨猶如滔天的巨浪撲面而來,明明是打定主意想要護她周全的,沒想到到頭來傷她最深的卻是自己,這股內疚與自責把發現姜嫿是女兒身的喜悅都深深的掩蓋了過去,霎時間,他竟然發現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也正因爲如此,他纔會頻頻派鐵老過去探望她,自己卻沒有前去。
“沒胃口沒胃口,你自從醒來之後就會說這一句話,我知道,你是擔心那個小妖精是不是?她一日不醒來,你難道要這麼折磨自己一日?那她這輩子要是醒不來,你是不是要餓死?”童思瑤說着說着便委屈的紅了眼,她何時見過表哥爲了誰有過這幅茶飯不思的模樣,當初那人不男不女的時候她就不喜歡,現在好了,發現對方原來真的是個女兒身,便更加討厭了,童思瑤的眼中掠過一抹恨意,恨不得這會兒就提着劍去把那妖精殺了纔好,這樣或許表哥就能回過神來了。
“胡鬧,姑媽就是這麼教你的嗎?”邵泊梵騰地回過頭來,聲色俱厲的喝道,原本就心煩意亂,在聽到童思瑤所說的“這輩子醒不過來”,向來的好性子也不由得發了怒。
在童思瑤的心中,自家表哥從來都是和風細雨、溫潤如玉的性子,便連大聲說話的時候都甚少,更遑論是現在這般嚴厲,被他這麼一說,眼淚瞬間就在眼眶裡打轉起來,她在家裡從來都是嬌嬌女的性子,這會兒被激的脾氣上來了,也就顧不得什麼要在邵泊梵面前保持形象了。
“我說錯了嗎?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就把表哥勾得魂都沒有了,我瞧她那不男不女的樣子,難道表哥還想把她娶回
去不成?”童思瑤已經沒了理智,尖着嗓子叫嚷道。
“你……”邵泊梵聞言眉頭微蹙,站起身來正想說話,卻對上了一雙冷若寒霜的眸子。
只見姜嫿已經恢復了女子的打扮,如墨的長髮簡簡單單的梳成了一個流蘇髻,頭上沒有半點裝飾,依舊是一襲白衣勝雪,腳上穿着一雙雲絲繡鞋,這會兒聘聘婷婷的站在自己身後,她身後的碧波蜿蜿而過,將她襯得像是剛剛從天上落下的仙子一般。
這是邵泊梵頭一回兒見到她女裝的樣子,原本她穿男裝時的英氣還將身上的嫵媚氣息掩蓋了兩分,這會兒換成了女裝,饒是脂粉未施,便已是傾國顏色,眸中雖然冰冷的毫無起伏,卻仍是難掩無雙媚色。
邵泊梵眼中的驚豔與欣喜毫無遮掩的流露了出來,想要開口,卻又覺得如鯁在喉,不知從何說起。
童思瑤見邵泊梵欲言又止,便也跟着回頭望去,甫一回頭就瞧見了姜嫿站在不遠處,便明白了邵泊梵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從何而來。
“都說禍害遺千年,你倒是命大。”童思瑤冷笑一聲,“到底是不知道從哪來的煙花女子,衣不蔽體被人看見了也還有臉苟活於世,要是換成我,早就一根白綾吊死了。”
童思瑤所說的自然是那天在懸崖下面,衣不蔽體四個字雖說有些誇大其詞,但那日姜嫿的外衫也確實是有些破爛了,這話要是聽在心理承受能力差一點的女子耳朵裡,只怕羞憤的恨不得要跳湖了,不過這種程度的攻擊對於姜嫿來說顯然連毛毛雨都算不上,聽在耳朵裡,實在是半點殺傷力也沒有。
“童姑娘的臉好的倒挺快,人常說知恩圖報,看來童姑娘是對這個詞沒什麼概念了,要不怎麼用了我的藥一句謝謝都沒有也就罷了,還好意思站在這裡說些污言穢語擾亂視聽?”姜嫿眉頭也沒皺一下,施施然繼續又道,“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那日在石坑裡邵公子所做之事,也確實該負責纔是。”
姜嫿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變了顏色。
邵泊梵原以爲兩人的關係從此再難緩和,沒想到姜嫿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他頓時覺得陰暗的心情像是得到了一縷陽光,瞬間就變成了晴天。
相較於邵泊梵的喜形於色,童思瑤和四名婢女自然都是白了臉色,童思瑤從來都是以未來的邵夫人自居的,原本邵泊梵對姜嫿的另眼相待就已經讓她簡直忍無可忍,方纔那一番話也就是想讓姜嫿知難而退,沒想到對方不但沒有感覺到半分羞辱不說,竟然還打算迎難而上,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要給表哥做妾嗎?一想到自己還沒過門,就要有這麼一房妾室在等着自己,童思瑤就覺得簡直完全沒有辦法忍耐。
童思瑤不知道姜嫿壓根就沒有往這方面想,如果她知道童思瑤以爲自己是要給邵泊梵做妾,只怕一定會給上對方兩個大耳刮子,然後丟上一句“正房太太老孃也不稀罕。”
“你這個不要臉的?竟然還想要表哥負責?”還不待邵泊梵說話,童思瑤就已經開了口,一張小臉漲的通紅不說,表情還十分猙獰。
姜嫿也不搭理她,只是徑自
看向邵泊梵而後又道,“邵公子以爲呢?”
