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連的歌還沒唱完,一連長劉一豹撩起門簾就從飯堂衝出來,瞪着眼,指着他的連隊大罵:“都他孃的要死了嗎,重新唱。”
一連值班排長李偉憋紅了臉,伸長脖子對連隊吼道:“重新來一個,過得硬的連隊過得硬的兵……”
見過部隊飈歌的人都知道,那根本不是唱,而是吼,標準只有一個,唱響就行,聲音越大越好,誰他孃的還管啥調調。
一連這回使足了勁,說吼也不像了,而是在嚎。那聲音過於高亢,就變得尖利、嘶咧,聽起來有點讓人毛骨悚然。
由於開頭起的聲音過高,唱到最後,就有點不連貫。就在一連唱到緊要關頭正換氣的時候,小黑清了清嗓子,對二連的兄弟說:“剛纔唱的不錯,再來一個,一支鋼槍……預備唱!”
二連先前唱完,經過短暫休息,已經清完嗓子調整好呼吸,這一唱,又將一連的歌聲壓下去。一連聽見二連的歌聲又起,並且來勢猛烈,本來氣流不勻,一着急,心就慌了,使出吃奶的勁,嗓子嚎出了血,也沒壓過二連。
劉一豹臉色鐵青,一雙牛眼怒視着自己的連隊。連隊的歌一唱完,很多兵都彎腰捏着嗓子,不停地咳嗽着,清着發乾的嗓門。
劉一豹鐵了心要跟二連死磕,推了一下隊列前的值班排長李偉,自己站到指揮位置,雙手叉腰,對連隊說:“你們都自己看看,還是一連的兵嗎?今天要唱不響,誰也別想吃飯,清理嗓子!”
全連人像大笨鵝一樣伸長脖子,使勁扯着嗓子咳嗽。那樣子,讓老百姓看到,肯定認爲,傻大兵不但傻,還他媽是一羣瘋子。
小黑看到一連來了勁,當然不會示弱,氣定神閒地站在前面,對二連的兄弟們說:“你們知道有個長壽的秘訣嗎?那就是笑,笑不僅能讓人長壽,還能包治百病,現在,大家跟我一起,大笑十聲,預備,笑!”
二連幾十號人亮開嗓門,排山倒海地哈哈大笑起來。正在清理嗓門的一連聽到二連的笑聲,開始感覺莫名其妙,最後聽出嘲諷的意味後,全都停止咳嗽,向二連投去仇恨的目光。
一連被二連徹底激怒了,個個攥緊拳頭,只等劉一豹一聲令下,隨時都會撲上來。
劉一豹下達的不是撲上去的口令,在二連此起彼伏的大笑中,扯着嗓門對連隊吼道:“一連,全體都有,過得硬的連隊過得硬的兵,預備,唱!”
那聲音,聽起來相當慘烈。嗓門裡吼出的不是歌,是血,是怒火,是炮彈,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有很多人不理解,部隊聚在一起唱歌時爲什麼要那樣去吼,要那樣自廢武功一樣去嚎。人們根本無法理解,作爲爺們的本能和集體榮譽那個東西,從當兵的那一天起,就深深地烙進了每個人的心裡。
一連和二連飯堂前的這番較量正來得起勁,營長趙鐵龍從三連飯堂裡衝出,黑着一張臉,對兩個連隊怒斥:“你們還有完沒完?你們是傻還是缺心眼?腦袋被驢踢壞了還是被驢屁眼夾扁了?”
趙鐵龍很多年沒罵過髒話,估計此時血壓飈升到了一百五。他剛罵完,就見辛副司令和幾個參謀從三連飯堂出來,看了一眼兩個連隊,沒說什麼,朝招待所走去了。
辛副司令到基層部隊有個習慣,每次到了飯點,到就近連隊吃飯,連隊吃什麼,他吃什麼,要是專門給他加菜,他扭頭就走。
不過部隊只要聽說辛副司令來,各連炊事班都會臨時統一加兩個菜,辛副司令隨便去哪個連隊都能吃好,這個情況辛副司令當然不知道。所以,連隊的兵就說,要是辛副司令天天來就好了。