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一個空谷幽蘭的山壁間,佇立着一個竹木樓閣。旁邊一道瀑布轟隆隆的一瀉千里,直入谷底小潭。鳥語花香,清新怡人。
一名身着白衣的年輕公子,大概二十上下,丰神俊朗,優雅地端坐在樓閣亭臺上,膝間是一方古琴。十指青蔥,在上面悠然剝動,道道悅耳琴音,便驀地傳蕩在整個山谷之間,沁人心脾。
無數的鳥兒蝴蝶,在這閣樓旁圍繞,久久不散,歡快鳴叫,翩翩起舞。彷彿這琴聲也能進入他們的心扉,令其歡快愉悅似的。
嗯……
忽然,一道呻吟自閣樓深處那遮着一張帷幕的雕花牀上傳來,卻是一道女聲。
嘴角一翹,那公子手中依舊在輕撫不斷,並無停下之意,只是隨着樂聲顫顫,悠悠開口:“你醒了?”
“這……是什麼地方?”
帷幕後發出了一道迷濛聲音,緊接着,那朦朧的幕布被一隻玉手緩緩拉開,卻是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面容,卻正是楚傾城無疑。
只不過此時此刻,她的面色還有些蒼白,噓眯着眼睛向前看去,雖然這裡風景優美,但還是讓她有了一絲警惕:“你……又是什麼人?”
琴音不亂,那公子輕笑聲道:“姑娘莫怕,我對你沒有敵意。你在第六聖山元力耗損過大,牽動了神魂力量流失嚴重,現在還虛弱得很,應當好生修養纔是!”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緊緊盯着他,楚傾城絲毫不放鬆警惕。
哂然一笑,那公子不置可否:“姑娘還真是警惕之人啊,只是不知姑娘疑心如此之重,又怎會被那孟浩東三言兩語,騙得元力耗盡呢?呵呵呵……幸好你對那老傢伙的情義不深,否則失去的就不是元力,而是某人真心賜予你的東西了。不過,這也證明了姑娘單純善良,難怪他會把那東西給你了!”
“你究竟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沒什麼,我只是在回憶一場過去的往事而已,姑娘不必介懷!”
微微一笑,那公子手中琴絃,絲毫不停:“自我介紹一下,凡人都稱我爲水鏡先生,姑娘也可這麼稱呼。這裡是我的安居之處,俗稱鏡月小築。近段時間,姑娘儘可在這裡安然住下,不會有人來打擾姑娘清靜的!”
雙眸輕輕抖了抖,楚傾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卻是戒懼更甚:“你這算是囚禁我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邀姑娘來做客而已!”
“那這麼說,我即便要走,你也不會攔我了?”
“當然,我從不做違背客人意願的事!”嘴角劃過神秘弧度,水鏡徑自沉浸在自己的琴聲中,顯得瀟灑自然。
定定地點了點頭,楚傾城咧嘴一笑:“這可是你說的,說話不算是小狗!”
“別說小狗,母狗都可以!”
“那好,我現在要去找卓凡了,你不能攔我!”話音一落,楚傾城腳下一踏,登時飛出了閣樓,徑自上了九天,向遠處飛去。
水鏡也不阻攔,依舊彈琴,面色平靜無波。
回首望了他一眼,楚傾城得意地挑挑眉:“哼,管你是什麼人,想囚禁本姑娘,沒門。我現在先去找卓凡,看他對你怎麼評價。要是你算個好人,我再回來謝你不遲。不過你行事作風如此詭異,想來不是善類吧。”
嘴中喃喃着,楚傾城一飛沖天,已是眨眼不見人影。
半個時辰後,楚傾城已然飛過了幾十山頭,卻是沒有見到一個人影,甚至是城鎮也沒有遇到半分蛛絲馬跡。
這不禁令她萬分奇怪。
她這究竟被帶到哪裡去了?也太人跡罕至了吧?她還想找個人問問,打探一下方向,回洛家城呢。
這下倒好,別說人了,連個鬼影都沒有!
又三個時辰後,畢竟是大病初癒的人,楚傾城本來就有些虛弱,連續飛了這麼長時間,在頭頂烈陽照耀下,額上已是滲出了細微的汗水。
正好,一條清澈的小溪在下方山谷潺潺流過,楚傾城眼前一亮,登時落下身來,喝了幾口甘甜的溪水,當即心情舒暢了許多。
忽然,正在這時,一道悠揚婉轉的琴音驀地傳入了她的耳裡。這不禁讓她身子頓時一震,心下登時大喜過望。
有琴音,就證明有人煙,她可以去打探回去的路了!
想到這裡,楚傾城馬上一踏腳步,宛若一隻歡快的小鳥似的,順着琴聲一路奔馳。很快便來到了一束巨大的瀑布前,旁邊還有一個精緻的閣樓,琴聲就是從裡面傳來的。
“請問,這裡去……”滿心歡喜地來到那小樓前,楚傾城剛剛開口,卻是兀得身子一震,完全呆住了。
琴聲不滅,彈琴的人還是那張熟悉的面孔,正是水鏡無疑。
擡眼輕瞥了她一下,水鏡嘴角微翹,悠然出聲:“楚姑娘,你回來了?大病初癒,理當多休息纔好!”
