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暴風雨前
帝都墨府, 九姨太房內。
墨瀾看着躺在搖籃裡白胖的嬰兒,伸手輕輕觸了下他粉嫩的臉頰,入手細膩溫暖的觸感, 竟有一瞬間讓她捨不得抽回手來。
這種血脈相融的溫暖, 讓人幾乎沉溺。
墨馨輕輕的搖了搖搖籃, 看着九姨太微微一笑:“九姨娘別介意, 三姐這樣近距離接觸孩子還是第一次, 難免有些發怔。”
九姨太李氏是個十分年輕的女子,算起年紀來比墨瀾還小上兩歲,聞言便溫婉靦腆的笑了笑:“哪裡哪裡, 這是欽兒的福氣,有個這樣厲害的將軍姐姐, 日後欽兒作爲男兒, 可要向將軍學習纔是。不過……將軍是第一次接觸孩子麼?”
墨瀾猶豫了下, 才道:“以前因爲身份的原因,家中的姐妹……並不太親近。”
就連她第一次和墨馨說話, 墨馨都已是五歲大的小女娃。
墨馨有些懷念道:“爹爹不太願意我們同三姐親近,那時孃親們都以爲三姐不祥,禁止我們同她說話。我還是一直偷偷的去,直到後來夫君來府上找三姐來得勤了,我才能光明正大的藉着來見未已表哥的名頭來同三姐嬉戲一會。”
正說着, 那粉團般的娃娃忽然“哇”一聲哭了起來, 墨瀾頓時手忙腳亂的想要去抱, 反倒弄巧成拙的讓懷裡的孩子哭得更加大聲。墨馨急忙上去抱過小墨欽輕輕的晃了晃, 柔聲道:“好了好了, 不哭……,寶寶乖不哭哦~”
在她柔聲安撫下, 小娃娃果真止住了眼淚,反而不安分的朝她懷裡扒着。墨馨一怔,輕輕將墨欽送到李氏懷裡:“這看樣子是餓了,便勞煩姨娘去哺乳了。”
李氏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轉身朝裡室去了。
墨瀾看着她熟練的樣子,忍不住勾了勾脣:“果然變了不少,小丫頭長成大姑娘,不再像以前那般毛毛躁躁的,莫非也是要做孃親了?”
墨馨俏臉一紅,忙道:“纔不是!只是……只是既是做了君家的媳婦,總覺得不能丟了夫君的顏面……”她垂了眸,脣邊浮出一絲淡到不能再淡的笑意,“若是做的好些,許夫君便能更喜歡我一些。”
“未已他這些年對你不好?”墨瀾看出不對,心中一震,又道,“未已若是對你不好,我去同他說……”
墨馨愣了愣,旋即道:“不是的,夫君,夫君對我很好很好,只是我自己不爭氣……是我對不住他。三姐,我也對不住你。”
這次輪到墨瀾愣住。
她看着眼底已經浮出些哀怨的紅衣少婦,沉聲道:“馨兒,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未已他同你說了什麼?”
墨馨只是搖頭:“夫君很好,是我的錯。可是姐姐,我並不後悔嫁他,你也不該回來。你現在回來,只會給夫君他們添麻煩。”
墨瀾只覺五雷轟頂,她最親的妹妹,如今卻叫她不要回來。
她知道兩年前君未已看她的表情,可她總願意相信君未已是重情義的人,他說過不會負墨馨,她便信他,可如今這狀況,他果然還是負了她。
墨馨苦笑着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女子,並不再說什麼,只慢慢的走出房去,背對她的時候,輕輕用手撫了撫自己平坦的小腹。
你若不回來該多好。
姐姐,你不該回來的,不該回這牢籠裡來。
……
……
“冬青,事情怎麼樣了?”
洛寧兮坐在客棧一個雅間裡低聲問。冬青眼裡劃過一絲猶豫,低頭道:“王爺,皇上的動作比想象中快,末將怕……”
他咬一咬牙,接着道:“末將怕以墨老將軍的性子,是來不及了。”
洛寧兮沉默了一陣,又道:“君大人怎麼說?”
冬青道:“君大人什麼都沒說,只請王爺照顧好將軍。恕末將直言,皇上存此心已久,這次的事情,名義上是左右相不和,實際操作卻是皇上,墨家涉及太廣,王爺何必再去插手?”
洛寧兮笑了笑:“洛翊兮始終如此,他永遠都不相信任何人。可惜了墨文飛是個忠臣,偏生還是個愚忠,可是安家和君家並非墨家,要剷除大的,必須忍痛割愛。而且以他的性子來說,兵權這種東西,握自己手裡比放哪都安全。”
他略一沉吟,即刻道:“回去準備,冬青。我們也沒時間了,一切儘快安排妥當,等我命令。”
“是!”
