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皇城。
“噗——”本坐在龍椅上看摺子的皇帝滿心歡喜的啓了封漠北傳來的奏摺看着,誰料以不看不要緊,一看不得了, 一下子一口參茶噴了站在一旁遞摺子的李公公一頭一臉。
“皇、皇上你怎麼了?!”李公公嚇了一跳, 也顧不得擦臉便先上來給皇上順氣。只聽皇帝愕然驚道:“女、女的?!”
“女人事多, 不必叫皇上太上心……”李公公一邊給他撫背一邊軟言安慰着, 眼睛還是忍不住偷偷往摺子上瞄了一眼——於是他也凌亂了。
——他媽的怎麼會是女人啊!
鎮北將軍是女子這件事自然一瞬便被傳遍帝都上下。皇帝感覺很糾結, 連夜召了中軍大將軍墨文飛入殿詢問,得了墨文飛支支吾吾的肯定答案,臉都快黑成炭了。
……
……
此後最先凌亂的自然就是還在上京路上的平北衆將。
墨瀾自曝身份之後, 傅炎差點把花白的鬍子拔下來,宋景鬱差點咬到舌頭, 楚軼乾脆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齊齊大驚:“你是娘們?!”
墨瀾一臉抱歉:“實在是有難言苦衷, 欺瞞許久實在抱歉。”
“不不不……你怎麼可能是女人!這就長的秀氣了點哪有半分女氣?哪有女人殺人不眨眼的大刀耍的比爺們還好的!?”宋景鬱刀疤臉着實扭曲了一把,把墨瀾上上下下打量了百八十遍, 就差上手親自驗證了。當然在他動手之前就先被沈亭和洛寧兮二人直接架開,鬱悶的在那直捶胸。
“我還說墨老將軍好不容易得了個兒子出人頭地,原來是個沒把的……唉唉唉。”傅炎連嘆三聲,看向沈亭,“將軍你說話呀!”
沈亭依舊面不改色波瀾不驚:“不管墨瀾是什麼身份, 兄弟就是兄弟, 哪來那麼多廢話。”
爺們, 真爺們。衆將爲他的淡定折腰, 又齊齊扭頭看向洛寧兮, 斜視了一把:“王爺你是知情者吧?”
洛寧兮只拍了拍座下白馬道:“踏雲你餓了嗎?”
白馬歡快的長嘶了一聲,又含情脈脈的瞪着馬眼看了墨瀾的黑馬一眼。逐月不屑, 狠狠的打了個響鼻,有些焦躁的磨着蹄子。
物似主人型,看着兩神駒的互動衆人心下就是一片雪亮,又把目光轉到墨瀾身上,看得她渾身都不自在了。
宋景鬱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說起來你和你老子的功夫誰比較好?”
墨瀾思索了陣道:“我十五歲起就與家父不分伯仲,現下好些年沒較量過,也不知道怎樣。”
衆將又是一腦門的汗,同時偷偷瞄了眼沈亭抹了把同情淚——將軍啊這女人太彪悍咱打不過的。
難怪阿努耶也栽她手上!
墨瀾莫名其妙的看着一幫大老粗眉來眼去擡袖抹淚,很是疑惑的看了眼洛寧兮,洛寧兮只道:“大概是尿急,被馬背顛的受不了。”
墨瀾長長“哦”了聲呈恍然大悟狀。
……
……
回京已是五日之後。
彼時此事早已在帝都傳得沸沸揚揚,這墨家是非一直多,從求子到有子再到求子,後來無不是圍繞着這墨家三郎啞兒漏出來的。前些天才說這墨家啞兒一飛沖天勇斬敵將,墨老將軍終於揚眉吐氣,百姓也恨不能將沈亭與墨瀾兩人誇到天上去,轉眼間事情急轉直下,啞兒成了女兒,帝都的百姓嘴皮子都忙不過來了。
墨瀾策馬看着圍觀而來熙熙攘攘的人羣,有嘆息的,有欽佩的,甚至還有給她拋媚眼的,最可怕的是這樣的人男女皆有。她看得很是費解,偏生洛寧兮一到帝都城門就說沒他啥事馬頭一轉從別的道上離開,她沒了助手,只能保持淡然一路前行。時隊伍中有幾人同她說話,她偶一展顏,底下那羣男女一個個恨不能撞牆去死。
皇城尚武門外,皇帝率百官相迎。沈亭等人下馬參拜,獻上俘虜與北燭求和降書和進獻的禮品。天子龍顏大悅,親切問候幾句,一一親自扶起封賞,到了墨瀾的時候頓了頓抽回手朗笑:“果真是巾幗不與鬚眉讓,萬封得奇女子如你,實爲天下男兒之表率!”
