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一輪水波的蕩起,打破了平靜的水面。隨着詩歌的迴盪聲,一輛輕舟急駛而至,好似離弦之箭,迎面駛來,剎那之間已穩靠在江邊。
船艙裡一位五旬有餘的老者。已是半探着身子,從那窗口之中,迫不及待地露出半個頭來。一路之上,見到那如畫般的景色,老者焦急的心情也得到一絲安慰,明顯輕鬆了許多。便情不自盡地頌起李白的這首《朝發白帝城》。
草簾被拉開了,從船艙裡走出一位五十多歲的隨從老者,隨手將錨一甩。只聽得“唰”的一聲響,船錨已深深地扎入石縫之中。老者隨後迴轉身來,向船艙內鞠了一個半躬後,說道;“主人,終於到了”。
然而,四周之美景,卻絲毫也留不住兩顆急切的心。主僕二人訊速下船,匆匆離去。一路沿小道前行,腳下生風,輕功了得。眨眼之間已來到山邊一間矛屋邊。
小茅屋顯得十分簡陋,唯一不同的便是門口有兩名配刀的士衛。那爲主的老者上前行了個禮,隨後說道:“在下李天潤,特來求見王將軍……”
未等李天潤把話說完,二名士衛卻已是連忙說道:“大俠不必多禮,將軍已經等候多時了。”
屋內住有一家三口,中年夫婦大約五十左右,走入屋內讓人感覺有些陰暗。一旁的板牀上,坐着一名剛滿二十的少年。儘管,那少年是半靠而坐,可是他的身體。依舊是顯得那麼的柔軟,無力。
見到李天潤的身影,王喜文的心中,似乎突然感到有些欣喜。更似乎,埋藏他心頭那根繃緊已到斷裂邊緣的琴絃,終於得到了一絲鬆懈。迫不及待地迎上去,連聲說道:“天潤兄終於來了。”
王將軍名爲王喜文,是大明朝之武將,亦是李天潤少時的同窗密友。眼下滿人入侵中原,家國正當遭受敵人的侵犯。保家衛國自然義不容辭,作爲將軍的他心裡十分清楚,前方戰場乃兵刃飛舞之地,刀劍無情,生死難料。
王文喜卻依舊是感到爲國出征,無怨無悔。
然而,作爲一名丈夫,一名父親。他又豈能在這妻兒萬分危難之關頭,離家而去?
因此他打算在自己爲國征戰之同時,把家人託付給李天潤。
雖然,小茅屋處於野林之間。只是,屋子的四周,卻並未得到它應有的寧靜。反之,那一陣陣的喊殺之聲,早已由四周不斷地襲來。激切而又刺耳。似乎,要隨時吞沒眼前的一切。
“冷啊!好冷啊!”就在這萬分危急的此時,突然,只聽到屋裡傳來一陣悽慘叫喊聲。
八月秋高,氣候宜人,暖意正濃。但這叫喊聲聲,刺入耳中,卻足以讓人感到揪心一般的冷。衆人不約而同地回眼望去,似乎,那少年的衣裝神態,尤爲引人注目,全身上下已是裹着老厚的被子,卻依舊在不停地叫着。
儘管,那喊聲在王喜文的耳旁,早已盤旋過千百回。哪怕,他此刻之心情,無比焦慮。可是,每當聽到那段悽慘的時,他依舊是迫不及待地迴轉頭去。
“寒毒又發了!”王喜文說到這裡,心頭更是感到無比的心疼與歉疚,絕望地搖了搖頭。或許,這也是他唯一能作的。原來那不停喊叫的正是王將軍自己的獨子王寧宇。
終於,王喜文回過身去,再次望了妻兒。似乎,在那萬般無奈的眼神之中,又包含着更多的愧疚與自責。
此時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有如利劍一般,又一次刺入他的胸膛。
回想起幼年的王寧宇,機智而勇敢。十歲隨父出征,立下戰功。後來不幸招到冰山毒針的暗算。那冰山寒毒毒性兇猛而怪異,進入骨骼經脈給人帶來奇寒之感。事後王喜文幾乎找盡天下神醫奇藥,其兒的性命總算得以保住。只是,那冰寒之毒至今卻無法治癒。
眼下王寧宇,渾身冷得直抖,其母蕭梅正簍抱着他。口角之間,仍舊在不停地說着什麼。