“怎……怎麼還是你?”
已然完全傻眼了,楚傾城向四周看了看,那略顯熟悉的環境,怔怔道:“我怎麼又回到這個地方了,我明明一直朝着一個方向走的啊,怎麼會……”
不置可否,水鏡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帶着一絲詭笑,卻並不言語。
狠狠盯了他一眼,楚傾城惱怒地抱抱拳頭,咬牙道:“告辭!”
話音剛落,楚傾城再次朝着另一個方向,直直飛去,眨眼不見蹤影。跟先前一般,水鏡依舊沒有管她,仍自撫琴。
六個時辰後,楚傾城滿臉堅定,但面色已然潮紅,微微喘着粗氣,環顧四方人煙。可是忽的,她的身子再次滯在了當空,眼中全都是驚異。
因爲那熟悉的琴聲,再一次響起,就在她要飛去的前方。
難道說……不可能,他不可能還在那裡……
心中躊躇不斷,楚傾城狠狠搖了搖頭,但還是一咬牙去探個究竟,但是當她又一次出現在那個熟悉的山谷中時,水鏡依舊跟先前一般,撫琴自樂,好不快活。
擡首看了她一眼,水鏡還是那麼恣意,笑道:“楚姑娘,活動了半天,也該好生休息了吧,否則對身子真的不好!”
“你……你究竟要幹什麼?”
拳頭狠狠攥了攥,楚傾城咬牙切齒,怒道:“你說過不會囚禁我的,你說話不算數!”
琴聲戛然而止,水鏡擡眼瞟了瞟她,哂然一笑:“楚姑娘,我有對你做過什麼嗎?”
“你肯定在這裡搞了什麼鬼,佈下迷陣了,不然我怎麼無論到哪裡,都會回到這個地方呢?你這還不算囚禁我?”
緩緩搖搖頭,水鏡不置可否:“楚姑娘誤會了,我以道心發誓,並未在此布任何陣法,更遑論迷陣!”
“那我爲何一直走不出去?”
“這裡是鏡月小築,鏡花水月,皆爲虛妄。凡人被世俗名利所困,愛恨情仇所擾,雙眼早已朦朧,看不清前路。困住你的,不是我,也不是什麼陣法,而是你自己的心罷了!”
微微一笑,水鏡起身,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轉身,消失不見。只是他那充滿深邃的嗓音,兀得傳遍整個山谷之內:“楚姑娘,你在這裡好好修養吧,我會隔三差五來看你的,保重!”
“等一下,你別走啊,放我出去!”
不覺一急,楚傾城大吼出聲,可是已然再無一人迴音。
深深地吸了口氣,楚傾城滿臉不服,然後便又朝着另一個方向,狠命衝了出去。可是無一例外的,九個時辰後,她又回到了原點。
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楚傾城再次嘗試,可是每一次,她都是同樣的命運,似乎除了花費的時間更多外,沒有任何差別。
終於,在嘗試了七八次突圍後,楚傾城也終於筋疲力盡,在飛行的途中,眼前一黑,唰地一下掉了下來,眼看就要摔到一堆亂石坡上,卻是嗡的一聲,空間一陣扭曲,她的身子竟是無來由地落到了一張溫暖的牀榻上。
只不過此時此刻,她卻已然昏迷不醒,完全不知這個詭異的現象了。
待到第二天清晨,楚傾城再次醒來時,卻是發現她竟然又出現在了那個小閣樓裡。走下牀來,來到窗臺前,旁邊的瀑布,仍是發出轟隆巨響,鳥兒輕鳴,依舊歡快。
只有楚傾城,看着這一切,心中一陣恐懼,她彷彿淪入了一個怪圈中,無論怎麼逃,都逃不出去。
高高的山巔上,水鏡冷冷地俯視着下方的伊人,不禁嗤笑一聲:“鏡花水月,虛無縹緲,功名利祿,轉頭成空。世人愚昧,永遠逃不出自己的心中困頓。楚傾城已經是難得的良善之人,依然如此,那就更遑論他人了。世人當真不可救,你說是嗎,劍心?”
“不管他們是否該救,結局都不會變。畢竟,命運從不掌握在螻蟻手中,這就是天道!”
旁邊一箇中年大漢,面若劍削,眼神犀利,但話語卻異常冷漠,並且,他的一隻左臂也空蕩蕩的,輕盈的袖子,漂浮於微風之中,顯得有些淒涼,而又肅殺!
擡眼看了看他,水鏡露出仿若掌控一切的自信笑容,轉身離開了,劍心則是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堅定地緊緊跟隨。
最後的天道大業,終於要拉開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