洛寧兮看着窗外熱鬧的街景,只是淡淡嘆了口氣。
今年年節,怕也不得安寧了。
……
……
在帝都呆了五日,除了例行的上朝,平日裡墨瀾都是去尋洛寧兮找個安靜些的地方坐下。因墨馨的事情,墨瀾這兩日總顯得有些消沉,便是對着洛寧兮也常常是沉默不語。
家中女眷都還是像平日那樣暗地爭風吃醋,李氏得子,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孩,其他房的姨太都已經未雨綢繆的上去巴結討好,恨不能掏心窩子給她。李氏年紀小,性子也單純,全然不知她們用意何在而顯得有些無措,而墨瀾每日都會去逗墨欽,自幼練就的沉穩內斂,反倒讓李氏覺得安心,不說話也不覺窘迫,是以在墨文飛的衆多妻妾中,她與墨瀾也格外親切些。
墨文飛卻因當初她與洛寧兮的關係,早早的將她當了外人,平素在府中碰面全做看不見,連好容易得的兒子都只交給李氏和奶孃照料,全副心思都投到鎮守帝都的羽林軍的操練和佈置上,倒像是要應對外敵般;君未已只抽過一次空與墨馨一同見了她一次,見她平安也並未多說什麼,眼裡有的是歡喜和淡淡的擔憂,看得她心裡添堵。
對此洛寧兮也沒同她說笑,只是端着茶盞品茗,道:“墨墨,與其一直這麼鬱悶着,不如出去走走,權當是散心如何?”
墨瀾沉着臉:“現下如何有心思散心?我這幾日心裡煩躁的不僅是馨兒與未已的事情。而是朝中的……感覺。寧兮,你知道什麼嗎?”
洛寧兮看着她,淡淡道:“你又看出些什麼呢,墨墨?”
墨瀾支着下顎細想了會:“家中添丁,本該是喜事,可爹臉上未見歡喜,看我的時候比以往更加冷淡,而且最近羽林軍活動頗多。據我所知,羽林軍負責帝都安全,對外是不會用上的,除非……”
她頓了頓,定定看他:“近期京中會有內亂。”
洛寧兮不動聲色的放下茶盞,贊同的點了點頭:“說得好,還有?”
墨瀾接着道:“那日見未已,他見我雖有歡喜,也藏了許多,但我與他是發小,他未必能瞞得過我。他那表情顯然並不希望我回來。我一直想是左右相的事情,可官場鬥爭並不是第一日就開始的,未已生來就是八面玲瓏的人,爲官至今,我從不曾見他如此力不從心,所以我覺得,這次的事情並不只是簡單的兩相不容,總是有人在背後推了把。”
“寧兮,那個人是你和皇上,是不是?雖是皇上挑的頭,可你早已有反心,是不是?”
她知道他心思深,也知道他總是因不願傷她而告知她。但她反覆猜了許久,也只有這個答案。
西林一戰,她也知道洛寧兮此人只是不願動或是在等待時機,其實一切早已準備就緒,只待一聲令下,很多東西便如西林一戰那般迅速見分曉。
洛寧兮是這樣聰明的人,皇上是他的兄長,依她從墨文飛口中得知的印象,也決計不是簡單人物,兩強相爭,少不得兩敗俱傷,而且牽扯的不只是他二人,乃至整個江山社稷。
她希望和他有個家好好的過下去,可在此之前,他卻要先和她家鬥爭,無論哪方得勝,她都會難過,而且成王敗寇,敗的一方註定只有毀滅一途。
她很怕。
洛寧兮笑着的脣邊僵了僵,復又勾起,輕輕嘆道:“墨墨,你只猜對了一半,我也只告訴你,我只有這一條路能走。”
墨瀾心下一沉,認真道:“謐秋說過你要的不過是自由。寧兮,我們放手,舍了名譽地位,攜手策馬哪裡不能過活?皇位禁錮太多東西,纔是真正的不自由……”
洛寧兮擡手將她拉過來抱住:“不……不是的。我要的不是高位,也不是權力,而是……”
最後兩個字太輕,輕的以墨瀾的耳力,都不能聽得清晰。
墨瀾疑惑的擡頭看着他,卻見他十分溫柔的笑着:“這樣吧,明日你便帶你最心愛的幼弟出來晃晃,權作散心。明日我也答應不再瞞你,必將全部告知,可好?”
“欽兒?”墨瀾皺了皺眉,不知他意欲何爲。但見他溫柔如水的目光,只能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