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人會面之後的第二日, 羅汐給墨瀾帶了一個禮物。
墨瀾仍是呆在院中賞花,只是大婚將至,進出送禮的人也愈發的多, 連同阿努耶從前線送來的戰利品, 一一呈到她面前任她選取。墨瀾不稀罕這些, 看着眼前一排排站着的婢女奴才們慢慢悠悠的喝茶。最後還是烏娜達娜看不下去, 隨意撿了兩串白玉做的珠鏈子放進墨瀾屋裡便打發他們回去了。
“姑娘可是不喜歡這些?”烏娜躬身輕聲問道, 本是要改口叫王子妃,但墨瀾卻說尚未成親,不該如此叫, 且一旦她們如此喚她,墨瀾便無視二人存在, 這才讓她們放棄了這樣叫她的做法。
墨瀾只淡淡道:“擱屋裡吧。”
丫鬟們總是害怕被主子責罰, 不過更害怕的卻是被主子忽視。特別是在北燭, 一旦主子不再搭理你,便意味着你不再被需要, 隨時有可能被總管換下逐出府去。
而墨瀾相對來說也算是極難伺候的,雖說並不爲難二人,但她卻總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除了每日規律到不能再規律的日常活動之外,她們掌不住她的任何喜好, 甚至連呆在前線偶爾回來探望的阿努耶的到來, 似乎也激不起她的一絲波瀾。
這讓她們很是惶恐, 也因此仇視過那個被墨瀾“好意關心”過一次的阿西, 不過很快她們就發現除了那一次偶然, 墨瀾待她與待她們並無不同之後,也就不在她身上浪費精力了。
彼時阿西剛替新開的白菊施過肥, 那菊不知是什麼品種,一花足有手掌大小,層層疊疊的花瓣簇擁着花芯,開得十分漂亮。阿西看得入迷,竟不捨得走,若不是怕被烏娜達娜二人責備,她怕是還要在那逗留。
待阿西提着肥桶走遠,墨瀾才起身賞花,從□□到紫菊細細的看了一遍,然後對達娜道:“替我取個花瓶來,將還能入眼的花折了放屋裡。”
達娜連忙答應着。墨瀾平日除了看書便是賞花,眼見就要入冬,秋菊也陸陸續續着凋零,開得差強人意的也就剩那麼幾枝,自然也漏不過那枝關鍵的。
隨後墨瀾便是午休,避開兩個丫頭的視線,墨瀾探手在白菊中摸索了一陣,果真在裡頭摸到一小塊圓物,取出來,竟是一顆紅色的藥丸。
墨瀾探到鼻下嗅了嗅,氣味果真與當日阿努耶與她的並無不同,不禁由衷的感嘆了一下羅汐的醫術。靜靜的將解藥握在掌心裡。
墨瀾躺在榻上看了一眼門外守着的人影,慢慢將藥丸放進脣舌之間。
今夜便是離開的時候了!
……
……
子時,天色壓抑,竟連半點星子都沒能瞧見。
墨瀾來的時候本就乾乾淨淨,也沒什麼可收拾的東西。只是靜靜的坐在房中。眼看時間是差不多了,便起身開門,腳步還沒來得及邁出,門口兩人即刻便將她攔住,他們之間語言不通,守衛也只能以此示意墨瀾不能出門。
墨瀾淺淺一笑,點頭就要關門。門外二人見她聽話,也轉身繼續做自己的事,可就在同時,他們全身一僵,竟是動彈不能!
二人努力的張嘴,只覺得嗓子乾澀,竟吐不出一個音。而身後的少女只是慢慢的收回手,對着外面淡淡道:“出來吧,我已封住他們的穴位。”
不遠處花叢裡也傳來一個十分好聽的男聲,嘻嘻的笑着:“我就知道墨墨你有辦法。”這麼說着,那人也從花叢裡顯出了身形,高挑修長,嘴裡還啃着一個蘋果,慢慢地走了過來。二人腦中一炸,這個竟然是啞女阿西!
阿西居然是個男人!還是個萬封男人!
二人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但也知道他是府裡的細作。羅汐上前伸手拍拍這個人的臉,捏捏另一個的鼻子,看着她道:“現在是走麼?還是如何?”
墨瀾搖了搖頭,掃了一眼四周努了努嘴:“北燭王並不放心我,這裡不安全。羅汐,拖他們進來,把衣服給扒了。”
誰料羅汐只是一皺眉:“我?扒男人的衣服?”
墨瀾已經懶得理他,索性自己親力親爲,一手拖一個直接把兩人拖進臥房,羅汐剛一跟進去她便鎖了房門,然後動手開剝。
她剝起男人的衣服來駕輕就熟,毫不手軟。羅汐忍不住想到那日她來扒自己衣裳的情景……後腦勺就是三滴汗。
……這哪有女人這麼剽悍的?