“奈何賢、奈何姑娘說的不錯,邵某確實應當負責。”邵泊梵轉過身來,蒼白的臉上泛上了一抹紅暈。
“表哥,你瘋了嗎?你居然要對這樣的一個女人負責?”童思瑤再也不可抑制的尖叫了起來,看向姜嫿的眼神已經怨毒的彷彿要滴出汁液來一般。
“有邵公子這句話便好。”姜嫿再次徹底無視了童思瑤,聽到邵泊梵的答案,她莞爾一笑,“那邵公子現在便負責吧,我需要十名護衛、外加鐵老陪我走上一趟。”
童思瑤原本氣的通紅的雙眼在聽到姜嫿這番話後,也不由得染上了一抹遲疑。
怎麼這個女人所謂的負責,竟然不是要表哥娶她?十個護衛而已,要是早知道如此,自己給她一百個都不成問題,只要她能滾到天涯海角,再也不要出現在表哥的面前。
與此同時,邵泊梵也是一愣,原本心間上剛剛開出的那朵小花,瞬間便又再次凋零了。
原來在她的心中,自己竟然還比不上十個護衛以及鐵老的價值嗎?想到這,邵泊梵的臉上便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
“奈何姑娘言重了,令弟走失,幫忙自然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昨日我便已經派鐵老去搜尋過線索,令弟這會兒應該尚在虞城之內。”邵泊梵的聲音裡滿是落寞,卻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道。
看着邵泊梵這幅模樣,姜嫿不是不知道對方的心思,那天在石坑之中,雖說他是受了毒素影響,內心卻也必然是有那些想法的,姜嫿現在並不點破,實在是因爲不知作何迴應。
上輩子她因爲聲名在外,所以追求者其實並不算多,除了溫懷初這種一見鍾情外加死纏懶打的之外,其餘人便是有些心思也被她的名聲給嚇得不敢聲張了,所以對於邵泊梵的少男心,姜嫿着實沒什麼經驗。
所以姜嫿想的是,單相思這種事情,你不作出迴應,對方思着思着也就沒什麼意思了,所以她決定選擇無視。
“鐵老可還有搜尋到其他的信息?”姜嫿瞬間便將話題轉換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地方上。
“那人綁走了良辰公子之後並未離開虞城,似是在那裡等着與什麼人匯合一般,不過對方十分狡猾,每天都會更換幾次落腳點,我跟了幾次,也並未發現對方有留下什麼記號給那前來碰面之人。”鐵老皺着眉頭,說出自己的疑惑。
等着與什麼人匯合……
果然如她所料,那藥人有了意識,便不會輕舉妄動,藥人體內之蠱一般三日便需要餵養一次,阮安安這會兒待在深宮裡,自然不方便露面,那麼想必應當還有一名飼養者留在附近纔是。
也就是說那藥人是在等着飼養者前來咯?
想到這,姜嫿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
從前她總想着自己是“已死之身”自然應當低調做人,現在看來倒是自己想岔了。
既然橫豎都是要逃,那何不鬧她天翻地覆纔好?
阮安安如此煞費苦心追殺他們,想來她也應該還對方一份大禮纔是。
姜嫿如是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