她似乎要用母親的言語,給寧宇送去最大的鼓勵與安慰。更似乎,是在用體溫與母愛,盡其所能地爲他送去一絲溫暖,像個不會邁步的孩子。儘管如此,卻無人忍心打攪。
二十出頭的男子,本是取妻生子,建功立業之年。然而,冰山寒毒卻是那麼冷酷,那麼無情地摧毀了他應有的一切。
只有母愛又有何用?然而“母愛”或許是他在這世上的唯一。
然而,這樣的母愛對一個二十男子而言又有何用,又能維持多久?這一點王喜文自然明白。
作爲將軍,王文喜爲護國而出生入死,他自是感到無怨無悔。可是面對妻兒,他又感到有着太多的虧欠,太多的自責。
儘管,在王文喜的看來,這些年來對妻兒有着無窮的虧欠,心中有着無窮的自責。然而,此刻他的內心深處卻更是明白,當一個國家的民族遭到入侵之時,“將軍”二字意味作什麼?
經過一段段暫的思索,終於,他再一次選擇了保家衛國。而且,是那麼的堅決。要求好友當晚帶走妻兒。
當天夜裡王寧宇被裝進木箱,放上馬車連夜趕路。
夜色之中,馬車在一條崎嶇不平的小道上一搖一晃,堅難地前行着。一輪殘月隔着薄雲,羞羞答答地送來一絲淡光。寒毒發作終於告一段落。王寧宇明顯好了許多,半躺在木箱內,孩子一般,香甜地躺着。
蕭梅則半靠在木箱的另一面,滿面憔悴的樣子。每次毒發時,淒慘的叫喊聲就像一把把鋒利的毒劍刺向慈母的胸膛。
叫喊聲雖然已經停止,然而蕭梅的心靈,卻並未得到半分之安寧。馬車依舊起伏不停,一路向前。只是,它將要使向何方?蕭梅卻始終也答不上來。
回想剛纔與丈夫一別,不知何時纔是相聚之日。家國千斤重擔壓向肉體之軀,他是否能承受得了?萬一…..,她再也不敢往下想,獨自一人潸然淚下。
駕車的人是李天潤,向來粗枝大葉的他,今夜卻是顯得格外緊慎。一路上艱難地前行,突然之間,只聽遠方一陣古怪的笑聲由遠至近,由小至大迎風飄來。
李天潤乃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一種不祥之兆瞬間涌上他的心頭。果然,就在剎那之間,只感到一陣風從耳邊颳起,一個白髮怪人早已出現在馬車跟前。
只見她的行動神速一般,直衝向馬車的前方。只一輝手,木箱在瞬刻之間已被劈得粉碎。那動作快而不慌,琳而不亂,發招之間,盡是那麼迅速,果斷,而又自信。形似一隻餓慌的老鷹,直捕向王寧宇,然後消失得無影無終。
這一幕是如何發生的?沒有人知道。等衆人回過神來之時,發現王寧宇早已不見終影。
雖然,李天潤感到自己毫無防守之功,可是畢竟,他是行走江湖大半輩子的人。回想方纔一幕,那怪人之發招,每招每式,乃至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果斷,那麼的自信。的的確確與當時四周之一片驚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憑這一點,李它潤可以斷言。方纔一幕,早已在人預料之中。
正當大家迷惑之時,一個可怕的名字從李天潤腦海裡勇現出來,“風雲婆婆”。
風雲婆婆到的是誰?沒有人見過。據江湖傳言,此人武功出其之高,當年爲練成絕世的劍法《採虹神劍》而不惜大開殺界。她來如一陣風,去似一奪雲。多年以來,沒有人知道她的長相與行蹤。經常以突襲的方式殺害許多功力深厚之人並吸其內力佔爲己有,“風雲婆婆”由此而得名。也正是因爲如此,江湖之上,人人談之色變。
“寧宇…!寧宇…!”蕭梅見了此景,終於無法忍耐下去。發出一段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去。瞬刻之時,卻已消失在那一片迷茫的夜色之中。