其實習武之人,尤其是習武的男人,身段是非常之好的,加上北燭人本就高大。那兩個守衛被剝光之後肌肉勻稱,膚呈麥色,看着就十分誘人。不過墨瀾全當沒看見,直接敲暈丟進櫃子裡鎖起來,然後比了比身量,把大的那套丟給羅汐:“換上。”
有着前車之鑑,羅汐自是二話不說乖乖換衣裳,並且照例乖乖的把眼睛放到別的地方。墨瀾的速度很快,甚至出門前還用溼帕子抹了把臉,把臉上的香粉胭脂統統擦淨,髮髻解開再隨意一束,便又是原先那英姿颯爽的男兒裝扮。
羅汐在一旁看得直打哈欠:“墨墨你用的黑油膏是上次來找我配的那種吧?這麼長時間了竟能不褪色。”
“這個是要用酒才能洗去的。”墨瀾處理乾淨,順手把白日裡烏娜給她放起的白玉珠子一把抓了塞衣襟裡,才側頭道:“走吧。”
羅汐目瞪口呆的看着墨瀾乾淨利落的收拾完還不忘順手牽羊,忍不住嚥了口唾沫:“你也不是那麼缺錢吧?這羊脂玉成色很好,你倒是會看貨。”
“少廢話,趕緊走。”
兩人一路順着別院避開巡兵視線離開。墨瀾爲了逃離下了好些功夫,加之她本也就是專業逃離戶,這種事情做多了,只要路線理得清楚,無論在哪都是一樣的。
羅汐在這呆了幾日,自然也是留心過的,看到後院的門剛要出去,一轉眼卻發現墨瀾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忍不住抽了口氣,低聲道:“錯了,這邊!”
墨瀾卻並不回頭,閃身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羅汐暗罵一聲,只好繼續跟着,兩人一路窸窸窣窣,墨瀾本就腳步輕快,難得羅汐也不出差錯,一路緊隨。到了一處較爲隱蔽的假山後面,墨瀾朝着後院望了一眼,隱約瞧見火光,脣角一抿,輕聲道:“在這裡等我。”
“啊?喂墨墨等……”羅汐聞言一怔,下意識要去拉她,然而墨瀾腳步比誰都快,話音剛落便□□躍了出去。
臭丫頭……羅汐慢慢的收回抓空了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前襟。
好吧,那麼他也不能閒着了。
……
……
墨瀾站在矮牆上看着層層把守的北燭軍士,從衣襟裡取出幾顆玉石握在掌心,暗自比劃了一下射程和人數。
從裡到外目測是五排守衛,每排六人,左右各三,間距不過五步,靠的十分緊密。
不行,人數太多,牽一髮即動全身,時間上來不及。
墨瀾沉吟了會,已經抵在指尖的玉石又慢慢的縮回掌心。可是如今是唯一的機會,過了今夜,她就無法在對這批貨下手了。
如此一想,墨瀾手裡的兩顆玉珠已經“噗”的彈了出去,恰恰打在最前兩個守衛的後頸。眼見兩人倒下,後面的人頓時迅速警覺起來,□□纔剛剛架起來,一行人卻忽然都全身脫力般軟倒在地,眼見是昏迷了。墨瀾一怔,只覺一股香氣從另一側牆角涌了過來!她剛道不好就要擡手掩鼻,卻聽到有人朝她發出“嘶嘶”的信號聲,還輕聲叫了句:“墨墨,這裡!”
怎麼又是你?墨瀾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再一定睛,便看到羅書生腳邊的青煙正冒,仔細一聞,香氣的源頭似乎也是這個方向。
墨瀾看着他一愣,捂着鼻子道:“你用迷香?”
羅汐點頭:“我不會武功,總要帶些能防身的東西以防萬一,這迷香效果極強,聞一聞都能暈頭。喂墨墨你別捂了,這迷香的解藥今早的藥丸裡都有了的,對你不起作用,放心吧。”
墨瀾淡淡的嘆了口氣,她知道羅汐這傢伙看起來嬉皮笑臉,但做起事來心思比誰都縝密。就憑在兵醫院中最忙碌的那段時間他都沒出過一次錯誤就可見一斑。而這一次,又是靠着他幫了她一次。
她到底承了他多少恩惠了?
墨瀾不再多想,只從一側拔了一隻火把拿着,順手將一側懸着的燈油全都倒在一旁的木桶中,輕輕對他道:“進來吧,我們時間不多了。”
羅汐一呆,即刻便跟上前去。
穿過倒了一地的軍士之後,羅汐纔看清他們所守的東西,堆成小山一般的麻袋木箱,密密麻麻的鋪了一地,墨瀾隨手一劃,米糧便簌簌的從麻袋中落下。
只是一眼,羅汐便明白過來,有些驚訝的看着墨瀾。墨瀾也點頭,淡淡道:“這是北燭大軍的糧餉。”
她要做什麼,已是一目瞭然的事情。
羅汐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將一桶燈油灑在糧餉上,火把一傾,火舌迅速的舔過,將倉庫燃成一片火海!
墨瀾看着眼前熊熊燃起的火焰,眼底不見絲毫的歡喜,這些日子除了那日的恥辱和下毒,平心而論,阿努耶待她還是不薄的。可是……
這樣的想法也僅在她腦中徘徊了須臾。火勢一蔓延開,她便毫不猶豫的拉着羅汐急促道:“走!”
末了,墨瀾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彼時火光漫天,燒得黑夜竟有如白晝。墨瀾心底最後的那點不忍也慢慢的沉了下去。
阿努耶,各爲各國,他若恨她,她無話可說。只是她並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兵不厭詐,她是領兵之將,要做的,只是爲自己的國家奪得勝利。
羅汐看着她的背影不語,但握着她的手,卻慢慢的收緊了力道。
墨瀾沉着目光一路拉着羅汐的從後門繞出,火光已驚動他人,忙於救火,登時無人在意他們的去向,門外是羅汐一早備好的馬匹,二人翻身上馬,揚鞭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