底下文武百官頭全埋得低低的,被皇帝三兩句說得恨不能挖個坑把自己埋了或把墨瀾埋了。這期間自然還有更震驚的人,那人朱衣玉帶,面若冠玉,只是此刻溫潤五官裡全是不可置信,若非一旁的君安臨及時壓下他的頭,他只怕尚未能反應過來。
君安臨低聲斥道:“未已你瘋了?!這可不是君家大院,你有話要問,等下怎麼問爲父都不攔你。”
君未已心知失態,便又斂了思緒垂頭。
彼時明君忠臣間的問候都已結束,各自給了賞賜封位。沈亭封鎮武侯,墨瀾封徵北將軍,傅炎封安北將軍,宋景鬱封平北將軍,楚軼封輕車將軍,賞白銀絹帛若干,便遣衆將在京休息幾日。
……
……
下朝後那幫大老粗自然還是耐不住要在帝都裡找些樂子。平日在軍中玩女人的機會少之又少,宋景鬱等都忍不住摩拳擦掌等着夜裡青樓開門大振雄風。沈亭倒是無妨,只要有好酒,到哪都是一樣。墨瀾卻不奉陪,一下朝便想往府裡走,愣是被宋景鬱拉着。
宋景鬱:“墨將軍不一起去玩玩,聽說帝都的姑娘個個胸大腰細,花枝招展吶!”
墨瀾:“……”
傅炎立馬給了他一記爆慄:“老宋你樂昏頭了!墨將軍什麼身份,怎能隨我等一起出沒風月場所……”
宋景鬱這纔想起些墨瀾到底還是比男人多兩樣少一樣,一張疤臉漲得通紅:“對、對不起,我忘了墨將軍不能嫖女人……”
隨即又換來傅炎三記爆慄。
墨瀾頭疼的扶額,卻聽沈亭提議:“你們幾個晚上去玩吧,我今夜有約,就不去了。”
宋景鬱一聽立馬精神了:“將軍是佳人有約?”
沈亭冷笑:“王爺請酒,點了名要老宋,你去不?”
宋景鬱聞言頓時起了一身雞皮,回想起養傷期間那各色詭異的苦藥和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立馬婉拒:“不了不了,王爺請將軍做入幕之賓,老子粗野,就不打擾王爺和將軍促膝長談把酒言歡……”
緊接着他就被楚軼狠狠踹了一腳:“呸!什麼入幕之賓!不會成語不要亂用!”
沈亭已經懶得去和宋景鬱這沒文化的去計較什麼成語問題,只是淡淡的看了墨瀾一眼,道:“你也去。”
墨瀾一怔,想了想點頭:“好。”
於是衆人各自散去。沈亭在帝都的府邸與墨將軍府同一方向,二人便同行。宋景鬱看着兩人背影,淚眼汪汪的,只差沒拿個手帕咬在嘴裡,十分不甘:“美人啊美人,天下間哪還有比王爺更美的美人吶——”
楚軼嗤笑:“想去就去唄,大老爺們這麼多廢話。”
宋景鬱:“你要美色還是要命?”
楚軼側頭想了下洛寧兮的手段,打了個寒顫:“還是要命吧。”
……
……
二人在路上約定了下時間,便各回各家。
墨瀾其實並未想好該如何去面對墨府衆人,有很多事情她其實還未想好就已經要去做了,比如將自己的性別公告天下這件事,全然是被洛寧兮趕鴨子上架,不得不去面對。
倒不是說要逃,只是有時候心理準備還沒做好的情況下,多少會有些忐忑。
方纔百官出迎,她看到墨文飛一直低頭,實在看不到表情。而君未已等人離得太遠,她看不清晰。回來後並未與他們同行,有些東西,她並不知道該如何琢磨。
更別說那羣心懷鬼胎的姨太們。
墨瀾嘆了口氣,轉眼已到將軍府門口,門外的兩個守衛本還在開小差,一見她頓時三魂飛掉七魄:“三三三公子……呸呸呸是三小姐!”
另一個則朝內叫了聲:“三小姐回來了——”
一時之間墨府裡的鶯鶯燕燕全從裡屋跑了出來,君未已和墨文飛等人尚未退朝,墨馨也還未回來。姨娘們滿臉掛着笑卻沒說話,那些個姐妹低頭絞着帕子想看似又不敢看,張了半天的嘴愣是沒能叫出一句“姐”或是“妹”的。
其實若是換位思考,一個被她們以爲是最無用的男兒,十餘年後一身男裝卻以女將軍的身份出現在衆人面前,還保持着大剌剌的男兒脾性,換成是她只怕也是要咬到舌頭。
思及此她又忍不住在心裡問候洛寧兮全家,然後才發現一不小心把天子全家問候了一遍,好在只在心裡,否則拖出去真是九族都不夠誅的。
墨瀾只好硬着頭皮一如既往的朝衆人點了點頭便徑直朝梅氏的院落走去。卻不知當下那羣姨娘們瞧見家裡出了這麼個位高權重的女將軍,只想捶胸頓足當初怎麼就沒給自己的女兒摸一臉黑油膏推出去參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