李天潤依舊靜靜地站着,幾乎驚呆了。習練輕功多年,似乎剛剛纔明白“輕功”的含義。
那果斷的出擊,電閃一般的步伐。或許,自己永遠也追不上,即使追上了又有何用?他能作的只是在光禿禿的黃土地上,增添一座無辜的冤墳。
王將軍爲保家護國,出生入死。將妻兒重託於己,而今眼前卻已是一幅“妻離子散”之景象。他將如何向將軍交代,如何向世人交代?日後何以行走江湖?他無法回答自己,又或許他感到根本沒有回答的資格。不知不覺已陷入沉思。
王寧宇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裡,天已亮了。秋天的太陽照射在身上,好似讓人感到無比的舒服。他擡頭四處打量四周,無意之時,看見不遠之處,站着一個銀髮背影。
“前輩,這是什麼的方?”出生將門的王寧宇,對人一向很有禮貌。
“我先問你。”銀髮背影聽到王寧宇的問話,轉過身來,說道。
當銀髮背影轉過身之時,王寧宇這纔看清是位老婦人的面容。雖是銀髮滿頭,哪怕,歲月的坎坷與風霜,在她的臉上無情地留下了抹之不去的傷痕,但卻依然眉青目秀。光憑這一點,他敢斷言,年輕時期的她一定是位“避月羞花”之美人。
“你是王喜文將軍之子王寧宇,對嗎?”銀髮婦人的這般話,依舊,是那麼的果斷,自信。
“不錯!”王寧宇答話之時,似乎不加思索。然而話剛出口,便又後悔起來,覺得不該在陌生人的面前,隨便地說出自己的身世。
“我請你來,方法是有些不妥,不過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老婦人說道這裡,卻似乎更是增添了幾分自信,又似乎,她跟本沒有注意到王寧宇那幅驚慌之神色,繼而說道:“我想與你作筆交易!”
“交易,什麼交易?”王寧宇的心中,自是感到幾分驚慌,幾分疑惑。
“很好!”聽到王寧宇的這般回話,那老婦人的心中,顯然更是增添了幾分自信,既而說道:“你身中冰寒之毒,痛苦不堪,生不如死。不如,我爲你醫好內傷,傳你絕世奇功。你學成後,爲我辦一件事情,然後我們各走各的,互補相干。”
“當真?”多年以來,王寧宇飽受寒毒之苦。而且多年求醫,只是,每次都是以無法醫治,拒之門外而告終。
如今似乎終於見到一線希望,王寧宇不由得感到一陣驚喜。只是,在那瞬刻之間,他那份久違的驚喜卻又沉默了。甚至於,他的臉上,漏出了幾分憂傷之色。
想起體內之寒毒,多年難治的原因在於此毒藏於體內奇經八脈之中,且毒性兇猛怪異。相傳醫治此毒需有一個內功奇高之人,才能逼出寒毒。否則病者死,醫者忘。所以至今無人敢醫。
心想自此,王寧宇終於說道:“冰寒之毒天下無人敢醫。”
見到王寧宇那幅充滿絕望的面容,那老婦倒是增添了幾分自信的神色。
“那是因爲他們學藝不精。”突然之間,老婦人不由得大聲地說道。也不知是什麼時,她的那幅自信至極的面容上,也終於悄悄地曾添了幾分得意之神色。
這時王寧宇猛然一驚,嚇出一句話來,斷斷續續地問道:“莫非你就是風…”幾乎嚇暈。
“不錯。”
看來今天,的確是糟糕透了。王寧宇想到這裡,提腿更走。可是,他卻沒有想到,剛到山洞門口,風雲婆婆早已看見,只一伸手,用強大的功力把他吸引回去。“我費盡心思把你請來走得掉麼。”
風雲婆婆把手放在王寧宇脖子上:“最好答應拜我爲師,要不然我殺了你。”
王寧宇的心裡,終於感到,此時此刻無力應對。
身經絕望之時,王寧宇不由得想到父親的勇敢。爲了保家衛國,前方殺敵毫不畏懼,天下人尊敬他。想到這裡,他忽然鼓足了渾身之勇氣,說道:“要殺就殺,天下自古虎父無犬子,我王寧宇又豈能作貪生怕死之徒。”
“俠義,又是俠義二字,虛僞的俠義之名要傷害多少善良的心。”風雲婆婆那原本自信,甚至有些得意的臉色突然收斂了。憤怒地說道:“難道你沒想過你母親。”
慈母之愛,赤子之心。王寧宇突然想到母親,多少年來,因爲寒冰之毒,不僅自己生不如死。而且,母親的眼在流淚,心在流血。何況武學本身並無善惡之分。
終於,王寧宇不再底抗,風雲婆婆那幾分憤怒之色,也自然隨之消失。並且決定爲他療傷治毒。
只見她雙手合於胸膛之上,跳人半空,輝手發力拍向其百匯穴,注入真力。終於王寧於感到一股奇特的暖流進人頭部,由上至下,不多時已遍部全身。那舒適之感受從未有過,令他終生難忘。剎那之間,他已是大汗淋漓,只感到全身輕鬆,舒服。
不到一會,突見婆婆收功落地。這是她也似乎終於忍不住大聲地狂笑一陣後,說道:“江小吳,我以治好冰寒之毒你輸了。”王寧宇雖然聽不明白風雲婆婆在說些什麼,可是突然發覺到渾身上下,早已是大汗淋漓,而且漢液全是烏黑。不由吃驚不已的望着婆婆。
“從今已後,你不再有冰寒之苦。”婆婆說道。“明日我將傳你一套《採虹劍法》。”
次日,風雲婆婆爲他演示了她的獨門劍法。只見她將手中之劍使得擰離盡致,那動作時而兇猛,時而溫柔。時而迅速,時而緩慢。動作乾淨利落,形似太極而非太極,刺,闢,掃,挑,劍舞空中。一套變換萬千的劍法,只完成於瞬刻之間,看似道道採虹劃破長空,《採虹劍法》由此得名。
王寧宇至幼身中冰寒之毒,對武功並無瞭解。一旁看着,許久也摸不着頭緒,良久之後,不由自言自語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劍法。”。
“什麼,我的劍法是亂七八糟的劍法?”風雲婆婆不由有些疑惑,又似乎,帶有幾分憤怒之色。
“不是啊,婆婆。您的劍太快,又那麼高深,我看不清。”或許王寧宇害怕婆婆再次動怒。又或許,是王寧宇想到方纔一刻,風雲婆婆不惜耗費畢生功力爲自己療傷,再度讓其動怒,有些於心不忍。於是,他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那倒也是。風雲婆婆忽然想到,這小子自幼身負寒冰之毒,不可能習練武功。他,又怎麼可能在這瞬刻之間,學會並去領悟我的絕世劍法?
心想至此,一向自信的風雲婆婆,心頭卻已是感到欣喜不已。於是她放慢了步法,並一面示範,一面教他劍譜。
別後不知君遠近,觸目淒涼多少悶!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故攲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燼。
每句表示一些動作。王寧宇自幼通讀詩書,此刻眼前突然一亮,這不是北宋歐陽修的《木蘭花》麼?真沒想到,這劍譜竟然能夠藏於詩詞之中。而且,是如此之巧妙。句句詞句,對應招招劍招,儘管一時之間,王寧宇無法理解這神劍劍譜爲何是這首詞,但卻能幫助記憶每招每式。果然易學,易練。
從那天起,王寧宇每天跟着婆婆習劍。風雲婆婆雖然有時性情爆粗,可傳起武功卻頗有耐心,平時相處十分和睦,好似一位慈祥的母親。
慢慢地,王寧於領悟到最好的東西其實藏於平凡之中。可貴在於有心人的挖掘與贈藏,武功,母愛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